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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長沙艷陽高照,和艷陽天一樣痛快的是劉璇的心情。
剛剛絞盡腦汁、忍著性子將各科老師聯合下發的一大堆『非典』假期作業全部對付完,劉璇的成就感不亞於拿了個不大不小的體操冠軍。她用家鄉話對媽媽『炫耀』著:『好難的,我好多次都做不下去了,還是咬牙寫完了!你知道嗎?現在我整個人都輕松下來了!』
在長沙市繁華的芙蓉路上,有座氣派的中國銀行大樓,在這個銀行近乎萬無一失的保險箱裡,鎖著奧運冠軍劉璇兩枚珍貴的金牌。劉璇的媽媽是個謹慎而細心的人,為了舉家到上海參加一檔電視節目的錄制時使用,臨出發的前一天,她纔拉著女兒打車趕去從保險箱中取出金牌。
坐在銀行營業大廳裡一邊給好友得意地發著短信,一邊快樂地等著媽媽,一個在她看來最壞的消息卻在這個時候來了:她在北大的那位要好的同學打電話通知她,各科老師剛剛布置下了返校前的最後一批作業,首當其衝的是一篇題為《淺析非典時期新聞報道的真實性》的論文……
劉璇聽後禁不住低頭蹙眉,唉聲嘆氣,抱怨著怎麼總有寫不完的論文,做不完的習題:『我的底子實在太薄,完成一項作業就像越過一座大山似的,這樣下去,我真要愁死了。』
不過說實話,『璇美人』發愁時的樣子也挺可愛的,怪不得她扮演想念家鄉的打工妹,拍出的電影也能叫作《我的美麗鄉愁》。
媽媽手拿裝著金牌的盒子走過來,劉璇接過去馬上塞進斜挎的大包裡,一眼都不願意多看的樣子。兩年多來,她再也沒有端詳過這枚在2000年9月的悉尼那個奪冠的晚上令她激動了一整夜的奧運金牌,用她的話說,在煩惱還煩惱不完的時候,看到金牌她只會想到找退路,動搖自己的意志。
『璇美人』現在給自己一個新的定位——幸運地圓了人生第一個夢,卻至今沒有看清第二個人生目標的苦惱人。
兩年前,決定進北大讀書那天,體操隊一師妹問劉璇:璇姐,你那麼喜歡表演,為什麼不考電影學院?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無語相對。
練體操時,劉璇對於表演的鍾愛在體操隊是聞名的,她是每年春節聯歡會上的活躍分子,而且越是長大,她在藝術方面的悟性就越顯突出。到了後來,她幾乎成了舞蹈教練的得力助手,全隊的舞蹈課上,她總是那個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最具感染力的領舞者。1997年香港回歸,中國體操隊赴香港表演助興,最受歡迎的女子平衡木群舞就是劉璇自編自導,帶領畢文靜、奎媛媛演繹的『經典之作』。
2000年奧運會之前,劉璇並沒有多少挑選大學的資本,那時她惟一為自己想的後路就是奧運會後想辦法進入北京廣播學院,今後能出鏡,當一名出色的電視節目主持人。
一個人要在風雲際會中脫穎而出,有的時候是人抓機會,有的時候是機會抓人,有關兩者,劉璇都應該算是很幸運的。
奧運冠軍的光環閃動中,『璇美人』橫空出世,對這位美麗的奧運冠軍的喜愛使劉璇無限靠近幾乎所有的美麗夢想。她聰明而適時地鼓起勇氣,把藏在內心最深處的願望說了出來:我想演戲!幾乎是在同時她就得到了太多積極的回應,片約甚至拍馬趕到。一時間,劉璇做夢都在設想著自己成功轉型為一個影視明星後的日子。
只有最親近的人給她潑冷水。爸爸媽媽認為她應該去讀書,一位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則告誡劉璇:你的個頭不夠高,奧運冠軍的熱潮過去之後,沒人會請你演戲的!
