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經歷了兩年的等待,第五代導演代表人物田壯壯的《吳清源》終於在國內揚眉吐氣。這部命途多舛的作品在經歷了預算超支、投資方債務官司等問題之後,一舉摘得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獎,贏得了一片贊譽,但導演田壯壯在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卻顯得有些英雄不得志的無奈,由於這部電影因為資金和無人發行,在內地上映的檔期仍然遙遙無期。
【關於《吳清源》】
拍片不是為賣座
拍竣兩年的《吳清源》終於在中國內地放映。比起一些客觀條件令電影上映遙遙無期,電影本身的品質也令不少先期觀看的觀眾產生質疑。電影放映過程中,記者身邊的一位中年人堅持到電影放映的三分之二終於睡著了。不過田壯壯卻表示,『每個人看電影的標准本來就不一樣,我沒法苛求人家喜歡我的電影。』
將一代棋聖的傳奇一生濃縮在一部電影中,田壯壯相當精簡地截取了很多片段,大半經歷由字幕交代,以至於不清楚吳清源生平的一些觀眾如墜雲霧之中。飾演吳清源妹妹的黃奕僅在片中亮相兩三個鏡頭,有觀眾甚至還把她與吳清源的夫人當成了同一人。一位觀眾認為,電影本身要說的東西並不復雜,『無非就是吳清源追求真理,追求境界堅持下棋。但導演似乎刻意要表現水平高超,每一個段落都掐頭去尾,還讓人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令電影沈悶起來。』對此,田壯壯一臉沈靜,似乎是有備而來,『拍之前我就知道,這不是一部很多人都會去看的電影。每個人有每個人解讀電影的方法,沒有導演能拍出一部大家都喜歡的電影。我只能說我不能為了賣座把故事編得戲劇化。電影需要各種類型,有我這麼一部也不為過。拍《吳清源》對我來說是一個挑戰,但對觀眾來說他可以自由選擇,這都很正常。』
對於電影拍攝角度問題,田壯壯認為,『拍攝吳清源是我第一部人物傳記電影。太難了,首先圍棋很少有人能看懂,其次那種精神上的東西很難看到。這是我第一部在海外拍攝的電影,在日本拍攝,條件和方法都不太一樣,不能做到100%所想,有點有勁兒使不上。我只能退而求其優。看了電影,大家至少知道了有吳清源這麼一個人。』
上映還得等機會
作為田壯壯2004年拍攝的作品,《吳清源》的命運頗多波折:拍攝中追加預算遭遇困難,後來投資方之一的世紀英雄公司解體,造成後期制作和國內發行陷入窘境。去年參加我國臺灣地區金馬獎,又因身份問題最終撤片。田壯壯首次對《吳清源》的不順表示了無奈,因為洗印拷貝和宣傳費用沒人來掏腰包,直到目前電影仍舊不能確定上映檔期。『一部電影,在海外都上映了,可是在自己的國家卻還不能上映,你說這件事能不讓人尷尬和著急嗎?』導演田壯壯表示,過去的兩三年,他都一直在為這部電影的上映發愁,而對於影片超支讓投資方破產的傳聞,他也首次正面回應:『其實預算最後會超支,是因為中方和日方計算投資和制作的方法不一樣,兩個數字相差了1000多萬,開拍的時候大家都不在意,最後影片花了3000多萬,多出來的這筆錢誰出就成了一個問題。』
據田壯壯介紹,影片拍攝完成後就處於資金欠缺狀態,是發行人破例找錢做了後期,完成了電影制作,實現了海外發行,然而影片如果在中國上映,拷貝制作和宣傳經費到現在仍沒有著落。在這場債務糾紛當中,影片的中方投資方世紀英雄公司一直被認為是癥結所在,昨天田壯壯也表態:『他們當初願意來投資拍攝這部電影,我已經非常感謝了,現在他們的處境這麼難,你說我怎麼能逼他們再去找錢。』對於影片能否上映,田壯壯表示只能『等待天上掉餡餅』,如今他已不願再多想這件事情,對於電影《吳清源》,他只有一個心結,那就是直到現在吳清源本人還沒有看過這部電影,『這次電影節本來是很好的機會,可是組委會方面沒有邀請吳清源老人,這讓我感到非常遺憾。』
【關於『大片』】
拍商業大片需要勇氣
中國大片時代的來臨是不可否認的,當張藝謀和陳凱歌這兩位第五代的領軍人物一次又一次地行走在大片之路時,田壯壯似乎還在原來的文藝片上徘徊。對於兩位老同學慘遭大片之詬病,田壯壯又是怎麼想呢?
