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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日九十歲高齡的吳清源應記者之邀,在應氏大廈十八樓會議室接受了采訪。雖然行走、落座需要他的助手牛力力扶持,但是清晰的思辯、簡短而叡智的回答還是讓人感受到他的不嚴自威。隔壁就是對局室,一邊是緊張的激戰,一邊是平靜的回答,一面牆阻隔的是時代,也是境界。
記者:您已經九十高齡,為什麼還要這麼遠路來到上海,參加應氏杯?
吳清源:因為16年前應先生搞這個『圍棋奧林匹克』,就是我當的裁判長,這個比賽對於圍棋文化的發展有利。
記者:您提出的21世紀圍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概念?
吳清源:圍棋是全體的結合,現在他們講究定式,但定式只是一部分的得失,圍棋是全體的下法!
記者:您怎麼看待現在的中國圍棋?
吳清源:最近很好,中國(內地)和(中國)臺灣都有進步。最近中國出現的新定式少,沒有小目定式,只有一些星定式。專家制度(注:原話)成立之後新定式出現少的中國韓國短期內就把日本圍棋蓋過去了。
記者:聽說北京正在拍攝一部關於您的電影,現在進行到什麼程度了?
吳清源:程度不曉得,我25日會去北京一趟。我覺得這事很好,電影一來,一下子就能推廣到全世界了。
記者:現在通行的圍棋規則有三套,您覺得哪一套更合理。
吳清源:圍棋規則的事現在還沒有確定,外國人研究也很多,我認為日本的規則是不合理的。因為那是從前德川世家定的,無論合理不合理都要執行,皇上似的。德川把圍棋弄成了武道,其實象棋纔是武的,圍棋是文的。現在中國的規則比較合理一些,能吃的棋就是死,不能吃的就是活了,很容易,很簡單……
記者:您認為中國圍棋一直拿不到世界冠軍的原因是什麼?
吳清源:無所謂世界冠軍啊!這是文化的東西,跟麻將似的。現在韓國水平是比我們高,因為用功好啊!將來世界也不能一個人統一,多大的力量也得世界平均,將來哪個用功好就行,不管什麼國家,像美國的邁克.雷蒙,還有芮乃偉……
記者:現在有一種說法,韓國圍棋不是文化,只講究殺,您怎麼看?
吳清源:這不絕對,殺也要緊,中盤啊!但殺的力量將來都差不多,就要看死活了。中國以前研究這個比較好,三、四百年前日本的道策棋聖也就是研究中國的死活,打官子譜,研究得很好。現在韓國追上也很好,這樣纔有世界性,將來要像奧林匹克那樣普及發展。
記者:您對比賽中的馬曉春怎麼看?
吳清源:馬曉春也很美,以前拿過幾個世界冠軍,但是將來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
記者:您認為圍棋除了勝負,還有什麼?
吳清源:得冠軍個人有錢,一個東西最重要的是對於社會有貢獻。發多大財,用的不好不行,所以應先生(注:應昌期先生)說過:『賺錢容易花錢難!』
記者:你認為現在中國的年輕棋手用功嗎?
吳清源:現在中國棋手也用功了,差距就在用功多少。韓國女棋手兩三年就能贏芮乃偉,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不如今,後生贏前輩是好事。
記者:在您的著作《中的精神》中提到白居易的一首詩,您還記得嗎?
吳清源:我還記得,(注:他回憶了很長時間,在別人提醒開頭幾個字後斷續回憶這首《對酒》)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隨富隨貧且歡樂,不開口笑是癡人。
記者:圍棋是要計算的,計算是動的,而棋手給人的感覺又是靜的,您怎麼看圍棋的動與靜?
吳清源:無所謂動、靜,靜是本來的,作用就是動。一動一靜就是一陰一陽。有動有靜,人睡覺是靜,起來是動,兩邊都要緊,不能說一睡就起不來了。
記者:您一生有什麼遺憾事?現在又有什麼心願?
吳清源:我活了90年了,遺憾的事不是我個人,而是世界上的遺憾很多,日本侵華戰爭(注:原話中日戰爭,按國內習慣改)、中國內戰……世界的變化太大,世界的遺憾現在還是弄不清:中東、美國……我就希望大家都好。戰爭這種東西,孔子說不得已而為,提倡『去兵』,人類要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