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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滿,1984年2月28日出生,江蘇南通,很懂說話的分寸。
——禮拜天我們訓練,拍攝改在禮拜六行不?到時候准備什麼衣服,下午幾點開始,我要參加交通部的一個晚會,中央臺幾個頻道同步播出。
——吃飯就別了,改日吧,時間太趕。
——拍攝完的照片記得第一時間給我
啊,我自己所有的照片都有留存。
——北京奧運會之前我和隊友們買的
那幾千塊的基金?當然跌了,怎麼可能不跌呢?我的基金買的時候2.5元,現在只有1.1元了,金融危機鬧的吧?
——今年情人節?估計只能在國外過了。
我們在國外打世界杯,3月纔回來。(老婆遺憾不?)不會的,都老夫老妻了。
仲滿1.91米,有時候要湊著說話,他笑起來又單純又世俗,就像他那張臉,又單純又世俗。館裡面人員進進出出,熱情地和他打著招呼。夕陽穿過五樓擊劍館的巨大玻璃,暖暖地打在他的身上,一截截寫入黃昏。但突然,也許只有一個瞬間。刷!他走到自己的衣架前,抽出一個印有自己名字的長劍,眉宇間露出些許英氣。他做了一個防守動作。這個江蘇南通的農家子弟,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從事這個宮廷化貴族化運動。
在他記憶中,家鄉南通是絲綢之鄉,民風淳朴。『記憶中回家總能看到很多桑葉,每年一到季節,家家戶戶都養蠶,出的紡織品都很好。』他曾回去過幾次,感覺房子明顯高了,道路變新了。但那裡的民風依舊淳朴,那輛飛鴿牌24寸自行車依舊陳列在他父母老屋前。
『我小時候就愛惜東西,有次暑假,我把所有的家當都裝進一個木箱裡,捆在自行車後面帶回家,但根本固定不住。』現在開著寶馬的仲滿如此回憶那段騎飛鴿的日子,『除了被子沒拿,其他所有東西包括水瓶都帶回了家。本來路上只要騎兩個小時,結果我從早上走到晚上,因為箱子不停地掉。等回到家,水瓶已經全部打爛了。』
但對於體育生,特別是來自農村的中長跑特長生而言,伴隨而來的應該還有一個詞匯:殘酷。目前的仲滿,用搖頭來形容那段歷史,『那玩意還真不是人練的!』每天枯燥地奔跑上十幾公裡,沒有正規的體育場,沒有塑膠跑道,只有塵土飛揚的大馬路,還有磨腳的石子。
但痛苦的還不是漫無盡頭灰土灰臉的奔跑,而是全力衝刺以後。『我的主項就是800和1500,教練經常會讓我們全力衝刺800米。跑下來,乳酸基堆積,屁股特別難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在草地上打滾。』但考取中師,畢業之後包分配,『爭取當上城裡的小學體育老師』這個念頭,又在時刻誘惑著他,促使他又堅持了四年。當時,還有一個非常流行的說法,叫農轉非。
這種念頭被他一直帶到江蘇省隊,在那裡,他還贏得了另一個外號:勞模。那時候的訓練,他成了教練張雙喜的標尺:仲滿覺得這次量練夠了,他就叫停;仲滿說還可以再練,他就讓整個隊繼續。
『我身體很好,很少請病假。因為拉肚子、感冒什麼的請假,一年有一次已經很難得了。我也不會開假的病假條,所以別人會覺得我刻苦吧。』仲滿笑著說。
北京奧運會兩個月,國家隊重新集結。外教鮑埃爾以為,仲滿是最沒有理由來的,他至少該待在家裡,或者陪新婚妻子武宗文出現在馬爾代夫某個海灘上。
但重新集結的那天,他還是如期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帥氣的笑容。『這說明他是個很單純的人、很優秀的隊員,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大的潛力。 』鮑埃爾推測。
