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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方網訊:【約定的采訪時間在下午4點,北京東四環外一個攝影棚。由於塞車,我遲到了5分鍾,《男人裝》的哥們姜一短信告訴我說,韋迪已經到了,而且是提前到達的。這讓我很有些奇怪。因為別說政府官員,哪怕是為這種時尚大刊而生的娛樂人士,對於這種特殊拍攝約定,能准確守時的少之又少。韋迪格外重視這次采訪?
事實上,《男人裝》預約這次韋迪采訪時,他很爽快地答應了,這應該是他『善待媒體』承諾的實踐,雖然我覺得他接受《男人裝》的專訪並願意參加這樣的特拍,是件很奇怪的事。
我走進攝影棚,韋迪在一旁化妝間化妝,這是我第一次面對這位中國足管中心主任。我走過去和他了打個招呼,並沒有太多忐忑,雖然過去幾個月各種圍繞中國足球的笑話裡,韋迪說過的或者被人扭曲栽贓的『力爭一流』、『國奧替補打中超等韋十條』、『學習巴薩西班牙』、『聘請希丁克』等,都是我直接或間接攻擊的對象。
韋主任端坐化妝,心情似乎不錯。見我過來打招呼,伸手相握,只是位置不方便,『咱們先左手拉拉吧』。對於所有非娛樂業的男士而言,化妝肯定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是韋迪並沒有太尷尬。
幾分鍾後,頭發梳理得井然有序、精神更加煥發的韋迪向攝影棚走來。我們正式地握手。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肩寬體健的東北壯漢,微微有些謝頂,戴著眼鏡,鏡片後傳來的眼神銳利清澈。韋迪說,當這篇報道面世時,他希望他已經不再是一個新聞人物,能逐漸退出舞臺的中心區域。事實卻是,當本文見報時,他剛好又因為拿掉國奧主帥劉春明而再度成為焦點。】
『您自稱是一個業務型的體育乾部?』初次見面,我試探著想給隨後的談話找一個基調,韋迪立即糾正了我:『我是一個技術乾部,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工作經歷。』第一句話,他就給了自己一個定義,似乎要給自己做一個區分。對於官場中人,我們總會有『官人』的定義,可是韋迪不論從做派和口吻來看,都要更加坦率直白。
『很多人都不了我的背景和經歷,也許是因為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我也在網上看到過一些介紹我的文字,說實話,沒有一篇是完全准確的。大家都有些只鱗片爪的東西,不過都不夠准確。』他似乎在辯白,似乎又是在自我修飾。
在韋迪自己的講述裡,他是哈爾濱人,而不是風傳中的遼寧人。中學時代韋迪就比較幸運,因為唯獨他那一屆的高中畢業生,沒有被分配去上山下鄉。『那個時候師資力量缺乏啊,出色一點的高中畢業生,一畢業就留校當老師了,轉背就教高中。所以我當老師,比後來的老師同行要早了兩年。』
中學時代,韋迪就具備相當好的運動天賦。他以工農兵學員的身份接受高等教育,後來又獲得了體育管理碩士學位。他身體力行的項目是田徑投擲類。
【拍攝過程中,有人想讓韋迪換一下外套,韋迪笑而謝絕:『我這身板太特殊,你們那些衣服我都沒法穿,因為這樣身高的人,基本上沒有我這麼寬的肩膀。』這是投擲運動在韋迪身體上留下的痕跡,他身高大約1.77米,肩膀只怕比1.9米的人還要寬。】
有學歷,有經歷,而且很年輕,於是在八十年代最需要人纔的時候,韋迪很快脫穎而出。他是沈陽體院最年輕的院長,上任時不到40歲。『那也是一種人生歷練,』韋迪說,『要知道當一個院長,靠的可不僅僅是專業知識,處理各種關系尤其重要。我當院長的時候,院裡的副手和各個部門負責人,幾乎年齡都比我大,不少還是我的老師長輩,要應對這樣的環境可不容易。』
後來他得到了晉昇國家體育總局的機會,成為了專項運動的管理者。不過在韋迪的講述裡,他一直是『技術官員』,他的經驗也都是在體制內獲取的。沒有中國足壇風暴這個巧合機緣,他恐怕不會接近足球。
