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人間四月天,正是最好時節。青島著名景區八大關的櫻花開得正到好處,枝頭的熱鬧映襯得杜斌內心淒涼,他將自己的那輛藍色POLO開得很慢,有些心不在焉,車窗外的風景不屬於他,『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啊!』他這麼念叨著,有些恍惚。杜斌苦笑,他說,當接到記者電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要『出名』了。
一樁糾紛引發『襲警案』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杜斌說,他會更加冷靜地面對那天晚上的一切。
2003年的10月18日,杜斌的妹妹和妹夫到位於青島繁華地段的『三旺爐』酒店吃飯,吃到中途,杜斌的妹夫有事外出,在提車的時候把酒店門前的花壇撞碎了一只。『當初我妹夫和妹妹都沒有在意,說吃過飯之後再賠給酒店,但當吃完了,酒店卻向他們要2000塊錢。』按照杜斌後來的介紹,他理解一只花盆,最多賠五六百就算了事,但對方卻獅子大開口,要2000元。『他們說他們的花盆是講究風水的,五個花盆代表五谷豐登,打破一只,風水也就破了,非要2000不可。』事後,杜斌回憶說。
雙方因此起了爭執,由於當時杜斌的妹妹懷孕在身,杜斌的妹夫就給杜斌打電話,杜斌過來之後,非但沒有使問題順利解決,反而有了進一步昇級的趨勢。110也趕到現場,不僅如此,酒店還立刻給附近的派出所撥打了報警電話。很快,故事的另一個主角王肇渤出現了,他是距離事發地僅有幾百米之遠的青島市市南區湛山派出所民警。
『我當初非常激動,因為我對我妹妹的感情非常深,見他們拉她去派出所,我當時就急了,很激動,就動手推了王肇渤。我當時真的不懂,就以為他是酒店叫來的,在幫酒店說話,現在看來,我對法律了解太少,吃了一個大虧。如果擱到現在,我肯定不會和他動手。』杜斌說著,把頭低垂下去,他輕輕嘆氣,『當年從頤中出來,就想找個地方開開心心地踢球,不瞞你說,我在海利豐這幾年,過得很開心,老板杜允琪對我很好,俱樂部總經理王守業也非常信任我,我就想開開心心地踢幾年球,現在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唉……』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杜斌再度沈默良久。
作為當年甲A球隊青島海牛隊的後防大將,杜斌既可以打右後衛又可以打中後衛,是一個技術型的防守隊員,但由於陳剛當年如日中天,他多數時候只能作為陳剛的替補,盡管如此他的能力還是得到了圈內的認可。後來青島海利豐昇級,王守業任總經理,就把杜斌挖了過去,就這樣杜斌到了這個能夠讓他『開心踢球』的俱樂部。
俱樂部在青島大學附近一個偏僻的街道上,出租司機竟然不知道確切位置。一個四層的小樓,顯得有些殘破,杜斌的宿捨在三樓,剛上三樓,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碩大的神龕,裡邊供著關二哥的神像,它前邊還品字型擺著三枚苹果,有些蔫了。
杜斌剛訓練完回來,洗完澡遇到記者,有些尷尬,『進來吧,就是裡邊有些亂……』和幾年前一樣,杜斌還是那樣本分謙和的表情,唯一的變化是,他下巴上的胡茬子有些長了,顯得有些滄桑。眼前的杜斌很難讓人聯系到他就曾經當街和警察發生衝突,但事情就是發生了,並且猶如一個夢魘一樣讓他無法擺脫,他說,『碰到這樣的主兒,自己算是倒霉了!』
『被襲』警察至今『病休』