『奧運之前,看到很多人,像王楠什麼的,就想,「都拿過那麼多冠軍了,還打,有什麼還打的啊,光榮退役多好」,』仲滿如此表述動機,『但自己真正拿了奧運冠軍後,想法就不一樣了,總覺得還有希望繼續下去,自己還行,還要證明一次。』
他對距離有種天生的判斷,江蘇省隊教練張雙喜反復強調,『這不僅僅體現在賽場上的,還在生活中。』
2008年8月12日奧運會男子佩劍決賽當天,武宗文正在論壇上給小姐妹們匯報丈夫的戰績。早在她獨自籌辦結婚的諸多事項時,論壇裡的姐妹們都已經知道她有個練擊劍在國家隊的丈夫,甚少陪在身邊,但卻常常帶回一摞摞的獎牌和證書讓她自豪不已。
一切的改變都在仲滿奪取金牌以後,一夜之間關於他的猜測充斥網絡。仲滿也成了第一個被人肉的奧運冠軍。不到24小時,他的資料包括結婚照都被晾在了網路上。
而同時,十佳勞倫斯年度突破獎、2008年度時尚先生、中央國家機關『十大傑出青年』,2008年度體壇風雲人物的『年度最佳男運動員』和『年度最佳新人』等榮譽,也開始結結實實地砸向他。他沒有被砸暈,在無數個盛大儀式的麥克風前,他反復強調的是,自己這個冠軍是『從歐洲人手裡搶來的』。
擊劍運動在歐洲很普遍,但在中國卻還不成氣候,他甚至被嘲笑為搞基建的。雖然因為仲滿這塊金牌,已有不少孩子拖著偌大的劍袋,由家長領著來到擊劍俱樂部門前,但期待中的盛況並未出現。
2008年12月11日,仲滿現身全國擊劍錦標賽賽場。此時他已經參加了太多的商業活動,接受了不計其數的媒體采訪,但空蕩蕩的比賽場館,還是讓仲滿感覺有點『興奮不起來』。
媒體對他及鮑埃爾的熱情遠遠超過了擊劍本身。不論是在場邊觀賽,還是從賽場上濕漉漉地走下來,記者們都會呼啦一下圍上去,這種場景經常出現在劉翔參加國內的110米欄比賽中:賽前人聲鼎沸,13秒後看臺空空。對此仲滿已經習慣,『如果我多做些事,多說些話可以讓更多的人關注擊劍運動的話,我會很願意做一做,哪怕是拉拉廣告。』
他其實已經完成了這個使命。『要長相有長相,要身高有身高。』中國擊劍隊領隊王健這樣介紹仲滿。老帥哥劍客葉衝甚至恭維他是『救世主』:中國擊劍太需要一個像仲滿這樣的偶像。
偶像有些不好意思,『24年擊劍一直沒有拿到奧運冠軍,我的運氣比較好。』他骨子裡是一個實在的人。
現在的仲滿和北京奧運會之前的仲滿有什麼不同?『私人時間少一點,和朋友聚會時間少了,出門沒有以前那麼方便了,別的沒有太大改變,我還是以前的我。』
拿到奧運金牌後,仲滿前前後後有好幾百萬收入,但除了半價買了一輛寶馬X5外,他其餘再沒添置任何東西,甚至沒有給剛剛結婚的老婆買什麼禮物。
他認為,自己物質上確實有所改變,但都是該花的纔花,比如出席活動,需要購置一套體面的衣服。『經濟上的寬裕,不代表能夠隨便亂花錢。』
仲滿承認,自己本質上還是很悶的人,平常不喜歡出門,愛好就是在家看碟,打游戲。以前和妻子武宗文約會也只是看看電影。他還說,如果條件成熟可能會在2009年和妻子生個小孩。
仲滿成名前的人生目標就是練到三十二三歲後退役,申請轉做教練。這個總喜歡說『順其自然』的80後,認為當教練是自己最大的願望,武宗文也希望他能成為一個像目前男花主帥王海濱那樣優秀的教練。
『中國在國際劍協沒有一個官員,很吃虧,我希望他能往這個方向發展,激發更多人的進取心。等仲滿到四五十歲時,中國在擊劍領域已經發展起來了,人們想起你,不是因為這塊奧運金牌,而是在擊劍領域你做出了貢獻。』武宗文說。
王海濱能講一口流利的法語,仲滿的英語和法語卻是弱項。仲滿目前在王海濱就讀過的南京體育學院讀本科,或許他可以考慮去法國某個小鎮轉轉,正如他的前輩一樣。
但眼下,仲滿還必須在劍道上一心一意。
他想起北京奧運會後參加《魯豫有約》錄制時鮑埃爾對自己的囑托,『希望你不要改變。奧運奪冠後,你的生活會出現很多的變化,你會經歷這樣或那樣的事情。你能保持以前的狀態纔是最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