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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響對話高洪波
李響:上任以來,您考察了很多隊員,主力陣容似乎不太固定?
高洪波:每個教練都有自己的選人思路,不能用其他教練的做法來衡量我。以往的集訓時間長,主教練對隊員的了解更深入,選人的准確性更高,而現在是短期集訓,之後馬上比賽,這就涉及到隊員是否能夠迅速達到比賽狀態的問題。因此我要花很多時間看聯賽,觀察球員的表現,與俱樂部溝通,了解他們的情況。我不太喜歡別人說,你選了多少多少人,來衡量我的工作。
李響:經過中國隊與黎巴嫩的比賽後,有人說您在堅持技術風格和追求結果之間搖擺不定、非常矛盾。
高洪波:我有自己用人的標准,而且什麼時候用什麼人也有多種考慮。比如,有時是從戰術風格出發,有時是為了取得成績,有時是從發展的角度考慮用人,我會在這三個中間選擇,什麼時間段用什麼樣的人。組隊的時候我就說過,每個位置要有兩到三個人。這些人不了解我的真實想法,我也沒必要解釋。還有人說他組建一個隊,打高指導的隊沒問題,這些人好像感覺自己是世界級的大腕教練。
李響:您要把中國隊塑造成一支什麼樣的隊伍?或者說目前的中國隊追求什麼樣的打法、突出什麼特點?
高洪波:我不能評論,不能下定義,我只是這一屆中國隊的主教練。中國人歷來是你說了一個觀點,立刻會遭到很多人的質疑。我的位置決定了我不能說,我一直強調中國隊的風格不是高洪波風格,很多記者都寫什麼高家軍、高氏烙印等等,這些說法都不對。至於具體的,你要問中國足協,中國隊的技術專家,他們纔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何況,就我所知,很多外國教練都會公開講他們倡導怎樣的足球風格,然而實際上他們關起門來會說一一我剛纔說的這些話都是為了應付記者。我不想編一套東西應付別人。
李響:那麼您欣賞哪支球隊,哪個教練呢?
高洪波:簡單說來就是揚長避短,借鑒其他隊伍的長處,找到適合我們的東西來吸取。我希望只在我們教練的圈子裡探討純技術問題,與媒體探討,我保持謹慎的態度。我知道媒體圈裡有很多大腕,認為自己對足球有很深的認識,就等著我提出一些觀點然後來反駁我,我覺得沒那必要。至於欣賞哪個教練,坦白說,沒有一個是完全絕對欣賞的。我希望博采眾長,比如卡佩羅對隊伍的管理,溫格對年輕球員的大膽使用,克林斯曼科學的訓練方法,但這些東西能否在中國足球這個環境裡執行又是個問題。
李響:在中國足球處於最低潮時接手中國隊,很多人說您勇氣可嘉。
高洪波:高峰時接手有可能是好事,但也許是壞事。反過來講,低谷時站出來就肯定是壞事嗎?對於中國足球來講就是臥薪嘗膽,對於我本人來說就是破釜沈舟。
李響:不過,中國教練最終都難逃失敗的宿命。在中國,外國教練更容易成功,相比之下,中國教練壓力更大。對此,您有准備嗎?
高洪波:說白了就是高開低走。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命運,我試著把很多事情看淡些。決定比賽勝負的是什麼?有一些外部條件並不會有決定性的影響,如果是我就要想辦法解決,解決了也許就成功了,解決不了就無法成功。中國人的思維總是容易走極端,好的時候捧上天,壞的時候一無是處。比如,我們只看到米盧的成功和失敗,就這兩個結果。到現在為止,並沒有人去認真總結米盧對中國足球的發展到底做了哪些具體的工作,沒人關注這個過程中有哪些是值得我們汲取的。
李響:也就是說,我們總是在總結失敗的教訓,而不是成功的經驗。那您認為米盧最成功的經驗是什麼?
高洪波:首先是團結,團隊精神,他倡導的隊伍的和諧,我從很多人那裡了解到當時的情況,這也是中國隊出線的決定因素。其次是戰術紀律的執行,再大的大牌,不按照我的要求去踢,也得靠邊站。教練員就要有這樣的權威,沒有這樣的權威,隊伍怎麼能帶好呢?
李響:您希望手下的隊員怎麼看待您?
高洪波:工作上我們是上下級,生活上我是老大哥,私下裡他們可以把我當朋友,教練和隊員無非就是這三種關系。我現在經常找他們談心,這也是中國教練的最大優勢。我給他們提供點建議,我當球員那時候是怎樣練的,希望對他們有所幫助。
李響:您認為目前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
高洪波:當務之急是隊員自信心的激發,對於教練來說這是最艱難的事情,技戰術的進步實際上比心理上來得更快、更容易一些。中國球員從小的成長環境就不是很開放,他們的性格也不像西方人那樣爭強好勝,而足球比賽需要這些,這是我現在最頭疼的事情。
李響:有沒有采取一些措施?
高洪波:有,一方面我建議他們少看媒體的報道,因為大部分都是負面的諷刺挖苦,害怕他們受到影響;其次,做做縱向比較,雖然最近兩屆世界杯沒有出線,但2001年中國隊踢得很成功,那些隊員也是職業聯賽培養出來的,只有一個楊晨是海外球員,告訴他們,你們也是最優秀的。但真正要從質上解決問題,還需要所有人努力創造一個良好的外部環境。
李響:您上任後,與以往的教練相比,無論是集訓還是比賽期間都有很多封閉訓練,為什麼?
高洪波:每個教練都有些東西不希望別人看到,尤其在這個資訊發達的時代,有些人喜歡透露中國隊的信息,甚至有記者為套取對手的信息,而出賣中國隊的消息。我們是在代表國家做事,不能泄露國家機密。我很清楚媒體有意見,但第一我要對這支隊伍的發展負責,第二也請媒體理解,客觀環境如此,出賣消息的大有人在,也是不得已為之。
李響:您現在從報紙和網站上看國家隊的新聞嗎?
高洪波:我們家有人看,呵呵,如果有我需要知道的消息,她會告訴我。或者說,除了足球新聞基本不看,其他都看。
李響:作了國家隊教練是不是約束也比以往多了?
高洪波:肯定與俱樂部教練不同。比如去看聯賽,評價一個球員,講話都要注意。某句話就可能讓人家利用,炒作一些事隋。
李響:聽起來您似乎對媒體意見很大?
高洪波:中國足球從2002年之後一路下滑,我認為並不都是足球教練、隊員、足協的問題,也有媒體的責任。舉個例子:中國隊到黎巴嫩比賽,比賽還沒開始就聽到球場外的槍聲,場地條件很差,有哪家報紙真實地反映出我們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取得勝利的?雖然過程不盡如人意,但如此條件取得勝利我們應該滿意。有誰為了中國足球取得一點進步而鼓勁?多寫寫中國足球的真實狀況。坦白說,現在這支國家隊裡,有三分之一是貧下中農。我們去科威特時網上說,中國LV隊從首都機場出發了。後來我一檢查,只有一個隊員拉了一個LV的箱子。目前三分之二的俱樂部欠薪,除了魯能、國安和河南能按時發薪水,隊員都是在這種環境下為祖國效力的,有誰寫過?還說隊員拿高薪,這個那個的,做人要相互尊重,你都不尊重我,我為什麼要尊重你?實際上,如果我們有飯吃,記者也就有飯吃;我們能吃龍蝦了,你們記者少了鮑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