從杜斌的妹夫和酒店的爭執,到杜斌他們同警察的衝突,這之間發生的性質上的變化,是杜斌在事後纔有所了解的。
在王肇渤自己於2004年3月23日的敘述中,這樣寫道,『我叫王肇渤,男,35歲,系青島市公安局市南公安分局湛山派出所乾警。2003年10月16日,我在……處理一起酒後滋事的現場,被青島海利豐足球俱樂部球員杜斌為首的及另外二名社會上閑散人員毆打致輕微傷。』隨後,王肇渤就自己被打半年後的情況時如此寫道,『我傷後,工作、生活遭受了巨大損失,現經常頭痛,眼睛腫脹……』
2005年4月21日,記者打電話給王肇渤,電話通了兩次都無人應答。過了幾分鍾,記者的電話響了,『你找誰,……我就是王肇渤!』當聽到記者自我介紹後,王肇渤解釋說,『剛纔的電話沒聽見,因為我在陪女兒逛家樂福。』當他明白記者的來意,聲音明顯提高了,『一年前我就給中國足協以及體壇周報發去了傳真,但沒有得到任何消息,現在終於有了結果,我又給足協發去了傳真。很快就有記者采訪我了,昨天一位上海的記者就給我打電話,要我將判決書和一些材料傳真給他,我說不能給,因為我覺得傳真過去的東西不夠嚴謹,不能成為證據。』
記者提出當面采訪的要求,王肇渤說,他現在不想見面,第二天會把一些材料和各種證明都交給記者。但在記者的要求下,他還是回憶了一年多以前的情況。
據王肇渤介紹說,當時他是接到派出所的命令去執行公務,遭到了杜斌以及另外兩個人的攻擊,『他們從後邊勒我的脖子,手指摳到了我的眼睛,還把我踹倒了。這些都有法醫鑒定,照片都在記錄裡,你可以去我們所裡去問。』
回憶讓王肇渤變得非常激動,電話那邊的傳來粗重的喘氣聲,『我也做過運動員,1983年我打籃球,跟日本下關業餘籃球隊比賽過,我們當時打球也很有激情,但我們在場下從來沒有像他這樣過。他這種行為簡直就是無法無天!當時的杜斌,怎麼形容?瘋了,完全瘋了!他個X養的,簡直就是一個地痞流氓!』
王肇渤說,他決心要維護警察的尊嚴,所以要堅持上告,並且給媒體發去投訴信。『當時也有人找過我,試探性地流露過和解的意思,我態度非常堅決,一定要將他繩之以法,我們經常打擊壞人,對這樣的人不能姑息。』王肇渤說,他一直堅持打這個官司,有一年時間,目的是為了『淨化社會習氣』。
現在的王肇渤說,一年半過去了,他仍然感到有些頭痛,因此至今病休在家。
王肇渤說,杜斌他們從後邊勒他的脖子,並且把脖子上弄出了血。而杜斌的陳述卻大相徑庭,『我當初真沒怎麼打他,你想想我們做運動員的,如果真打了他,他還能是輕微傷?』但杜斌並不否認自己的確動了手,這也正是他懊悔的地方。
在法醫的鑒定裡,王肇渤的驗傷記錄照片上,脖子上有一道指甲劃痕,眼睛的白眼球有些充血。但杜斌的一位朋友卻說,當初王肇渤值勤的時候是喝了酒的,因此他的眼睛纔會充血,並不是被打的。
判決讓雙方都不滿意
2005年4月7日,案子有了結果,這個被定性為刑事案件的球員和警察衝突經過青島市市南區人民法院的審理判定,杜斌等人以暴力方法阻礙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依法執行職務,構成了妨害公務罪,法庭鑒於杜斌認罪表現良好,遂作出了判處6個月有期徒刑,緩期一年執行。
按說,這個案子到現在已經應該畫上一個句號,但王肇渤並不滿意,他在接到判決書不久就提出上訴,『我認為,這樣的判罰太輕了,不足以達到教育的目的。』記者問王肇渤,他認為什麼樣的結果纔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王肇渤毫不猶豫地回答,『就是把他清除出運動員隊伍!讓他沒有球踢!』
在法院做出判決之後,杜斌表現出了積極的態度,據他介紹,他已經把15000元人民幣送交法庭,並請代為轉交給王肇渤,他希望對方在得到這筆錢後能夠停止『無休止』的糾纏。
