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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精致的織錦緞盒子,拿出剛剛收獲的沈甸甸的全運會金牌,小心翼翼地掛在湯淼的脖子上。一枚,又是一枚,『再這樣掛下去,我的脖子都要斷了!』被隊友簇擁著的湯淼說,卻是掛著燦爛的笑容——這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最燦爛的一個笑臉。
我們雖然說不上出生入死吧,但是這麼多年一直並肩作戰的兄弟,在我出事之後,常常會想起過去一起拼搏的日子。
總共12枚金牌,還是全部掛在了湯淼的胸前,金牌不僅屬於剛剛結束的十一運男排冠軍隊伍的12位成員,更屬於這個隊伍永遠的一分子。
昨天上午,幾天前剛帶著全運冠軍獎杯載譽回滬的上海男排,稍作休整即奔赴杭州,探望正在浙江省人民醫院康復治療的湯淼,這也是全體隊員在奪冠之夜許下的諾言,『要和湯淼一起慶功!』
『能夠見到他們,真的是特別高興。』盡管昨天凌晨還發起了高燒,但湯淼的情緒前所未有地高昂,『我們雖然說不上出生入死吧,但是這麼多年一直並肩作戰的兄弟,在我出事之後,常常會想起過去一起拼搏的日子,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我很想念他們,也很想念過去的生活,又能夠和我的兄弟們在一起,讓我非常激動。』
兄弟們短短三個小時的探訪,讓受傷至今一直表現得非常堅強的湯淼幾度紅了眼眶。這次團聚,這一場特殊的慶功,他實在是等了太久太久。
你們今年打全運會決賽的時候,我都沒有剃頭,我覺得頭皮很癢了,頭上發了一粒粒的,我也沒有理。只有你們拿了冠軍了,我纔去理發。
一大清早從東方綠舟訓練基地出發的上海男排預計於中午11點到達,然而剛過10點,湯淼就迫不及待地讓父親湯和平給他換下病號服,穿起了全身運動裝。
紅黃相間的國家隊隊服,正是去年中國男排征戰奧運會時的款式,正如同病房裡貼著的一幅球迷標語上寫的,『湯淼:雖錯失了一次征戰奧運的機遇,卻增添了全國億萬球迷的牽掛。』在湯淼心裡,他始終把自己當作上海男排和中國男排的一分子。
沈富麟第一個步入病房,緊緊握住湯淼的手,『沈指導,我知道你們這次奪冠真不容易。』湯淼連聲說道,他深知既為球類管理中心領導、又重新出山掛帥的恩師,肩上有多少重擔。
很早以前還在馳騁賽場的時候,湯淼就說過,自己最尊敬的人,除了自己的父親,就是一手發掘自己的沈指導,『鐵帥』之於他,亦師亦父。
『我們的這塊金牌,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在湯淼面前,沈富麟也卸下了平日裡嚴肅的表情,毫不掩飾真情實感,『壓力真的太大了,大球項目裡最後就剩下男排有衝金希望,終於被我們拿到了……』
當十來個2米上下的小伙子一下子擁進這間20來個平方米的特護病房,剛纔還覺得有些頭暈氣喘的湯淼頓時來了精神,尤其當隊友們帶來了特殊的禮物——一張放大的全運會奪冠時的全隊合影。『你們的比賽我全都看了,真正緊張的,也就打江蘇那場的第一局……』湯淼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
一起帶來的還有歷年上海男排奪冠後的合影,隊友們一張張拿給他看,『我突然發現,每次拍照我都在同一個位置。』湯淼笑道,他面對的是自己當年青春的面龐,神采飛揚。
『我打球就習慣這個樣子。頭發也不好剪、胡子也不能刮。』湯淼繼續帶著微笑回憶,很多細節是銘刻於心的,只需要一點點提點,便能如潮般湧出,而對於賽場上的那些記憶,或許是被湯淼自己封存了許久的。『你們今年打全運會決賽的時候,我都沒有剃頭,我覺得頭皮很癢了,頭上發了一粒粒的,我也沒有理。只有你們拿了冠軍了,我纔去理發。』