一個特殊的歷史時刻,他被推上了一個特殊的歷史職位,不論他是否願意。
【時尚雜志的特拍流程,既專業又有些繁瑣。韋迪被安排在一個又一個為他設定的環境裡,擺出各種他熟悉或者不熟悉的手勢、姿勢。這個過程很容易讓人疲勞,只是要從韋迪臉上看出不耐煩或控制不住情緒的表情,實在太難了。
拍過三組之後,他有些累了,他也在抱怨,但這種抱怨更像是一個被迫加班的人開的善意玩笑。
布景調換間隙,韋迪終於有空坐了下來,抽根煙。寬盒版的三五,韋迪說他抽了十多年。這是一個不會輕易改變生活習慣的人,同時也是一個對自己充滿信心的人。為什麼他會顯得那樣高調?】
我問他上任幾個月有些怎樣的感受,除了媒體聚焦之外。話題這纔引向了足球。
『乾足球恐怕都是這樣,乾得越久,越會發現自己不懂的太多,更何況是中國足球這種特殊運動。』韋迪語氣平淡,卻多少有些感慨的意味。過去這三個月,只怕是他『技術乾部』生涯裡最繁雜最瘋狂的三個月。他十分坦然地說起了幾個圍繞他的新聞話題,包括『韋十條』、『學習巴薩荷蘭』,只是在他的講述裡,這些並不是蓋棺定論的決議,只是他上任伊始有過的一些想法。韋迪事實上並不能決定一切,剛開始那段時間,他甚至不能決定這些消息屬於內部討論還是公眾討論。可是消息一旦走漏出去,帶給他的全是負面影響。
甚至像『舉國體制』這樣的政策性命題。韋迪和他的上司崔大林,都在不同場合高舉過『舉國體制』旗幟,也因此而成為媒體攻擊的標靶。但他並沒有像一些描述的那樣固執。『我不久前和你們報紙的記者聊過,得到的建議是不用老說「舉國體制」這樣的字眼,我覺得這建議就很有道理。「舉國體制」本身沒什麼不對的,盡可能集合各種資源來為我所用,肯定是一種促進競技體育提昇的方法,別的國家也有這樣的做法啊。但如果我們少提一點這樣的說辭,或者換個稱謂,也許效果會更好。』韋迪說。
我決定單刀直入地問他一個問題:『那麼您上任這三個月時間,是否表現得太高調了?是否表現得和你的前任們太不一樣了?』
韋迪一笑。拍攝繼續,他起身走向布好了的景區。
【這一組圖片要韋迪進行的角色扮演,是他面對媒體的場景。一會兒是一堆話筒朝向他,一會兒是他站在一個新聞發言臺上應對媒體。韋迪略有些不太適應,尤其要求他做幾個擺拍動作的時候。
『你把手向這邊一指,然後嚴厲地說:「你是哪個媒體的?」』有策劃人員如是建議。
我覺得這個場景很搞笑,建議韋迪把詞改一下,『應該問「你是哪個單位的?」』現場一陣哄笑。韋迪也在笑,很自然。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這句『你是哪個單位的』本有典故,就發生在中國體育官員身上。既是官人,必有官氣,韋迪身上也有,只是在拍攝過程中,還沒看到那股盛氣凌人的主子氣勢。】
這一組拍完,韋迪再次坐了下來,繼續抽煙。我繼續提起剛纔那個他沒回答的問題。
『是的,我是有些高調,』他坦率回答,眼神沒有游移,也沒有了那股笑意,『不過我這麼做有目的……我相信你知道我的目的……』
既然韋迪不給我答案,既然韋迪相信我知道,而我也只能想到一種答案,那就是轉移視線。
危機公關只有一個原則,那就是轉移視線、分散注意力。韋迪上任時,是中國足球運動管理中心最危難的時候,南勇和楊一民被帶走接受調查,第二天崔大林就帶著韋迪上任。上任當天晚上,他就開始和足球行業內的管理人士、媒體人士接觸交流,很快就在履新見面會上發表了『三項使命、兩個一流』的演說,並且表示要『善待媒體』。其實哪怕他不『善待媒體』,媒體對這樣一個新冒出來的新聞人物也是充滿著無限興趣的。隨後三個月,他的一言一行都被媒體緊盯,他的很多話語被媒體放大,而韋迪並沒有加以修正——他成功地做到了分散媒體和公眾的注意力。
不過,韋迪不會永遠這麼高調。沒有誰能長久站立在舞臺聚光燈下,承受著那『半透明人』的煎熬。所以韋迪說他指望過一段時間,自己逐漸會淡出,會有更多時間和精力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圍繞這項運動做些他擅長的工作。
