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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2001年我們反黑後的進展,我感到失望,02、03到04年,都沒有值得歡欣鼓舞的東西,一點都沒有。如果足協再不調整,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TITAN:認識你是從2001年的那場反黑事件開始的。但是從那之後,你就逐漸淡出了公眾的視線。你是有意這樣的嗎?
宋衛平:其實那場反黑,也不是我事先情願的。也是不得已而走到那一步。
那一年的事情比較多,我的感受和刺激很大,從開始的不平,到最後吉利退出。一切的變化讓人吃驚。黑哨的話題很敏感,但是打開話題之後,就由不得你了。媒體對於足球裡面的這些是是非非,已經關注了七八年了,一直想得到這些真相。於是,就演變成最後的那樣。我也毫無保留地做了我認為值得做的事情,至今不後悔。盡管事情以那個方式收場不是我們所希望的,但是在那年的全國人大會議上,有兩個提案是對著足球的,這讓我們很欣慰。一個有70多人簽名,一個有100多人簽名。高法介入,高檢介入,我覺得我們做的一切都有了回應,我們期望中國足球從此能夠走向正常。然而事實卻讓我們失望。
因為到後來,事情的最終發展不僅沒有任何的變化,足球的成績沒有,青年的培養也沒有,聯賽失敗,足球也沒從競技的足球變成一個全民的足球。但我們也面臨在法律上非常尷尬的地位,因為有人受賄,必定有人行賄。但我已經做好了一切的准備。
>>你感到失望?<<是的。這樣一個有廣泛基礎的運動,這個大的國家機器的介入,都不能撼動。我們多麼地期望足協有大的改變啊,但什麼都沒有。我們很清楚,中國足球固然有他社會層面的問題,有社會基礎的問題,但是足協作為一個管理層,確實已經到了非變不可的時候了!
從02、03到04年,都沒有什麼值得歡欣鼓舞的東西,一點都沒有。現在大家都在盼總局調整之後,對足協進行調整。如果足協再不調整,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你說的調整足協,是當時還是現在?<<現在!我相信媒體的大部份,球迷的絕大部份,行業裡的絕大部份,都希望中國足球能有新的變化。
我們年年希望,但是年年落空。不知道今年怎麼樣。現有的足球班子,我不講體制的問題,如果再不調整,真的是不行了。
>>你的想法似乎與G7有些相似……<<G7提出了很多問題,開始很猛烈。但是到現在卻多少有點偃旗息鼓了。
『我是讀歷史的,大多數事件的正面變化和大的破壞,都是因為掌舵人的問題。成也他,敗也他。四五年下來了,我們不管是對閻世鐸表示同情也好,表示遺憾也好,但是事實是,你應該承擔責任了。
>>G7們目前面臨的情況與你4年前其實差不多,都面對著同樣的一個人。<<閻世鐸?
>>是的。你如何看待閻副主席在這4年多的工作呢?<<中國足球這一屆的掌門人差不多乾了5年了。我剛纔已經說,中國足協必須要大的調整和變化,不變的話,我都很難想象明天的中國足球會是什麼樣子。球迷會是什麼樣子。
其實,G7裡的眾多目標中,最起碼的應該是中國足球的管理層有個變化,應該明確提出,有人必須要為中國足球這幾年的那麼多問題負責。那麼多人的不滿意,那麼多的空話,那麼多的失敗,總有人要承擔責任。只要這樣,中國足球的改革纔能會更加容易些。如果今年的人大,有更多的代表出來對中國足球的改革進行呼吁或者提案,可能會更好。
我們如果不改變目前的管理架構,肯定不行。
>>你說的改變是人事,還是體制或者其他方面?<<必須一步一步來。首先從一兩個人的變化開始。
在中國的管理層裡,需要有真正具有企業精神的,有職業足球文化底蘊和背景,在這種管理裡面能夠生存的,既有理想又有技巧和熱情,以及執行能力的人,但現在的掌門人卻不是。閻世鐸最初給我們的印象是他的基本理念和激情都不錯,但是到現在為止我都無法判定他『走』到這一步,是因為他個人的問題,還是體制造就的。四五年下來了,我們不管是對他表示同情也好,表示遺憾也好,但是事實是,你應該承擔責任了。也許你應該去做別的事情了,那可能對你更合適。
>>你認為這一行可能閻副主席並不擅長?<<這麼講是最輕的!人本身如何我們不去評判,但是在這個位子上他的作為,那麼長的時間了,我們是可以以成敗論英雄了。請看——
足球在社會生活中的深入和普及……問號!
青少年足球人纔的培養……問號!
聯賽……問號!
國家隊……問號!
很少有一個部門的負責人在這種局面下,還能堅持這麼長的時間。不要說我們企業,就是政府部門,也很少見的。
現在能做的,也是最有效的,就是呼吁足協的管理架構進行調整。這是中國足球改革的第一要點。而且現在時間非常有限。但是卻能夠給人以新的希望。
世界上有許多都是因為隨著人的變動而導致事件的變化,這樣的事例非常多。我是讀歷史的,歷史告訴我們,大多數事件的正面變化和大的破壞,都是因為掌舵人的問題。成也他,敗也他。這種個人的作為如果壞到了相當大的程度,就會引起整個結構性的變化。當然,這種局面是誰都不想看到的。
對閻世鐸個人上我們無冤無仇,我們只是認為這5年他的工作做得不好,中國的足球搞得不好。他應該下來了。這話該說還是不該說呢?