『呵呵,一說大片,我肯定你們說的又是藝謀、凱歌他們,我跟一般的媒體態度不一樣,我非常敬重我的這兩位老同學。他們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我們國家原本是沒有這種商業大片的,他們去拍了,也需要勇氣,大家也得厚道點,我覺得對於藝謀和凱歌存在很多誤讀,特別是大眾媒體,其實你們根本就不了解他們,他們對電影的態度還是始終如一的,犯不著全民圍攻。』雖然現在兩位老同學在國際上的成就要超過自己,但同出一門的田壯壯並沒有絲毫忌妒,反而急著為他們平反。『媒體真的不了解藝謀和凱歌。凱歌是一個特別性情的人,和朋友在一起完全是激情四射,他的高傲和矜持完全是在媒體面前裝出來的。藝謀呢,他負擔的事情太多了,很少出來,大家看見他的時候就頂禮膜拜,看不見的時候就一頓狂罵。這種心態,真是很難說。有時候我在想,難道自己是真的特重要嗎?其實自己的重要是別人給的。』
內地拍好武俠片真難
對於兩位老同學同樣慘遭武俠之手,都在武俠片上失過手,田壯壯也是打抱不平:『我們幾個在一起喝酒,外人看簡直不像搞電影的。有人覺得我們本來應該是兩路人,其實哪個男導演不想拍武俠?在內地,拍好武俠真的很難,因為我們的傳統教育中,忠是第一位的,而武俠講的是俠,是義,是一種頗帶革命意味的東西在裡面。所以內地導演是拍不好武俠的。』
去年,賈樟柯與《黃金甲》的罵戰似乎是媒體最為關心的話題,這似乎也顯現出第六代對第五代的一種挑釁,對於罵戰,田壯壯不願說太多,『罵戰,別聊這個了好嗎?我不相信他們那樣的兩個人能說出那些話來,我覺得還是心理原因。其實每一代人都是承前啟後的,還是多想想自己的電影吧。』作為一個過來人,田壯壯認為,一直被人譽為尷尬一代的第六代導演經歷一些所謂的挫折或是尷尬,或許是件好事。『因為沒有障礙是出不來好東西的。』而對於第五代,田壯壯也有著自己的看法:『第五代和法國新浪潮的環境不一樣,精神不一樣,第五代顯得更輕浮一些,但有自己的生命力。』
【關於電影情結】
電影沒有神聖感了
現在的田壯壯除了是第五代著名導演,還多了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主任的身份。田壯壯在談到如何平衡自己的雙重身份時,說了一段意味深長的話:『現在我老了,老是想放松,我很矛盾。今年我想自己帶一次班,想具體看看整個教學過程應該怎麼改進。我還想把導演專業的本科恢復到以前的5年制,我希望孩子們能有一年社會實踐的時間,讓他們自己去看,去感受。我只能告訴他們怎麼拍電影,怎麼做人,至於今後的路該怎麼走,還是由他們自己去選擇。』
對於電影,田壯壯一直有一種特殊的情感,他常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有時候,也許我們把電影看得太神聖了!但是對於現在的電影,田壯壯卻用尷尬兩個字來形容。『心裡面還有一種更深的尷尬,是電影對於我們已經沒有神聖感了。大家把所有心裡的東西都模糊掉了。你想堅持的也好,你最投入的也好,已經在後來的階段模糊了。我相信,像凱歌做《無極》,藝謀做《千裡走單騎》,他們還是非常認真的;但是做完了以後,那些東西又變得模糊了。為什麼現在這些人會這麼津津樂道地去談這些八卦,談這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田壯壯語錄】
電影評論聲音特別弱
『我的電影沒有評論者,這是我當年說的一句話。你們大概不知道,當時阿誠的父親鍾老爺子搞了一個電影美學小組,鄭洞天、倪震他們,都是中國電影最牛的一幫人在弄。當時鍾老爺子看了我的《獵場札撒》和《盜馬賊》,他說,這兩部電影竟然沒有評論,簡直是中國電影界的恥辱!老爺子說要給我寫評論,誰知道十天後他就去世了。娛樂和八卦是必要的,但我們仍然需要一部分對電影藝術本身有見地的人,現在這樣的聲音特別弱。』
拍戲還是教書
很矛盾
『我經常考慮,自己要拍什麼東西,怎麼拍,但實際上更讓我為難的是我還在教書,又做了系主任,我怕誤人子弟。因此拍戲還是教書,我很矛盾。我迷戀電影,現在中國電影的市場有點樣子了,於是我覺得該為後續人纔想想。電影學院本科生當中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出過一個導演,除了專業技術之外,導演應該怎麼教?』
電影人出道都要做學徒
『每一個電影人一出道都是要做學徒的,不管是場記、統籌還是編劇、副導演,都得一步一步地去做,要自己對創作過程有一個觀察,這是電影學院教不了的。這要看運氣,看你跟的師父如何。我們當時在學校裡有兩次實習,一次是全班同學散出去當場記,另外一次是幾個老師拍戲,學生跟著去做副導演。』
信報記者宗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