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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5月19日中國隊與香港隊那場比賽中,時任主教練的曾雪麟(左一)與弟子徐根寶(左二)、戚務生(左三)等坐在替補席上。 |
昨晚,球迷們還在香蜜湖為曾雪麟舉辦了壽宴。大家向曾雪麟贈送了《深圳足球的聖誕老人》的像框,深足俱樂部向曾雪麟贈送了『80號』隊服,各界人士以及球迷紛紛以自己的方式向曾雪麟表達感謝和祝福。黃有海/攝 |
曾雪麟為球員頒獎。黃有海/攝 |
晶報記者(右)專訪曾雪麟 |
昨天是聖誕節,也是『深圳足球之父』曾雪麟的八十歲生日。在深圳球迷的眼中,笑口常開的曾雪麟就是最合適的『聖誕老人』。
昨天,深圳市政協主席王順生、原中國足協專職副主席王俊生、水原三星隊主教練車范根等向曾雪麟發來祝壽的賀信與賀電。為了慶祝曾老爺子的八十大壽,深圳球迷昨天舉辦『曾雪麟杯』友誼賽及壽筵。回首八十年來的傳奇人生,曾雪麟昨天與晶報記者交談時感慨良多。由曾老爺子口述的以下這些人生感悟,對年輕人而言是一筆寶貴財富。
曾雪麟 1929年12月生於泰國,6歲回到老家廣東省梅縣。1951年加入西南軍區體工大隊足球隊,代表軍區足球隊參賽;1954年調入八一隊,當年9月代表團中國青年足球隊到匈牙利學習、訓練;1955年10月回國加入國家二隊(白隊);1959年至1972年任天津足球隊主教練;1972年在北京青年足球隊擔任主教練;1973年至1982年調入北京足球一隊擔任主教練。
1983年至1985年,擔任中國國家隊主教練,率國家隊獲得第八屆亞洲杯亞軍;1985年,率領中國隊參加第十三屆世界杯足球賽亞洲區預選賽。5月19日,中國隊在最後一場主場對陣中國香港隊的比賽,中國隊只要打平即可獲得小組出線權,最終卻1?2失利,只列小組第二,未能進入第二階段比賽,中國足球史上稱為『5·19』事件。
曾雪麟在1989年底退休,1990年至今在深圳從事足球工作;1998年4月,他在深圳平安四連敗之際臨危受命,接替肖篤寅執掌深足;1998年7月,曾雪麟擔任深足領隊,輔佐時任主教練車范根。此後,曾雪麟在2006年和2009年曾經受邀出任深足顧問。
曾雪麟杯12月25日是中國足球隊前主教練曾雪麟的80歲壽辰。曾雪麟長期定居深圳,並為深圳足球的創立和發展做出極大貢獻。為了表達對曾雪麟老爺子的敬意和感謝,深圳市體育經濟研究會聯合深圳市足協、南山區體育局為曾雪麟舉辦了『曾雪麟杯』足球賽以及壽筵。
『2009曾雪麟杯』足球賽由曾雪麟的梅州老鄉『深圳客家人隊』對陣由企業家和體育記者聯合組成的賽格車聖隊。從明年開始,曾雪麟將致力於創建一個永久性的青少年足球的『曾雪麟杯』,為深圳的青少年足球發展獻出自己的光和熱。
曾雪麟口述實錄1 對待挫折 要做到『三開』『我希望能活到100歲,每年過生日都讓大家過來踢幾場球,包括少年組、兒童組的賽事。我這輩子經歷了這麼多波折,身體到現在還是很好,我總結的經驗是「三開」——想得開、看得開、聽得開。』
這輩子一轉眼就滿80歲了。從明天開始,我就是81歲。這些年來南征北戰,最開始是在部隊,後來當教練,所以我在75歲之前都沒有過生日。直到75歲之後,深圳球迷每一年都自發給我慶祝生日,我也就順應大家的要求。其實,我主要是想通過這次機會見見這些老朋友。今天大家籌辦了第一屆『曾雪麟杯』,為業餘足球作出了一點點貢獻。
我希望能活到100歲,每年過生日都讓大家過來踢幾場球,包括少年組、兒童組的賽事。我每天見到各路的朋友,大家都說我整天樂呵呵的,不像已經80歲的人。我這輩子經歷了這麼多波折,身體到現在還是很好,我總結的經驗是『三開』——想得開、看得開、聽得開。
所謂『想得開』,就是不管事業高低起伏、錢財是多是少,都不要過分悲喜,特別是不高興的時候要想得開。所謂『看得開』,是指遇事多跟自己比,不要老是跟別人比。你以前的同學、同事、朋友現在的官比你大、錢比你多,你要以平常心去對待這種差距,你要多想想你比很多人過得好。所謂『聽得開』,是指不要被別人的評價影響自己的心情。別人誇你的時候,你笑一笑就過去了,別人貶低你的時候,你也要笑一笑就算了,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我經常跟自己的兩個兒子講,你們為人要追求心態第一、健康第一、快樂第一、平安第一、名利第五。名和利都是暫時的,不要在這方面去跟別人比第一名,能夠排到第五名就算很好了。