『我支持G7的改革運動,當時我就覺得,G7如果在中甲裡尋求一個比較好的同盟軍,或者變成G12,G16,力量壯大了,效果會更好。
>>既然你認為中國足球搞得不好,你為什麼還要繼續留在足球圈裡,養一支中甲球隊呢?<<現在不好不等於將來不好。變化是遲早的事情。三年不行五年,我相信總會有變化。我繼續留在圈裡面,就為能保留一種圈內人的發言權。我不是沒有考慮過退回去,等局面好一點了再回來做。但是如果大家都這麼想的話,足球就會更加衰落。退出有可能有人接,有可能沒人接,在浙江,就可能不會有人接。那我們怎麼向球迷交代?怎麼向球員,甚至是小球員交代?他們正是衝著俱樂部,衝著有一線隊,有希望纔來學習足球的。
眼前的問題,我們有能力,我們就去改變他。如果我們沒有能力,我們就默默去承受,去忍受。盡可能地獨善其身。但是對任何對中國足球有好處的行為,我們都堅決地表示支持,並堅決參加,否則就是我們的不負責任!
>>你怎麼支持呢?<<當時我就覺得,G7如果在中甲裡尋求一個比較好的同盟軍,或者變成G12、G16,力量壯大了,然後我們再去探討一個問題,另外組織一個聯賽體制。
>>你曾經這樣的想過?<<當然。為什麼不做呢?一定要改變。
>>如果有的話,你願意參加嗎?<<當然願意。你不能一方面埋怨中國足球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另一方面卻對中國足球的問題漠然視之,漠不關心。我對這次的改革訴求一直很關心,最近網上對閻世鐸的公益足球論提出的批評非常猛烈,我也覺得這是禁不起推敲的,偷換概念。投資人提出了他們的要求,這沒什麼不好。但是在足協裡卻成了洪水猛獸。這就是漠視足球共同參與者的權益。
>>你現在認為G7失敗了嗎?<<如果今年的足球基本組織架構、領導班子和基本綱領沒有發生變化;如果05年的聯賽沒有發生任何改變,我覺得這就是失敗。
以房產做比喻,我們過去所做的是拆遷,而他們所做的是改變。他們提出的是方案、方向和可能性。但是這些東西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得到支持。可能在中國,這種自下而上的改革,必須要得到上面的響應。就像當年安徽的農民要包產到戶,一定要得到萬裡、鄧小平的支持。這纔可以。
>>你是說他們缺少來自上面的支持,你指的上面是不是足協以上的部門?<<是的,至少是總局或者是管總局工作的領導。足球的這些事情已經變成中國球迷的一種情結,已經變成令中國球迷憤怒的死結,必須要解決的。如果我們考慮這些問題時總是要想到穩定,但是卻沒從根本上化解這些問題的話,實際上是更不穩定。
我在想,不知道采用什麼方式使很多人能夠意識到這一點:中國足球必須要有一個大的變化,必須要有一個積極的變化。
>>如果你是其中之一的話,你會提出什麼樣的建議呢?<<尋求一種有效的管道和途徑。G7的管道可能還不夠通暢,但他們必須明白,這樣一個大的建設性的行為,可能需要上下響應的。就是說,他們的許多想法,在見諸報端以前,要有與體育總局的溝通,或者與體育總局之上的溝通,至少是同步進行。在中國,自上而下的改良,一定好過自下而上的革命。
『龔建平最後還是成為一個犧牲品。從某種角度上講,我們對此也是有責任的。我曾經跟他認真地談過,是不是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和切身感受,寫成書,他一度猶豫,怕了,最終談好了,他答應寫,卻傳來他過世的消息……
>>謝謝你的直率。現在讓我們來談談另一個人物,相信你會很熟悉,他叫龔建平。<<是的。我要說的是龔建平造成這樣的局面,與我們多少有點關聯。他最後還是成為一個犧牲品。某種角度上講,我們對此也是有責任的。我心裡的歉疚總是在那裡。
>>後來你們有聯系嗎?<<在他保外就醫之後,我們與他一直有聯絡。大概也給他送過幾次錢,支付他做血透的費用,專門派人坐飛機送去的。
為了能夠一次性地給他解決更多費用的問題,曾經跟他認真地談過。是不是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和切身感受,我們一次性買斷版權。我請了新華社的方益波(新華社浙江分社主任記者)專門到北京與他和他的太太仔細談過兩次,一開始他都答應了,但是後來他怕了,怕說出之後又會讓他回班房去,猶豫了。最後一次是方益波去的,其實已經談好了。我們討論了版權結構,付錢的方式。他太太有些擔心,說擱一擱。擱了一個星期,就傳來了他過世的消息。其實,我們所做的,也是一種搶救,讓許多事情都能夠保留下來,這對中國足球的改革,是非常有益的!
