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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李承鵬為宣傳新書《中國足球內幕》回到家鄉。攝影劉陳平
昨日,『大眼』李承鵬為宣傳新書《中國足球內幕》回到家鄉成都。穿著帶毛領的棉外套、背著dunhill單肩包、手裡不停把玩著一只『寶馬』車鑰匙,那雙著名的大眼睛邊,靜靜地橫著幾道明顯的皺紋,這就是出現在記者面前的李承鵬。
妙筆生花的李承鵬把采訪當成了又一次文學創作,連裝都不裝,說靠譜也不靠譜,把新書《中國足球內幕》當成時代生活文本來寫,談到前段時間差點要起訴他的『敵人』南勇的倒掉,大眼睛裡也會閃爍一絲悲憫的光芒。面對坊間流傳著的關於他的八卦傳言,他有些得意地說,我41歲了,我不需要調節。
關於書 看中國人性和文化性中國足球是一切,就不是足球。甲A因為背後各種錯綜復雜的關系,從名片成為名騙,成為被遺棄者和墮落者,中國足球從來不只是足球,這是混球。
記者:《中國足球內幕》之前取消了廣州的簽售會,有傳聞說是因為遭遇到威脅,這次回成都簽售會有壓力嗎?李承鵬:這種說法很科幻,中國拍不出《阿凡達》,因為中國人人都是阿凡達,挺能幻想的。其實廣州是我的大本營,《廣州日報》作為珠三角最大的報業集團,我們怎可能有壓力。取消廣州簽售是因為21日那天確認南勇、楊一民出事,要花3天時間給書裡增寫35000字的最新內容,簽售不過是做秀,假裝人氣很高的樣子,但增寫新內容卻對讀者有更大影響也有更大銷量,所以我們都沒去。
至於威脅,14日那天晚上10點過,確實接到一個語氣很斯文的電話說『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較真,有必要為寫一本書就弄成現在這樣嗎』。我把電話掛掉。很快再打來,聽見他說『我是來跟人講道理的,你這人很不上路呵。你讓別人不方便,自己也會很不方便的,都有家人呵』。但之後在王府井、西單的簽售,我都照常進行。我目標比較大,神經比較大,不怕被自殺。
記者:你說過,《中國足球內幕》不是檢舉書也不是揭黑書,那它是一本怎樣的書?李承鵬:它不是一本足球書,是一本社會書,是一簿黃頁,每個人、每個行業都可以在裡面找到自己的門牌號。它講述的不僅是當下打黑、掃賭,而是推溯更早的1978年『人情球』。女排三連冠和當時的《霍元甲》都是愛國主義題材,我一直是想追尋中國足球甚至中國體育的來歷,其實中國人沒有獨立的體育精神,體育運動被當成愛國主義的附屬品,這種改動實在偉大。
1994年是分水嶺,這一年,中國的INTER網首次跟全世界接駁,中國開始房改醫改,上海高架和北京三環正式貫通……首屆職業化足球的甲A也正式開始,甲A是改革開放的產物,和大連的草坪一樣是城市名片,只不過它因為背後的各種錯綜復雜的關系,從名片成為名騙,成為被遺棄者和墮落者,中國足球從來不只是足球,這是混球,是轉型中的中國社會發展以及這其中的陣痛和泥沙俱下。
記者:這本書解構的是怎樣一個中國社會?李承鵬:體育從來都是資本最動感的偽裝,當每年全球職業足球產業高達一萬億歐元,中國職業足球也高達40億人民幣時,職業足球就不是一個運動產物,而是市場產物。我們過時了,當用一個局級單位去管理數十億的市場,權力集中在三兩個人,腐敗不出現卻是怪事了。我把它比喻為曹雪芹家的『江寧織造』,江寧織造到底是金陵針織二廠還是駐京辦事處,你不必分得那麼清楚,它的倒掉是有原因的。
中國足球從來都不是足球,它是官商色結、黑白兩道、恩怨情仇,是一切,就不是足球。所以看這本書,也是看中國人性和文化性,中國人是不能『差異性合作』的,我們可以在純個人的領域有優秀的發揮,比如乒乓球;也可以在整齊劃一的項目上表現出色,比如張藝謀鳥巢的團體操。但是中國人在既需要個人發揮又需要團隊合作的項目中,一直表現很差,所以中國可以出現郎朗,卻不會出現一支偉大的交響樂團。
關於人性 『南牆』倒了忽生悲憫之心 記者:時代的變遷最終是體現在人身上,足球圈中有這樣一個人能讓你充分感受這種變遷嗎?李承鵬:南勇。一個當年在月光下奮勇滑冰的倔強孩子,一個以優異成績考上沈陽體院的好學生,一個能在35歲成為中直機關副司級人事乾部的跨世紀人纔,必定是又紅又專、德藝雙馨的,可他最終作為大貪官落馬。要問的是,南勇這朵惡之花,為什麼會綻開在這個變化中的時代?電視劇曾有《黑冰》《黑洞》,現在可以再弄一個《黑膽》,它們是巨變中社會的必然產品。
這麼多年來,中國足球需要南勇這樣的人,再親手制造了這個人,再毀滅了這個人。這麼多年來,南勇從一個部門到另一個部門,擁兵自重,從當初的雛兒變成了『鰲拜』,他的人生其實就是論證了這樣一個需要+制造+毀滅的公式。這本書寫的本不是足球,而是社會。