那應當算是劉璇在拿了奧運冠軍後聽到的最不悅耳的話,但是這話的確點醒了她,卻也深深刺痛了她。她不但沒有不假思索地應下接踵而來的片約,更在決定未來之路時忍痛放棄了她心儀的北京電影學院。對此,她無奈地說:『我們練體操的退下來,也不長個兒了,有的時候真覺得很沒信心進這一行。』
『如果不是我們練體操的身材不行,璇姐肯定當演員了!』一個小師妹很為劉璇可惜,她甚至提議過讓她的璇姐考慮接受一次風險很大的增高手術。當劉璇和幾個往日親如姐妹的隊友湊在一起時,她們最熱衷的話題就是值不值得冒著打斷腿可能成殘廢的風險做增高手術,竟然有超過一半的聲音認為是很值得的,特別是對於想演戲的劉璇。
劉璇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只試試增高治療鞋的效用,但是她已經通過嚴格的控制把體重降到比在悉尼的平衡木上跳躍翻飛時還要輕。
當年在運動隊時,劉璇曾因為不斷長體重沒少挨主教練陸善真的罰。那時一到星期六,她准要拉著姐妹們出去解饞,自己還往往是吃得最香最多的一個,周日不訓練也不測體重,她就自己跑到體操房去折騰自己,爭取把頭天晚上吃的消化掉,但是每每都被陸善真抓個正著。
劉璇如今的變化讓陸善真十分驚異於一個女孩子發自內心追求美的力量是多麼驚人,這也給這位中國體操女隊的總教練提了個醒,想要求現役隊員控體重,應該引導她們像現在的劉璇一樣,去主動地追求美。
後來,『璇美人』用玩票的心態成為《我的美麗鄉愁》和《我和我的父親》兩部片子的女主角,不管怎麼說也算是一只腳踏進了影視圈。再出現在各種社交場合,她的確比當年拿奧運冠軍時更加嫵媚動人了,但是從耽誤半年學習拍完《我和我的父親》重回北大課堂的那天起,劉璇就無心再陶醉於她青春的靚麗中了。
北大是個競爭非常殘酷的地方,哪怕是對於曾經的奧運冠軍也毫不客氣。
為了拍《我和我的父親》,劉璇落了整整半年的課,回到學校她就想到了申請休學,來年重讀。但是申請報告層層上交,最後得到的是一連串的『不同意』。
今年2月,對學習近乎絕望的劉璇開始咬牙跟著同學上大二後半學期的課。別人苦讀七八門功課時,劉璇念著第二學期的新課帶著第一學期落下的舊課,總共十一門,她的時間多花一倍還是不行。還沒到考試,她就知道自己早就被同學們遠遠甩在身後了。
一次,看著忙自己功課都忙不過來的同學,劉璇不想打攪,就去請教老師。老師習慣性地低頭聽她提問題,她問完,老師詫異地把頭抬了起來,盯著她說:『這是很基礎的知識,你上高中時沒學過嗎?』身邊的同學忙替她解釋,這是奧運冠軍劉璇。可是這位專於做學問的老師表示,自己從來不關心體育,更不可能認識什麼奧運冠軍。那次以後,劉璇對提問也產生了心理障礙,她搞不清楚自己想問的問題裡,到底哪個是該問的,哪個是自己早該掌握的。
好強使她開始了又一段苦悶的心路歷程,上一次是在她練到快退役還沒拿到世界冠軍的時候。她說,前一次曾讓她心灰意冷,投入陸善真、劉群琳兩位教練門下,她纔重新煥發出活力;而這一次,劉璇一度快要自閉,她幾乎不相信自己還能順利完成這份學業。
莫慧蘭從人大新聞系畢業時,劉璇正沈浸於拍廣告和演電影的喜悅中,但是到自己整天坐在教室裡聽講卻為學習犯愁時,她纔想起關心蘭蘭當年是怎樣頂下來的。退役以後,這兩個近年中國體操女隊最出類拔萃的姑娘一直很少聯系,但是朋友告訴劉璇:蘭蘭當年沒少為學習的事煩心,這對所有運動員都一樣艱難的大學學業,不被折騰得掉層皮,是無論如何也完不成的。
劉璇再一次下了決心,她不敢想如何在未來兩年時間裡完成三年的學習任務,她很實際地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就把大學畢業看成是眼下的惟一目標。
她開始越來越關心什麼樣的作業和論文會得到老師的贊揚,能拿到高分,她開始留心去觀察有什麼樣學習習慣的同學成績能在班上領先,她開始認真考慮為了趕上全班同學的英語學習,自己是不是要去新東方學校報個班……
據說一位大師給劉璇算過命,說她掙錢最好的年景是最近四年。
劉璇聽後心裡一涼:功課還忙不完,學校又不同意休學,再多的錢也沒時間掙!所以學不下去的時候,她就越發想念拍戲。
最近一段時間,劉璇的話裡常常有『檔期』這個詞,這是演藝圈的人常說的。眼看就要放暑假了,合適劉璇『檔期』的戲也找上門來了,但是劉璇時間有限,不得不精心選擇,甚至只能忍痛割愛。
她不由得開始懷念那段剛退役下來的時光,有的是時間拍廣告,參加活動,演戲,她相信如果自己現在有那樣的時間,一定會活得比那時精彩一百倍。
人們說,當時同為『廣告明星』的伏明霞在1992年拿了奧運冠軍後,用後來八年的時間想清楚了自己怎樣做一個『天後』,而劉璇卻是在國家隊隱忍了長達七年後纔知道自己可以成為一個『天後』,因此,剎那間大紅大紫的『璇美人』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這一點劉璇心裡是很清楚的。
她說,那段時間是她留給人們誤解最深的時期,這其實也給自己留下了很多遺憾。
劉璇有兩個非常要好的姐姐,2000年奧運會之前,她們和她一直是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關系好到三人可以擠在一張床上聊一整夜。
劉璇出征奧運會那天,頭花、領結都是這兩個姐姐給別好的;劉璇拿奧運冠軍那天,兩個姐姐在北京的電視機前和她一起淚流滿面……
劉璇凱旋後,人已經不屬於自己,三人在電話裡約定的慶功宴卻不得不一拖再拖,直到兩年多後,『非典』之前,她們纔在『不見不散』坐在了一起。
劉璇的心酸酸的,坐在對面的兩個姐姐曾離自己那麼近,卻一晃疏遠了兩年半。她想問兩位姐姐覺得她變了沒有,她們先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忍不住問了一個她們最想問的問題:璇兒,那麼多寫你的新聞都是真的嗎?
