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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中國體育元老之一、國際排聯主席魏紀中也加入『戰團』時,由新華社評論所引發的『中國體育體制大討論』,開始有了更多實質性的內容。魏老對中國體育有感情,他也許並不反對舉國體制,但對體制內存在的諸多弊端卻也看得比一般媒體人要透徹。
他提出『政府投入應該逐漸退出有市場的體育項目』,也提出『學校體育是游走在灰色地帶的兩不管區域』。
本報記者在廣州亞運會對多個國家隊的采訪,發現現狀是,有市場潛力、體制沒必要存在的項目,體制並沒有退出,甚至還有加大投入的可能,而對灰色地帶,體制卻表現出了極度的無力感。
本報特派記者 陳宏 張楠 廣州專電 有市場也有成績體制照樣介入 臺球 九球姐妹花苦盡甘來花季少女兩年只花50塊錢,6萬美元獎金全部交給師傅保管,在舉國體制的項目中,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奇聞?然而這卻是發生在沒體制、有市場的臺球圈的真實故事,女主角是17歲的劉莎莎和22歲的付小芳,劉莎莎贏得了亞運八球金牌,付小芳摘得九球銅牌,她們的成功模式,和潘曉婷、丁俊暉如出一轍,那就是『家庭作坊』。
昔兩年只花50塊6年前,東北漢子張樹春借了1000塊錢到北京闖蕩,他收到了一個漂亮女徒弟,來自河南蘭考白樓村的付小芳,後來,付小芳的鄰居劉莎莎也來投奔,只因為聽說那邊『每個月能賺1000塊錢』,從服務員到陪打再到世界冠軍,劉莎莎的經歷足夠傳奇。
亞運奪金後,劉莎莎告訴記者:『我從家裡出來的時候,爸媽給了我200塊錢生活費,我家裡條件不是很好,200塊錢很多了。兩年花了50塊錢,我都覺得自己是個罪人!我本來想把200塊錢完整地交給爸媽,兩年後,我把150塊錢交給我媽,她哭了。』
在沒能成名的日子裡,劉莎莎和付小芳都陪人打球,『我們當陪打來掙錢,然後拿著錢去參加比賽,國內比賽都是需要自費的。』劉莎莎告訴記者,當陪打按小時收費,多的每小時50元,少的20元,最多的一個月,她賺過5000元。在那段為成功做鋪墊的日子裡,姐妹花不上網、不用手機,每天練球8個小時以上。
今想給教練買輛賓利2009年,劉莎莎獲得九球世界冠軍,2010年付小芳也達到了同樣的高度,姐妹倆不用再當陪打,也有了一大一小兩個贊助商,每年收入達到幾十萬元,雖說只有潘曉婷的1/5,更無法與『金字塔尖』丁俊暉相比,但比起中華臺北頂尖九球選手不到15萬的年收入來說,已經很不錯了,來自中華臺北的賴慧珊就告訴記者:『光靠獎金養不活自己。』這足以說明,中國的臺球土壤是多麼肥沃,連韓國『小魔女』金佳映都表示:『我未來發展的重點在中國。』
去年,付小芳臺球俱樂部在北京朝陽區開業,付小芳透露:『有了球房就有了歸宿,我是小股東,球房都是師傅在打理,我不想去分心。開球房花了80多萬,都是師傅東挪西湊借的,之前我和妹妹所有的比賽費、吃住費也都是找師傅拿的。』於是,姐妹倆把兩次世錦賽奪冠的總共6萬美元獎金都交給了張樹春,付小芳動情地說,『我現在的獎金一分錢都不會留,我都會很放心地放在師傅那裡。謝謝師傅,沒有他就沒有我們的今天。』
張樹春透露,他還希望能在北京和江蘇再開3到4家球房,他不想來上海開店,因為『那裡是潘曉婷的地盤』。至於劉莎莎,也有信心賺更多的錢:『我想給媽媽買套房子,想給教練買輛車,就賓利吧!』
高爾夫 保安和女童橕起高球隊在高爾夫球沒有進入2012年奧運會前,舉國體制並沒有向它展開懷抱;在廣州亞運會摘得兩枚銀牌,被領隊龐政說成是『實踐和成績證明高爾夫在中國符合舉國體制』——舉國體制下的高爾夫球國家隊,的確體現出了不拘一格降人纔的優勢,以前是球場保安的張新軍和14歲女童閻菁得以在亞運會上大放光彩。然而,很多人同樣質疑,即使不納入體制,高爾夫這樣有市場、受歡迎的高端項目,同樣有潛質成為成功項目,政府為何還要上趕著投這筆錢?