而且他的高調也是有選擇有保留的。例如我曾經想把話題引向他的家庭生活、他的業餘愛好,韋迪的防守固若金湯。關於家人,他說,『還是盡量保護好他們吧,別讓他們受牽連。』關於興趣愛好,他馬上說起了水上運動,說起了他希望退休以後能重回到水上運動領域內,做些自己最愛的事情。
至於足協中層大換班,韋迪有著難言之隱——過去的體制和架構,已經破敗不堪,而且剛進入這個機構時,他根本無法調動起足夠的力量來完成工作。『更何況我上任還沒多久,就開始了這次調查學習,很多工作都只能暫停。』
【特拍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最後一組的背景設置,原定在整個影棚大樓的頂樓。我在想,這是否在參考《無間道》裡的場景,中國足球的現狀,不就是一出絕妙的《無間道》嗎?只是天色已晚,室外拍攝恐怕色光效果不佳,頭頂已經冒汗的韋迪纔逃過最後一劫。我仍然想和韋迪多聊上一會,於是在影棚一樓一個小化妝間裡繼續談話。】
關於『學習巴薩荷蘭』,在韋迪回憶中,簡直被炒作成了個笑話。當時他和幾個記者聊天,無意中談到了過去兩年最成功的巴薩足球,『那種環境下,誰不會認為中國足球應該學習巴塞羅那?』韋迪語氣中多少有些叫屈的感覺,『我看他們隊裡最重要的就是哈維、伊涅斯塔,自己球隊培養的人纔。這樣的球員在身體條件上,和咱們中國球員沒有多大差異,可技術和足球智商上,人家是靠自己練出來的。為什麼中國足球不能學習?』
可隨後那段聊天被演繹成了足管中心主導『學習巴薩荷蘭』,甚至足管中心要『斥資四千萬引進洋帥』。韋迪說,那都是被扭曲得不行的說法。四千萬是怎麼來的?『我當時問一個朋友,想知道這些世界頂級教練的年薪價格,一打聽好像說希丁克是四百萬歐元。這段對話傳出去,就成了我們要花四千萬人民幣請教練。其實是請外籍主教練,還是請幫我們培訓教練的教練,現在還只是一個討論話題嘛。』
他願意把很多問題拿出來討論,可還得不到一個自如的討論空間,因為他的一言一行,都仍然被認為是行政指令的決定。他知道引進國外先進知識經驗的價值,因為他在水上中心嘗到過個中好處,『只是事情一發生在中國足球上,怎麼都會變了樣。』
他說在他任內,肯定要送很多孩子和教練到海外去接受培訓。他甚至說他根本不在乎國奧的出線任務,『越不急功近利,纔越能出競技成績,這其實是我在過去工作崗位上積累的經驗。奧運金牌我拿了一大把了,哪會在乎國奧出線任務?』但他還強調了一句,『我的工作重點,必然包括讓國家隊的成績迅速取得起色,因為國家隊是球迷真正關心的重點。國家隊成績起來了,我們搞聯賽、搞青少年纔會更有信心,纔會有更好的環境。』
如果沒有反賭掃黑的風暴,中國足球球迷恐怕大多都不會認識韋迪。可認識了韋迪之後,不少人對掃黑的印象卻在淡化。我問韋迪這場風暴是否還在繼續,假賭黑真正的根源沒什麼動搖,他如何看待?韋迪嘆了口氣,『我上任這三個月,之前只有一個人問過我這些問題,遺憾的是,我沒法全部回答。』我陡然意識到,他也只是一個體制內的『技術乾部』,清理門戶的工作他還在進行中,而治理整個大環境,他確實勉為其難。他承認,多年前那次反黑,閻世鐸們已將很多材料遞交給公檢法機構了,但是最後不了了之,『也許公檢法部門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夜色漸已蒼茫,韋迪驅車離去,他開的正是那輛傳說中的VOLVO SUV。剛上任時,韋迪因為開著這輛豪車引發了一場小小的風波,當時他的回答是,『這車是水上運動中心的,由贊助商贊助。我工作交接還沒有完成,為什麼不能繼續開這輛車?』
我問他怎麼還開這輛車,他或許感覺到了我的別有用心,『工作還沒交接完呢,為什麼我不能開?』我想起以往有過傳聞說,中超公司給足協領導買了幾輛奧迪,於是隨口說了句,『那您以後就開奧迪了?』
韋迪沒有直接答復,頓了頓,他纔說:『其實我自己有輛廣本,也挺好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