一句話,問得劉璇紅了眼圈兒。
她說,這兩年她的確比過去有錢多了,但是過得並不怎麼開心。廣告拍得不少,有品位的卻很寥寥,她最滿意的兩則廣告,世界黃金協會的和善存片的,都只做了一年,人家的廣告經理換人了,自己也被換掉了……別人以為她把大把大把的錢都收進了自己的口袋,事實上,有的錢一直拖著沒給,自己並沒有人們想像的富有,機會也不是像人們想像的那麼多。
更讓她難過的是,很多過去的好朋友都疏遠了。體操隊裡過去和她最要好的師姐一年前遠嫁出國都沒跟她打聲招呼,昔日那些親密得為一件衣服搶得嘰嘰喳喳的姐妹們,現在如果不是劉璇主動打電話聯系,大家有什麼想法,都好像不願驚動她了……
有朋友把這樣一道心理測試題拿給劉璇,試探她對愛情的態度。
假設你是個小精靈,那麼你認為自己應該生活在哪裡:森林?湖泊?天空?還是草地?
劉璇沈思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回答:森林。
問她原因,她說沒有,因為從小就覺得小精靈就應該住在茂密的大森林裡。
然後她就急著知道答案,畢竟對愛情的態度,是每個青春少女最最在意的事,劉璇當然也不例外。
朋友公布的答案讓劉璇美美地笑了,因為選擇森林的人通常是對愛情非常專一的人,劉璇覺得很像自己,她就是一個一旦愛,就會愛得毫無保留的女孩子。盡管朋友說她如果這樣愛會愛得很傻,但她還是堅持,談戀愛就要找到這樣的感覺。
今年8月12日,劉璇將滿24歲。愈發楚楚動人的『璇美人』會花落誰家,劉璇調皮地擠著眼睛說還要媽媽做主。但是媽媽的態度明確極了:現在就是專心讀書,不要考慮談戀愛的事,給媽媽帶回再出色的小伙子,媽媽也不願同意。
羊年春節時,媽媽給劉璇封了一個紅包,內裝一千元壓歲錢,以祝福遠在北京的女兒新的一年幸福平安,然後說了太多的不放心,其中就包括不放心女兒找男朋友。為讓媽媽放心,劉璇特意把那個千元紅包鄭重地放在書包最靠裡的夾層裡,天天帶在身上,她把她當成了又一件護身符……
不過前些天,劉璇還是做了件有違母命之事,在和一個『大師』偶遇時,她忍不住將一張男孩子的照片遞上去,請大師說說這個對自己有好感的男孩子和她緣分幾何。
大師端詳良久,實話實說:前景不會太好……
『璇美人』的心又一涼:我何時纔能找到心上人,讓我投入地愛一次呢?
劉璇說,她有時做夢,會夢到天空中的烏雲總是鑲嵌著金邊的。
朋友為她解夢說,眼前的烏雲和後面的萬道霞光代表她的現在和將來。
劉璇把她修正為:只要堅持著走過這段匆匆忙忙卻忙得不怎麼明白的日子,自己就不會再是看不到人生第二個目標的苦惱人。
不過想歸想,眼下劉璇考慮的只有一件事:如何完成期末考試前的一大堆作業,而那篇《淺析非典時期新聞報道的真實性》的論文一周後就得交到老師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