還有自己在球場上跳起扣殺的單人照,他比對面攔網的隊員足足高出半頭。『你那時的彈跳是厲害。』隊友感嘆,『是啊,我那會兒不想手上技術,全靠實力在打球。』湯淼輕松的口氣一如過去的專業探討。很久之後大家都已忘記,他曾經能飛得那麼高。
熟悉湯淼的人纔會知道,別看他平時在人前一副文靜內向的模樣,可是在朋友們面前纔是真實的他,喜歡侃侃而談,還帶點孩子氣的調皮。當現實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一夜之間失去了笑容,最終還是與他知根知底的兄弟們又喚回了那個真實的湯淼。
喝慶功酒,他盡力自己握住酒杯
突如其來的冷空氣讓杭州的正午時分也寒風刺骨,然而正午時分,當湯淼在隊友們的簇擁下一起離開病房大樓時,陽光燦爛得讓人睜不開眼。
湯淼家人早就說好了請遠道而來的全隊一起好好吃頓飯,不過上海男排自有打算:『這頓飯該由我們請,這就是上海男排的慶功宴!』原來,隊伍從濟南歸來之後就刻意留著這一頓,一定要和湯淼一起慶功。
病房裡,早就放著一瓶足有4.5昇的紅方威士忌。原來看完全運會男排決賽的當晚,湯淼就嚷著,家裡面還有一瓶從國外帶回來的洋酒,都珍藏了七八年,這次一定要當作慶功酒。於是,家人特意回到上海家裡將酒帶到杭州。
隊友們推著湯淼的輪椅、抱著巨型瓶裝的威士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開向醫院附近的東陽食府,這支壯觀的隊伍不斷引來路人的回首注目,『看,湯淼!』這個浙江女婿,杭州人都認得。
到了飯店門口的臺階,『兄弟們,一起來抬!』一聲招呼,大家一起彎腰,毫不費力地抬起了湯淼和那張定制的特大號輪椅。這個眾人齊心的動作,會讓人想起這支隊伍每次比賽出場前圍圈擊掌的景象,無論賽場內外,上海男排就是因為這股團結的力量而無比強大。
祝酒辭,由主教練沈富麟來發表,『湯淼一直鼓勵著我們,備戰全運會的時候,號召大家學習湯淼這種頑強不屈、決不放棄的精神,所以這個冠軍,也有湯淼一份功勞。而今後無論在賽場上還是人生道路上,我們依然要學習湯淼的這種精神!』
以涼茶代酒的湯淼,則努力運用手腕的力量自己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希望等到你們拿到八冠王,再來和我一起慶功!』
湯淼只求能走上兩三步
昨天,上海男排離開醫院前,和湯淼這樣告別:『等你能夠走路的時候,我們再來接你出院!』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最多還要等4年,我的傷就有希望了。我現在把我所能做到的都做好了,剩下的就看醫學科技的發展了。
現在,湯淼的心願很簡單:『我不求能夠重返賽場,甚至不需要像平常人那樣走路,只求讓我能夠站起來,邁上兩三步就好。』
從當初剛受傷後還一心想著有朝一日重返排球場,到後來企盼著不再依賴別人、能夠獨立生活,再到如今,湯淼的心願變化讓人欣慰之餘,又有些唏噓。他在嚴酷的現實面前,不斷調整著自己的心態。所以現在,他覺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我在網上看到,美國已經開始了乾細胞移植的人體試驗,最快有望在未來兩年取得突破。』說起這方面的醫學知識,湯淼頭頭是道,『最近又有個消息說,瑞士科學家發現了一種可以替代神經細胞的物質,如果這種方式可行的話,那會比乾細胞移植來得更加安全可行。』
無論是和醫生還是家人朋友,湯淼都會討論起高深的神經學最新科技,滿口專業名詞。『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最多還要等4年,我的傷就有希望了。』湯淼說。
現在湯淼的手臂恢復了大半的功能,只是指尖還沒有知覺,每一個來探望他的人都說:每一次見到他,覺得他每次都有長足進步。對此湯淼則說:『我現在把我所能做到的都做好了,剩下的就看醫學科技的發展了。』