小保安成『高壇王寶強』誰說一定要家境富足的孩子纔打得起高爾夫?
中國男隊名列亞運男團第七,23歲的張新軍位列個人賽第14名,這位有『高壇王寶強』之稱的陝西小伙子有著相當不平凡的高爾夫經歷。當年,初中沒畢業的他到西安國際高爾夫球俱樂部當保安,很快,天資聰穎的他就改行成了球童,也開始有計劃地練球。
2005年,陝西組建青年高爾夫球隊,18歲的張新軍入選,2008年進入國家隊,並在去年的中國高爾夫業餘錦標賽和今年的全國體育大會上奪冠。中國高爾夫球隊特聘的外教羅伯特和吉姆說:『就目前中國的男選手來說,張新軍是領跑者,他還有很大的提昇空間。』
張新軍告訴記者:『我的故事的確挺勵志的,應該能激勵更多喜愛體育、喜愛高爾夫球的年輕朋友!其實,從一名球場的普通工作人員到現在能代表中國參加亞運會,一路上也很不容易,經歷了很多坎坎坷坷。』12月,張新軍就要轉為職業球手了。
14歲女孩閻菁奪兩銀1994年廣島亞運會,張連偉奪得銀牌,2010年廣州亞運會,14歲的閻菁奪得女子個人賽銀牌,還和隊友黎佳韻(22歲)、林希妤(14歲)聯手獲得女子團體賽銀牌。
與張新軍不同,祖籍上海的小囡閻菁家境挺不錯,她的父親言明是高爾夫資深評論員,小姑娘原本在新加坡讀書,為了備戰亞運會,閻菁休學一年。打完亞運會,閻菁將回到校園:『我從小的夢想就是做一個高爾夫球員,我也會盡全力朝這個方面發展,但是我現在還小,我想還是要專注學業,我父母也告訴我學業很重要。』
言明對女兒說:『亞運會好好玩,你把這場比賽玩好了。』一玩就玩出了兩塊銀牌,言明說,『能取得這樣的成績,離不開中高協和國家的培養,這與她的技術、身體素質也有很大關系。她還是學生,更重要的是積累文化知識,文化方面的底子對將來比賽很重要。她9歲就想將來打美國職業賽,如果有機會,還是希望她能繼續為國參賽。』
沒市場也沒成績體制難以推動 龍舟 完全可以搞名校賽12日晚,亞運會開幕式最高潮的最後五棒火炬接力加點火儀式,在等了2個小時後,終於到來。記者當時在現場,還沒有看到擔任首棒的火炬手時,只能看著大屏幕上打出的中英文介紹:『吳國衝,中國龍舟隊隊長,廣東佛山農民。』這個陌生名字所屬的人,隨後踩著『凌波微步』出現,掌聲雷動,其中不乏帶有意外性質的掌聲。
6天之後的18日,首次進入亞運會的龍舟賽正式開賽,然而,在男子1000米競速中吳國衝和他的龍舟兄弟們,並沒有令人興奮的成績出現。由於耐力的缺乏,他們最終只取得第4,讓很多追隨他的觀眾們,稍覺遺憾,有點冷場。
事實上,亞組委捧起吳國衝,只是因為中國傳統項目龍舟首次進入亞運,同時強調農民身份也是亞運會『全民』、『和諧』的符號,而龍舟其實並不在中國的體育培養體制之內,它沒有太大的市場,也算不上多正式的比賽項目。
『我們之前就是佛山九江龍舟隊,是龍舟之鄉嘛,大家都是養魚的,小時候就是劃小木船到處跑啊。』吳國衝告訴記者說,『後來鎮上組建了龍舟隊,我們很多人就去報名了,也沒想到國家隊最後還是以我們九江龍舟隊為基礎進行建設,還挺開心和自豪的。』
然而,這個國家隊並沒有太多的投入,亞運會之前幾年,他們都是自己訓練、自己找比賽參加,偶爾頂上國家的名頭參賽,其實也都仍然是自己在訓練。1997年,他們為了備戰一個國際邀請賽,隊員們都上了公路練晨跑,但一輛醉駕大貨車,一下子奪走了4名隊員的生命,龍舟隊一下子就垮了,被迫解散。直到一年後,當地兩名企業家支持重組龍舟隊,纔一直堅持到今天。這樣松散的組織,對國字號隊伍來說,並不多見。
沒有體制保障的龍舟隊,也並沒有太大的市場。各地逢節假日或者旅游節,會舉辦一個賽龍舟,但對龍舟隊本身來說,這些收入不足以維持訓練比賽,更談不上養家糊口,俱樂部的運營靠部分的贊助,大賽時政府也會給一些。『23名運動員中,除5名新吸收外省籍的隊員外,18人全部為原九江男隊隊員,都是南海、順德一帶的養魚大戶。』龍舟隊的隊員告訴記者說。平時靠養魚等方式生活,在需要集中的時候再一起訓練,而且大家年紀都很大了,平均年齡已經41歲,最終能取得第4的成績,已經算很不錯了。
列入亞運會比賽項目之後,龍舟本身的非奧項目地位,並不會讓它有更多的改觀。但同時,它卻又是頗具中國符號的一項運動,因為它熱鬧、有節日氣氛,在很多地方都有著群眾基礎,許多人甚至想自己上去試兩手,這樣的項目該如何發展?