不過事與願違,事實證明他只是一廂情願,王肇渤並不想講和,他說法院的宣判顯然太輕了,而他的領導、湛山派出所一位周姓的所長也表示,『按照我個人的觀點,法院做出這樣的判決顯然是輕了,起碼應該給杜斌一個實刑處罰。』這位所長解釋說,如果說從傷害上講,的確並不嚴重,但杜斌打人的性質是構成了犯罪,他是以暴力或者威脅的方式阻礙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依法執行職務,屬於犯罪。
『我支持王肇渤上訴,作為民警,如果連自己的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如何去保障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周所長說,現在的民警被襲擊和毆打的情況比較普遍,因此民警的情緒不高,『你依法辦事,結果他一封舉報信,紀委調查你半年,最後來個查無實據也就完了,民警就有看法了,如果不出警,不去管事情,還不會有人誤會你……』
正因為考慮到這個案子牽涉到維護民警的整個形象和切身安全,湛山派出所的周所長纔做出了支持上訴的做法,他說,『我知道王肇渤已經一年半沒上班了,我支持他,但也不能帶著民警到大街上去鬧啊!』對於王肇渤『輕微傷害』造成的影響仍然存在的說法,周所長表示,『可能這個對他肉體的傷害已經過去,但對他心理上的傷害是現在最重要的。』
事件的另一方杜斌說,他接到判決之後,知道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但是既然事情出來了,就必須去面對,逃避也不是辦法。我一直息事寧人,但他步步緊逼,如果實在沒有辦法我也會反訴他。』
海利豐堅決支持杜斌
作為青島海信隊的隊長,杜斌很受俱樂部的信任,俱樂部總經理王守業說,『杜斌是我們的隊長,這本身就說明我們對他的信任,他為人非常不錯。』
至於法院的判決,王守業沒有回避,他說,法院的判決下來了,俱樂部會遵照執行,『判決下來之後,我特意諮詢了法院和中國足協,得到的答復是,緩刑期間杜斌仍然有工作的權利,他仍然能夠踢球,只是在到外地的時候要向當地的法院匯報。』
正是這樣的情況讓王肇渤感到非常郁悶,他說,『我不能看到一個罪犯仍然可以外出比賽。』王肇渤的行為也讓王守業感到非常頭疼,『我知道這個人,當時他就找過我們俱樂部,我當時就對杜斌做出過停薪和罰款的處罰,作為一個俱樂部來說,這種處罰已經是很嚴厲的了,你還能要求我怎麼樣?事情現在都過去兩年了,他還不依不饒,對他我只能說兩個字,無聊,非常無聊!許多人都勸他,又沒造成多大的實際傷害,認錯道歉再賠你點錢也就過去了,可他不,非要鬧,這樣的人不是有毛病嗎?』
王守業說,這樣一個民警雖然因『公傷』在家休息,但他還經常到海利豐球場看球,『去年和今年的主場,經常有人在場邊喊換杜斌,我就奇怪,讓球迷協會的查,這個人竟然是王肇渤,你說他不是有病嗎?作為一個俱樂部總經理,我們想的是如何打好比賽,為島城人民帶來快樂,但他卻非要炒作,我不明白他要做什麼,他到底是什麼企圖?』
王守業說,他支持杜斌上訴,並且希望杜斌不要背上思想包袱。但杜斌和他一樣,也在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這個叫王肇渤的警察就學會了貼身緊逼,在他的生活中,王肇渤已經成了一個帶來『噩夢』的影子。而王肇渤呢,提起杜斌,至今仍然是滿腔憤怒。警察VS球員,經過了一年半的馬拉松官司,目前仍然沒有完全走到盡頭。對此,我們權評判,只是感到,身陷仇恨中的人們,可惜了這個鶯飛草長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