記者:你眼中的南勇是個怎樣的人?李承鵬:他是個貪官,但不要臉譜化,他講義氣、城府深,做事執著。我的同事、《中國足球內幕》作者之一吳策力有一件讓他印象深刻的事。一次,他和南勇踢足球,為了阻止進球,南勇拼得來差點把吳策力的球褲拽下來,而這本來就是一場踢著玩的比賽,但他絕不讓對手擋著道。最早他只是個『雛兒』,在記者假球的質問下,他只能緊張地對著電視鏡頭連說18個『這個』,但這個人事乾部出身的官員很快調整了自己的身位,擁兵自重、羽翼豐滿,一時『鰲拜』。你不知道他在乾什麼,知道乾什麼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喜歡一個人走路,每一步都在想問題,常常會用陰
沈的眼神沈默地打量潛在的對手,即使極端憤怒時也一言不發,只是整張臉漲成豬肝色,不說話,卻悄悄把你封殺。
記者:你和南勇『斗爭』多年,獲悉他被刑事拘留的那一刻,內心有怎樣的感受?李承鵬:空曠。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他在被抓之前3個月還因為我說國安『被冠軍』而要起訴我,這會兒突然不見,我頓時覺得少了一個強勁的牆,或許該叫南勇『南牆』吧,他就是我一直想打破的一堵體制之牆,在這堵南牆下,我經歷了一次次被封殺,也目睹他種種政績和禍根。政績比如說,十強賽率隊出線;禍根比如他在歐洲通過黑經紀人白川選擇阿裡漢。為了甩掉記者追蹤,一向持重的他甚至不惜鑽到地下車庫裡再轉乘輕軌逃掉,這是導致他直接被拿下的重要原因。現在想來,當時他絕不讓任何人知道選帥真相,是因為這裡面藏有巨大秘密。他被抓那一刻,一直想尋找這條大魚的我的內心十分復雜,沒有幸災樂禍,反而是悲憫。當初他到足協最早以司庫身份分管財務,被捕時據說身上卻揣著一張600萬的銀行卡。
南勇是個貪官,但他講義氣、城府深,做事執著。他的人生其實就是論證了這樣一個需要+制造+毀滅的公式。他被抓後我感到『空曠』。
關於自己對八卦不需要調節其實本來我就只有身份證,沒有身份。這麼多年,越罵越快樂,但只罵足球這個混球會越罵越墮落,所以為了快樂,我早在轉型,嘗試新玩法。
記者:如果不是《中國足球內幕》,大家似乎都淡忘了你的足球記者身份?李承鵬:呵,其實本來我就只有身份證,沒有身份。現在年輕點的讀者,都不知道我還是個記者,以為我本就是寫小說和雜文的。去年一年,我寫體育評論102篇,寫體育之外的雜文196篇。這幾年我逐漸淡出體育圈,轉向文學圈,也玩電影。再寫下去,我就要和中國足球一樣分裂了。41歲了,在寫文章早就可以拿到一個字5塊錢稿酬後,現在就想嘗試一下新玩法,離開足球圈,我能不能用筆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生活。
記者:你的評論以罵出名,罵了這麼多年,你快樂嗎?李承鵬:批判是最好的建設。這麼多年,越罵越快樂,但只罵足球這個混球會越罵越墮落,所以為了快樂,我早在轉型,希望年底能看到我參與的電影。
記者:多年來,你的八卦傳言舉不勝舉,和足協叫罵也和其他記者同行叫罵,甚至不惜對簿公堂,這麼煩亂的一種生活狀態,你如何調節自己?李承鵬:與其為對手而調節,不如把對手調戲。其實人類活的是一種生存關系,你不調節自己,對手只好調節自己。有個比我高半頭的對手曾經想跟我打架。我說,男人拼的是智商,高有什麼用,恐龍那麼高不也滅絕了嗎。然後他就崩潰了。他們的詆毀和攻擊正是我所享受的,我不求真理,只求真實,我只是路人甲,不是霍元甲。
記者:等到足壇這股『打黑掃賭』熱結束,你怎麼規劃自己以後的人生?李承鵬:繼續文學創作,其實說文學有點裝了,我不懂文學,只懂人學,那些作家也只是假裝懂文學,土得掉渣,連人都不懂怎麼懂文?他們充其量只是鄉土作家,還寫不過趙樹理的《李有纔板話》。我還會評足球的,因為我存在他們就會很不舒服,他們不舒服我就很舒服,我存在的價值——就是為了證明他們的不對。我要做足球圈釘子戶,還要做文學圈的釘子戶,而且絕不妥協!
-對話嘉賓 『新銳分子』 李承鵬李承鵬1968年出生在新疆哈密市,8歲時隨父母遷回四川成都。1990年畢業於四川師范大學中文系,被分配到一家體委機關報;1996年因為批評假球黑哨,被勒令停職反省,成為中國第一個因批評假球黑哨被停職反省的記者。在此後近20年中,他多次『被封殺』。
後進入《足球報》工作,任專題部主任,成為知名的足球評論員。在20多年文字工作中,他得到讀者廣泛的喜愛和好評,被稱為足球評論界的『魯迅』:他用充滿現代感的幽默諷刺、揭露中國足球及相關話題領域中存在的問題。李承鵬還在20家都市報開時評專欄,時評妙語滔滔不絕。連續兩年被評為新周刊新銳分子,同時還出版過多部作品:《左一刀右一刀》、《甲A十年》、《手起刀不落》、《你是我的敵人》和《中國足球內幕》等暢銷作品。
(記者胡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