湯淼說,為了未來的好些計劃,他也必須好好恢復。比如張海迪就跟他約定,明年要帶他回上海去看世博會。
我現在就像小毛頭一樣。小毛頭都常發寒熱,我的身體也像小毛頭一樣,稍有些天氣情況變化就馬上反應出來。
其實,就在得知上海男排要來探望自己的當天凌晨,湯淼卻發起了高燒。
『凌晨4點鍾,一量體溫燒到了39度7。』他自己透露道,原來前一晚杭州突然降溫,加上癱瘓病人本來就容易尿路感染,還外加當天晚餐有些問題,『半夜裡突然開始打冷戰,足足打了一個半小時,還嘔吐不停。』
『總之一切的不巧都趕上了。』湯淼感嘆道,這個特殊的慶功日還真是好事多磨。結果上午在強效藥物的作用下,熱度終於退了,在大隊人馬趕到前,護士來給湯淼用耳式體溫計測體溫:37度,湯淼不放心,『再給我左耳朵「打一槍」。』護士換個方向,37.1度。
等到上海男排來了,湯淼笑說:『你看你們一來,我的體溫馬上就恢復正常了。』他繼續拿自己開玩笑,『我現在就像小毛頭一樣。小毛頭都常發寒熱,我的身體也像小毛頭一樣,稍有些天氣情況變化就馬上反應出來。』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發燒簡直成了家常便飯。湯淼解釋說,這是因為脊椎神經受損後,全身汗腺隨之失去了功能,『我現在出不了汗。』這天上午的湯淼,臉上還帶著些高燒的潮紅,『所以別人體內熱量高就出汗,我就成了發燒。』
不過湯淼說,這是來到杭州之後第一場大病,之前只是夏天的時候有過幾次低燒。可沒想到這次高燒一場、一夜未睡,卻在全隊來訪時表現出驚人的良好狀態。
由於癱瘓導致的低血壓,湯淼在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只能躺著,坐著或者站著的時候血壓有時會低至五六十甚至三四十。然而在上海男排探訪的這幾個小時裡,湯淼始終端坐著,說說笑笑,還外出吃了一頓大餐,連家人都驚嘆——前所未有的好狀態!
天花板上刻著棋盤
昨天上午走進湯淼的病房時,湯淼正仰天躺在病床上,『來看看,我這兒的天花板上有什麼?』他招呼著。
一張黑白棋盤赫然正對著他的床頭。『猜猜看,是什麼棋?』他繼續發問。難不成是五子棋?
『是圍棋。』湯淼給出了這樣的答案,『我現在這纔剛開始學,只是看看網上的講義和棋譜之類的。』湯淼如實回答。
不過經過浙江省體育局的牽線搭橋,從下周起,浙江棋院將派出兩位老師專程來給湯淼授課,一周兩次,可見湯淼對學棋一事非常當真。
『我還想去考級呢。』談起未來計劃,湯淼信心滿滿,『我希望能夠成為一個專業棋手,相比起排球來,圍棋或許沒有激烈的運動,但它同樣是一項體育項目,需要激烈的競爭和腦力的較量。下好圍棋,我就仍然還能當個運動員。』
都說一個優秀的運動員必須具備強烈的求勝心,而湯淼從來都是一個不服輸的人。生活的變故當然也不能讓他低頭認輸,離開了這一塊賽場,他就要開闢另一塊賽場。
每次躺在病床上,他說自己就可以默念著一張棋譜,用這種方式來學棋,『雖然身體絕大部分都不能動,但我的腦子依然可以動,而且動得比以前多得多了。』
劉翔來過 留下超人
走進浙江省人民醫院的特護病房,比起在北京博愛醫院裡的那間病房,除了湯淼和周蘇紅的合影,還添了更多與熟悉面孔的合影。
一進門的冰箱上,就擺放著湯淼周蘇紅夫婦和郎平的合影。這位周蘇紅的昔日恩師無論在北京還是杭州,都幾次三番來探望,光是這番細致的心意已足夠感動。所以這次周蘇紅加盟郎平掛帥的恆大女排,從頭至尾不提合同價格,『哪怕是分文不取,為了報恩也是應該的。』
這張合影旁邊,則是個碩大的超人雕塑,這是劉翔前來探望的時候送的禮物。而從其別致的造型來看,很可能是翔飛人在美手術期間購買的禮物,從大洋彼岸而來的卡通超級英雄,蘊含著這兩個同齡人之間纔能明白的鼓勵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