『其實,我覺得龍舟有時候就是國外的賽艇,牛津劍橋有傳統的名校賽艇比賽,全世界都關注,中國同樣可以做到,在學校推廣在社區推廣,真推廣開來,玩的人多了,要搞職業的隊伍也方便選材,這幾年龍舟的發展有進步的趨勢,這樣到時候自然會要市場有市場、要成績有成績。』國際龍舟協會秘書長胡建國說。
保齡球 最窮國家隊的尷尬米忠禮在後來的幾天,不太敢接受媒體采訪了,因為『最寒酸國家隊』的帽子被叫出去之後,他和隊友們都感覺到了『上面』若有若無的壓力——盡管『上面』每個月只給他們發600元的非奧項目津貼,還不夠他們吃飯的,但他們還是被領導們說得有點尷尬。
如果放在十年前,保齡球可不會像現在這般尷尬,那時候遍地興建保齡球館,似乎大家都一夜之間愛上了這項運動。但是現在全國90%的保齡球館球道都已經被拆除,球館變成了餐廳、酒吧等各種娛樂餐飲場所。『弧線球1500塊一個,飛碟球1000塊一個,我們練球,最起碼一個月耗費一個球,所以我們就買飛碟球——高手一般練弧線球,我們一般練飛碟球,除了便宜,還因為沒有這樣的球道。』盡管保齡球掛在總局小球運動管理中心運動三部,但部長、保齡球隊領隊紅對這樣的現狀也很無奈。
現在所有人都在批評保齡球當年的『虛火』,但球隊的人也同時認為,如果這項運動當年有愛好者的『年齡梯隊』,在年輕人中普及更多,那也不至於隨著前面一批人熱情的衰退,而讓這項運動整體崩塌。米忠禮當年放棄了白酒代理的工作,專心練球到甚至手指變形,『我對保齡球是發自內心的熱愛,可以說刻骨銘心,窮不窮的我都不在乎,我是真的喜歡打球。』國家隊教練王宏也同樣如此,他也是放棄了生意加入進來的,甚至小球運動管理中心在他上崗時,都一度以為他只是短期的,但沒想到他帶隊帶到今天。
王宏帶隊,多哈輸了,這次廣州亞運會仍然沒能贏,他有點不甘心,他並不指望所有人都像自己和米忠禮他們一樣熱愛保齡球,但作為一項國家還抓著的運動,至少得有點後備力量,他說:『別的國家都是挑隊員,挑精英,無論是身材還是年齡段都讓人羡慕。咱們則是拉隊員,隊裡老的老小的小,如果不是因為喜歡打球,沒人來。』
保齡球項目缺失的是後備力量,不能指望普通教育的學校興建保齡球館、普及保齡球,但既然它曾那麼火,那證明它也不應該是閃電般退卻的項目。更多可以在學校體育中開展、普及的項目,同保齡球一樣,也並沒有得到充分開展,就算知名度、可普及程度比保齡球高很多的排球,現在事實上也面臨和保齡球一樣的尷尬。
『在群眾普及和青少年培養這一塊,日本、芬蘭、俄羅斯、巴西等國家都值得我們好好學習。』作為國際排聯主席,魏紀中考察了全球很多的國家,『我曾觀摩過一年一度的日本全國小學生比賽,參賽隊伍多達1000支;芬蘭每年舉辦排球節,參與人數有9000人;莫斯科也在組織一年一次的排球節,也有很多學生參與。我們呢,排球在中國中小學生中的普及程度非常低,就拿今年的全國中學生錦標賽來說,只有700多名中學生參加。』在非體校性質、原本應該參與度更高的學校體育這塊,都只有這麼點人,那讓體育系統高度重視的中國女排,到哪裡去找人打球,讓體育系統一點也不重視的保齡球,又到哪裡去大海撈針?
(本文來源:青年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