曾雪麟口述實錄2 對待生活 當個高級流浪漢『我的人生就像橄欖,越嚼越有滋味。我現在是自由人,算是高級流浪漢。誰打來電話邀請我,我就去,生活就是這麼輕松、簡單。』
我這輩子都是在坎坷和動蕩中度過。我在泰國出生,還有四個兄弟和兩個妹妹,1935年,父親把6歲多的我送回梅州。回到梅州後,我就跟著祖母過日子,整天在鄉下放牛。我離開曼谷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父母。到了改革開放,我纔有機會回到曼谷探親,父母早就去世了。
父親之所以叫我回國,主要是客家人非常傳統,不想讓孩子忘本,怕我以後不認漢字、不會說客家話。『水客』一年在曼谷和梅縣之間跑中秋、清明、春節三趟,每到這個時候,我就眼巴巴盼著父母寄些物品回來。在足球之鄉梅縣長大,我很自然學會了踢球。那時候都窮,哪裡有什麼足球,就是光腳踢柚子,這也是梅縣傳統,踢壞一個柚子就再來一個。
1949年,父親從曼谷托『水客』傳話回梅州,叫我過去跟他一起經營金銀鋪。我當時正好高中畢業,一門心思只想考大學。廣州是在1949年10月14日解放的,我在11月2日正式考上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軍政大學四分校,當時的校長是陳賡,副校長是謝富治。我要是早一個月考上軍政大學,那就是正兒八經的『解放前的老革命』。
到了1950年,我們這些學員按照命令從廣州走路3個月到達昆明。1951年加入西南軍區體工大隊足球隊,代表軍區足球隊參賽。1954年,我被選進八一隊。1954年9月,我跟著八一隊去保加利亞參加友軍運動會。當時,第一批留學匈牙利的中國球員已經抵達布達佩斯。我在保加利亞首都索菲亞接到國內的通知,直接從索菲亞飛到布達佩斯,在布達佩斯郊外的塔塔奧林匹克訓練營接受訓練。
我們留學匈牙利的時候,正好是匈牙利足球處在世界巔峰的黃金時代。1953年,匈牙利隊在溫布利大球場6?3戰勝英格蘭隊,當時的世界巨星普斯卡什為匈牙利隊打入兩個球。到了第二場比賽,匈牙利更是7?1贏球,普斯卡什又進了兩球。在匈牙利留學那兩年,我們經常跟普斯卡什、柯奇士、希代古提、齊博爾這些巨星訓練,我還記得普斯卡什他們有一場教學賽打了我們9?0。
曾雪麟口述實錄3 對待師長 打『假』球被小平發現『小平同志多次跟我們交流過足球業務。當然,他不會在具體的戰術上對我們進行指導,而是在戰略上給我們講述攻守的眼光,要求我們注意掌握比賽節奏。』
那時候,我們從軍政大學畢業出來起碼是排長,當時就是想讀書當乾部,根本不願搞體育,因為那時的客家人普遍認為搞體育沒出息。不過,我遇了超級球迷鄧小平和賀龍同志之後,改變了我的想法。
中國第一支國家隊成立不久,鄧小平和賀龍把國家隊請來與西南軍區隊踢了兩場比賽,政委與司令都從頭看到尾。國家隊優勢大,擔任西南軍區隊守門員的我多次救險,鄧小平和賀龍頻頻鼓掌,賽後賀龍說我是『橡皮大門』,意思是跳得高、彈得遠。賀龍知道我不想搞體育,就做我工作,『搞體育,踢足球,也是革命。』後來在賀龍的推薦下,我就進入了八一隊和國家隊,開始了職業足球的歷程。賀龍同志是我的頭號恩人,是他把我選進了八一隊和國家隊,後來又送去匈牙利留學。
另一位值得回憶的師長是鄧小平同志。1951年,我在西南軍區經常見到小平同志。後來他去了中央工作,也是經常到北京先農壇球場看我們訓練。我記得當時我們都在土場踢球,小平同志經常在禮拜天坐著大紅旗轎車悄悄進來,事先不會通知任何人。他每次都戴著一頂草帽,隨手帶著一把『馬紮』,在球場外隨便找個地方就坐下看訓練,看完就悄然離開。後來我當了國家隊主教練,小平同志也經常到現場看國家隊比賽。不過,他很少坐在主席臺的第一排,而是在後面幾排找一個不起眼的位子,賽後就馬上離開。
1958年的五一節,我們的國家紅隊(一隊)和白隊(二隊)踢一場『勞動者杯』。兩個隊誰都不想輸球,我們私下商量乾脆打平算了。那天我們在北京比賽,我是國家白隊的守門員。球場裡人山人海,小平同志也專門過來看球。他對足球看得很准,結果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沒看完就起身走了。那場比賽最終打成2?2。過了一陣子,小平同志把相關負責人叫去批評了一頓,『你們怎麼講好了結果再打?這種假球以後絕對要不得!』
曾雪麟口述實錄4 對待事業 年輕人別想太多『很多事情忍一忍就熬過去了。有的人經常晚上睡不著,老是在想這個想那個。其實,很多事情你想再多也沒用,那還不如什麼都別去想,好好睡覺之後養足精神就好辦事。』