>>當時他的病已經很重了嗎?<<是的。醫生知道,說他是說沒就可能沒的。但是最後他還是沒扛過去。他得的是血癌,中晚期了。感冒以後感染,他終於沒能頂過去。
>>他知道的很多嗎?<<未必全都知道,但是他在其中,有些事情是一定知道的。比如說我們在上海比賽,他判給對方的那個點球,一定是事先有交易的。有許多疑例一定是有原因的。他自己說出來與別人的懷疑,這就是兩個概念了。
>>他過世之後你還給他家裡援助嗎?<<沒有。走之前有。數目不太多,加在一起10萬元左右吧。他出來之後,醫療費很成問題了。沒人管他,誰會去管他?沒辦法。我本來對他說,等你身體好了後,到我們這邊來工作。我確實這樣想的。
>>你說的版權費大概是多少呢?<<50萬以上100萬之內吧。夠他幾年醫療費用吧。對於他的結果,我再說一句,從某種角度上講,我對他很欠疚,對他太太很欠疚。
房產越做越大足球蝸居杭州
最初見到宋衛平,是在2001年的初春。我們素不相識,我打電話問他反黑的事,他說,下午有個新聞發布會,你來吧。當時,我驅車從上海冒雨直撲杭州。在那個熱烈的會上,和晚上酒吧裡單獨的采訪,我感受到了這位雖出生紹興的南方人,身上所強烈散發的北方男子的豪氣。
昨天我如約到他辦公室裡再一次談論中國足球。物是,人是,談論的話題相似,令人感嘆的,對中國足球的看法,依然如是!
5年了。中國和職業化足球,踉踉蹌蹌走了11年,而最後的這5年,卻滿是衰敗,市值驟降。搖頭嘆息之餘,宋衛平說,他過去每年要花200小時在足球上,而現在只花20小時。
20小時能帶來什麼?能讓綠城衝超?
宋衛平淡淡一笑:我心很平,能衝則衝,不能衝則不衝。萬事不能強求。西湖邊上有一支隊玩玩足球,不是挺好的嗎?
『過去花精力做裁判,生怕不到位。現在好了,一切有省足協接待,俱樂部萬事不管,我只管去看球。這兩年來,俱樂部乾乾淨淨,沒走過一次歪門邪道,省心多了。』
足球上宋衛平省心了。帶來的直接關系是,綠城的產業急劇擴大。房產建到北京、上海、長沙等七八個城市。
我查了一下資料,2002年到2003年,綠城的銷售增加了一倍,從9億突然變成18億。我的意思是,宋總的反黑雖然沒結果,但在房產上卻大大地賺了一筆——沒等我說完,宋衛平就接過話:『這與足球關系不大。可能人家知道你綠城,但是真正談項目,做產業,還是靠的能力。沒有能力,做不好項目,不會有人認你的。』
談起做房產的能力,宋衛平很得意,他派了兩個在公司裡『一般』的人去合肥搞一個樓盤,卻在當地賣火了。在他的辦公室裡,堆放著大大小小的效果圖,他卻說,這些像畫出來的『圖畫』,『都是實景』。然後又說,全國最佳品質住宅,綠城的排名第四。他甚至預言,再過二三年,全國最好的房產公司也就是二三家,綠城一定在其中。
談房子與談足球,宋衛平是兩副截然不同的表情,前者眉飛色舞,後者垂頭喪氣。他說,現在的足球,就連公信力都沒有。聯賽規則朝令夕改,連續多年昇降制度不全,你要調整,也要啟動一個特別機制纔行,現在的這個樣子『就像是兒戲』。
宋衛平說,他不是不想搞足球,而是不願意看到足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反復說的一句話就是:應該有人為此負責。
他說,如果大家願意,他們寧願去扶持大學生足球。出資讓那些有踢球天資的孩子進大學,搞出一片乾淨的綠色天地。
在杭州,綠城集團在9所小學開設足球學習點,教練員都是在綠城領薪水。他們贊助杭州中學生,小學生的比賽,贊助浙江大學生的比賽。宋衛平說,作為一個企業,作為一個俱樂部,在群眾性方面,我們做了很多,我們還能夠做什麼?
接下來又是一句問話:中國足協在青少年培養上做了什麼呢?
坐在辦公室裡,宋衛平策劃著他的樓盤,卻對公司從事的另一個事業,中國的足球束手無策。許多事情他無能為力。就像是5年前的反黑,他使用了『極端手法』,他甚至准備進班房,但是結果仍然是讓他失望透頂。5年後,在大肆進行房地產擴張的同時,這位綠城集團的老板只是在周六,在黃龍體育場享受他的『綠色足球』。
比較5年前,宋衛平的語氣沒有那麼激烈了,心緒似乎很平:『這是真正的綠色足球』。他笑著說。
他真正滿足於此嗎?不會的。他不會甘於此。否則,他也不會遠在美國,還打電話詢問G7『造反』的事情。昨天,他甚至明確地表示對G7的支持(不僅僅是同情)。
莫非他也想『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