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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12歲的『希望之星』陳祖德(左)與當時國內一流高手對弈。
1961年,陳毅觀看陳祖德(右)與安藤英雄復盤。
原以為陳祖德離開了中國棋院院長的崗位,卸去了圍棋協會主席的重任,閑暇的時間應多些,沒想到反而更忙了,『務請參加』的圍棋活動一個接一個。好不容易打了個『時間差』,記者纔見到他。雖然和陳祖德十分熟稔,但每次見到他,內心都會昇起一種由衷的崇敬。其實,陳祖德特別沒架子,為人特別謙恭、根本看不出這是打敗日本九段的中國第一人,創建『中國流』圍棋布局的大師。
日本棋手『散步』陳祖德受刺激
重溫第一次打敗日本圍棋九段的動人時刻,溫文爾雅的陳祖德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獲勝那天適逢陳毅元帥被授予名譽七段稱號,這場勝利算是中國棋界送給陳老總一份最重的賀禮,他應該是那天最高興的人。』
陳毅是中日圍棋交流的功臣,是他和日本自民黨議員松村謙三開啟了中日圍棋交流之門,中國圍棋界因此見到了世界圍棋之巔。可以說,沒有陳毅元帥就沒有中國圍棋的超越,也沒有陳祖德打敗日本圍棋九段的輝煌。
然而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一些老棋手還生活在不自信的陰影裡,他們眼中的日本圍棋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悲觀的思想曾有意無意地流露給年少的陳祖德。也難怪,他們在舊社會與日本人交過手,深切體會過日本棋手的厲害。可貴的是陳祖德人小志大沒有被嚇倒,反而立下了打敗日本高手的宏偉志向。
當然,超越強敵並非一帆風順,雙方剛一接觸,中國圍棋隊就掉進失敗的夢魘。1960年春,日本派出了第一個訪華圍棋代表團,與弱小的中國隊相比,日方陣容異常豪華。代表團團長瀨越是日本第一個名譽九段,圍棋巨匠吳清源和韓國圍棋英雄、曾以3比2反超聶衛平捧走第一個世界冠軍的曹薰鉉,都是他的得意弟子。代表團成員中的橋本宇太郎、?田榮男也都是日本國內超一流高手。中日對抗分別在北京、上海和杭州進行,中國棋界派出了最優秀的戰將。陳祖德參加了在上海進行的對抗,因為實力相差懸殊,他毫無懸念地敗給了?田榮男。
首次參加國際比賽的一幕幕已翻過去五十七年,有些記憶已經模糊,而對手的『傲慢』讓陳祖德至今刻骨銘心。比賽中,陳祖德冥思苦想,而?田榮男卻若無其事,四處散步,自尊心極強的陳祖德感受到了莫大的恥辱。或許?田並無蔑視年輕人的意思,但他毫不專注的舉動確實刺激了一個志在騰飛的少年棋手的心,為日後打敗日本九段埋下『仇恨』的種子。
幾場比賽下來,中國隊以2.5比32.5的懸殊比分慘敗,有人悲觀地認為,中國圍棋超越日本將是一條漫漫征程。此後,中日圍棋交流日益頻繁,日本人始終扮演著勝利者的角色。1961年,中國圍棋遭遇到了『國恥』,一個名叫伊藤的五段日本老太太以橫掃千軍之勢,殺得我們的全國冠軍手指發抖,而老太太卻輕搖紙扇,閑庭信步,中國圍棋蒙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恥辱。
進步顯著日本領事專找陳祖德
知恥而後勇,中國棋手經過短短一年的苦練就取得了長足的進步。第二年,中國圍棋隊回訪日本。這是1962年中第一個訪日的中國體育代表團。圍棋在日本影響太大了,中國代表團在香港轉機期間,日本駐港領事慕名找到陳祖德高興地表示:黑白世界沒有政治,我們歡迎你。
中國隊不虛此行,獲得23敗12勝的戰績,取勝盤數突破了兩位數。日本《朝日新聞》驚呼:三個星期裡中國棋手水平提高了一個子!陳祖德的一位日本朋友感慨地說:『你們的圍棋肯定能打敗我們,因為中國人比我們聰明。』陳祖德心潮澎湃,感慨萬千,外國人如此尊重我們,我們有何道理妄自菲薄呢?令陳祖德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過了一年,也就是1963年秋天,他實現了打敗日本圍棋九段的夢想。