我這輩子感受到了太多的波折,我的很多經驗和教訓,對年輕人來說可能有些借鑒作用。
年輕人要有朝氣,但是不能太急躁。該有的總會有的,不要在乎一時一事的得失,風物長宜放眼量。我在年輕的時候工資很低,也沒什麼獎金,衣食住行都很普通,心態一直很平和。雖然是替補,但是心裡沒有半點委屈。雖然上場時間很少,不過我的訓練筆記是全隊最多的。從留學匈牙利到後來在國家隊比賽,我記了十幾本訓練筆記,直到上世紀80年代都還經常翻看這些筆記。
到了30歲的時候,我退役出任天津隊主教練,後來又擔任北京隊和國家隊主教練,從來沒有當過助理教練。作為一個守門員出身的教練,做到這一步確實不容易。我帶天津隊的時候拿過1960年的聯賽和杯賽的雙料冠軍,帶北京隊的時候拿過1965年的全運會冠軍。我跟隊員的關系都很融洽。當時雖然有隊員也耍大牌,但是我總能讓他們安心訓練。我在訓練時很嚴謹,但是到了生活中就很喜歡開玩笑,人只有輕松了纔能有進步。
因為年輕的時候都比較順,所以到了1985年『5·19』時,我幾乎被擊垮了。當時我接到了很多麻繩、鞋帶,甚至還有子彈。我家的玻璃都被砸爛了,北京市崇文區公安分局的民警奉命到樓下保護我。比賽結束幾天後,我就辭職了。宋任窮同志把我們叫過去談心,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凡事要想得開。宋任窮同志說,他當年帶兵打仗也不是都打勝仗,『一個連長就算輸了前面的九十九場仗,能總結經驗打好第一百場仗,也算得上是一位好連長。宋任窮的話在報紙上刊登之後,大家都覺得在理。我之前不敢出門,直到一個多月後纔走出來,球迷見到我都喊『理解萬歲』。我當時真的是百感交集。
活到我這個歲數再回首當年的這些事,我感到年輕人確實需要理順心態。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千萬不要鑽進牛角尖,更是不能尋短見。很多事情忍一忍就熬過去了。有的人經常晚上睡不著,老是在想這個想那個。其實,很多事情你想再多也沒用,那還不如什麼都別去想,好好睡覺之後養足精神就好辦事。
曾雪麟口述實錄5 對待生活 用心過好每一天『我每天在屋裡待著的時間不能連續超過3個小時,必須出去走走、慢跑,有時候還和孩子們傳傳球。我要快樂過好每一天,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中國足球的騰飛。』
我的老伴陳孝彰在20年前去世,我在1990年來到了深圳。深圳靠近我的家鄉梅州,也靠近我出生的地方泰國。我現在一年大約有一半時間住在深圳,偶爾也回北京。每年春節我都要回泰國,一方面是看兄弟姐妹,一方面是給父母掃墓。我的兩個兒子,一個在香港,一個在泰國。
老伴陳孝彰曾經當過中國體操隊主教練,培養了李寧、馬艷紅這些隊員。她是貴州人,1952年入西南軍區體育工作隊。1953年進入八一隊,同年被選入國家隊。我比她大6歲,我倆在西南軍區的時候就認識了,不過當時還小,也沒擦出什麼火花。我去匈牙利留學的時候,她被國家派去蘇聯留學,在此期間也沒什麼聯系。後來在波蘭舉行了一次世界青年聯歡節,我們纔重新見了面。
等到留學回來後,我們都在體委訓練局訓練,慢慢產生了感覺,平時聊得很開心。婚姻的事情,確實是需要緣分,急也急不來。當時我們談戀愛不像現在這麼浪漫,我們只能偷偷寫條子,禮拜天相約跑出去看電影。因為怕隊裡發現,我都是先跑出去等她,然後在某個地方會合。後來我去天津隊當主教練,彼此的來往纔公開了。
1983年我當國家隊主教練,經常帶隊在外面訓練、比賽,有時忙起來幾十天不給妻子寫一封信。有一次在昆明接到她的電話,她跟我開玩笑說:『我還不知道你是死是活呢!』到了『5·19』,她每天都怕我尋短見,走到領隊張俊秀那裡讓他多注意點我,別讓我想不開。
妻子是在率隊備戰亞運會時突發心髒病去世的。她離開之後,我雖然很孤單、很思念她,但是仍然堅強活下去。不管前一天睡得多晚,我第二天早上7時肯定醒來。當年帶足球隊是6時30分出早操,我現在還晚了半個小時。現在,我每天在屋裡待著的時間不能連續超過3個小時,必須出去走走、慢跑,有時候還和孩子們傳傳球。每天16時起,我都會在華僑新村的住地鍛煉身體。我要快樂過好每一天,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中國足球的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