1963年,日本又派出了一個強大的陣容。兩年前,一個日本老太太所向披靡,這一次日本代表團將會讓中國棋手怎樣難堪呢?日本代表團團長杉內雅男九段有『棋仙』之稱,此君棋風明快,綿裡藏針,曾獲得日本本因坊挑戰權,是日本國內一流高手。另兩位職業棋手宮本直毅八段和桑原宗久七段也是佼佼者。面對強手,中國隊只得把搶分重點放在日本隊中的業餘棋手田岡敬一身上。
和兩年前相比,中國隊出場陣容也發生了明顯變化,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代替了六七十歲的老將,顯得朝氣蓬勃,陳祖德也昇為隊內一號主力。
日本棋手依然不給面子,首場較量,在陳祖德未上場的情況下,日本隊以5比0完勝。第二場我們使出田忌賽馬,派主力陳祖德專揀『軟柿子』捏,其實田岡一點也不軟,陳祖德拿下這盤棋後幾乎累得癱倒。初戰告捷,陳祖德信心大增,接著又勝兩局。
戰勝日本九段向陳老總獻禮
移師北京後,陳祖德被委以重任,直接坐上一臺迎戰日方頭號主力——杉內九段。1963年9月27日,雙方在北海公園悅心殿擺開戰場,考慮到實力差距較大,陳祖德被讓先執黑。其實,對於好戰的陳祖德來說,一盤棋往往殺不到收官,中盤就結束戰斗了,很難享受到讓先的實惠。
杉內不愧是久經沙場、老謀深算的名將,看似毫無章法的落子,實際上撒豆成兵。年輕的陳祖德屏氣凝神,一路走去,避開一個個陷阱,躲過一招招暗算,行至中盤,與對手形成細微的局面。中日對抗以來一向勢如破竹的杉內第一次驚訝自己沒有在中盤建立起優勢,而中盤戰斗是陳祖德的強項,他似乎預感到前景不妙。果然,黑棋開始組織力量反擊,瞄准對方軟肋不斷出招。杉內輕功不錯,幾次讓陳祖德揮起的重拳落空,雙方精力耗盡、時間耗盡,雙雙進入殘酷的讀秒。中國棋手歷來缺乏讀秒經驗,在『嘀嘀嗒嗒』的催促聲中,常常心慌意亂,手足無措,無謂地走出昏招斷送好局。
杉內也意識到讀秒是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使出渾身解數,騙招、冷招、狠招一股腦地發出來,陳祖德保持了驚人的冷靜,一招一式巧妙化解,相反,杉內經受不住緊張的氣氛,走出俗手。比賽進行了10個小時,白棋已呈敗勢,此時雙方均已疲憊不堪。杉內陰沈著臉,凝視著棋盤許久纔生硬地吐出幾個字:我輸了。日本棋手素以頑強著稱,想讓他們從嘴中說出『認輸』兩個字是多麼的難啊!一個堂堂的日本職業九段輸給了一位二十幾歲的中國青年,他的聲譽和自信無疑受到了重創。
陳祖德為中國圍棋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改寫了中國人對日本九段不勝的歷史,雪洗兩年前的『國恥』,吹響了全面超越日本圍棋的號角。巧的是,日本圍棋界授予陳毅元帥名譽段位的儀式要在這一天的晚上舉行,自己的勝利算是送陳老總最好的禮物。
晚上的儀式在人民大會堂隆重舉行,出席儀式的每個中國人都綻開幸福的笑臉,像過節一樣高興。外交場合最重禮節,陳老總有公務在身,遠遠見到陳祖德只是微笑點頭示意,可陳祖德還是真切感受到陳老總內心的喜悅。打敗日本九段是陳老總多年的夢想,他不止一次叮囑中國棋手要樹立打敗強手的決心和信心,此次圓夢,老人家怎能不由衷欣慰?而日方代表杉內走進大會堂時,臉上的陰影仍未散去,可見這次失利對於他的傷害是多麼重。儀式上陳老總被日本棋院和關西棋院授予名譽七段的稱號,感謝他為中日圍棋交流作出的貢獻,日本圍棋授予國外人士如此高的段位還是第一次。幾天後,陳毅設宴招待日本圍棋代表團,在宴會上,陳祖德首次見到了敬愛的周總理,周總理當場表示要更多地關心圍棋。
隨著時間的推移,陳祖德的水平又有了大幅提高,1965年他分先戰勝了日本岩田達明九段,大長了中國人的志氣。『文革』期間,中國圍棋隊的訓練雖然停止,但在1973年恢復中日圍棋交流後,陳祖德仍保持著很高水平,曾以2比1力壓日本超一流加藤正夫九段。
有人稱陳祖德是中國圍棋的一代宗師、行走著的豐碑、超越日本圍棋的先鋒。以此為起點,中國棋手前赴後繼,先後湧現出聶衛平、馬曉春等代表人物,特別是上世紀八十年代,聶衛平為中國贏得中日圍棋擂臺賽三連勝,立下奇功,標志著中國圍棋成功超越了日本。
當前,中國圍棋最大的對手已不是日本而是韓國,陳祖德盡管年過花甲,不能上陣馳騁,可血性猶在,他堅信空前繁榮、新人輩出的中國圍棋一定能像超越日本一樣超越韓國,再次奏響世界圍棋的最強音。(記者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