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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院裡回蕩著一個聲音。『第一個動作時你離她太近了,你必須離得更遠些。就在那裡,像這樣,這樣更好。』霍爾金娜重新站到布景的正中,聚光燈的燈光下。她的臉變嚴肅了,臉部線條更突出,更加聚精會神,整個臉的輪廓比頭一天訓練時更加明顯。這個擁有金牌無數的女孩一遍遍地模仿劇中人的動作,重復練習幾個小時後就要向觀眾們演出的每段臺詞。這是在四月,周六,幾片雪花使得莫斯科冷冰冰的天空生動了起來。在老劇院所處的火車站區,街道上擠滿了人,反襯出劇院裡面的靜謐。在一段冗長的獨白過後,年輕的俄羅斯女孩發火了。『我就是記不住臺詞!』回到自己的化妝間時,她微笑著這樣說。
雖然還在為雅典奧運會做准備,但24歲的霍爾金娜還是接受了青年導演維丁諾格拉多夫的邀請。從去年11月2日開始,每個月她都在後者編導的《維納斯》中作為女一號登臺。劇本源於85歲的作家亨利-米勒和他的最後一個情人、27歲的好萊塢女演員布蘭達-維納斯的通信。導演塞爾吉-維丁諾格拉多夫把信件改成了對話,並還利用了作家的大多數小說來回顧亨利·米勒三十年代在巴黎的情感生活。
令人吃驚?對於那些了解霍爾金娜的人來說,這不算什麼,這姑娘本來就與傳統體操界很不協調,無論她的身材,她的風格,她的脾氣,她的選擇。在莫斯科,到處都能發現她的身影:體育報紙上,通俗報紙上,女性雜志的封面上,綜合性日報的頭版上。劇院只是她多姿多彩人生道路上的又一段插曲。『這也是為我開闢其他道路的方法。』她溫柔地解釋說,『我不想成為家庭婦女。我想要人們記住我。』
故事從二十年前開始。當母親為她在體操學校報名時,她只有四歲,還是個虛弱的小孩。『她認為我的健康狀況會得到改善,將不再體弱多病。』這位四肢長軀乾短的年輕女子解釋說。在那兒,當她還不到五歲的時候,霍爾金娜遇見了皮爾金,一位比她大了五十歲的熱情的人。七年裡,皮爾金的每個上午都是在塑造這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並將她推上了任何人都沒能想象到的高度。今年已經七十四歲的皮爾金回憶說:『沒有一名教練想要這個瘦小的女孩。有很多專家認為腿太長這件事在體操方面是個不利條件。但是,通過努力訓練,我們成功地使它成為了她主要的優勢。』
現在,霍爾金娜不再有什麼需要證明的了。她已經深深地影響了她所在的這個時期的體操。盡管身高有164cm,她仍然成為了高低杠上的女王。在這個領域,從1994年獲得第一個歐洲冠軍開始,到去年十二月在匈牙利世界單項錦標賽決賽的失誤為止,她囊括了所有的冠軍頭銜。至於上次的失敗,她歸咎於為第一次登臺表演而進行彩排所積累的疲憊。
在她的整個運動生涯裡,霍爾金娜比『體操皇後』科馬內奇收獲了更多的獎牌:在世界錦標賽、歐洲錦標賽和奧運會中,俄羅斯美人30次個人奪冠,羅馬尼亞美人只有21次。在她的戰功簿上,只缺少一枚奧運會全能金牌。這是她的一個很大的遺憾。1996年,霍爾金娜獲得了亞特蘭大奧運會的高低杠金牌,但是當時在其他四個項目中她還不夠成熟來競爭最高榮譽。在悉尼,她本來是最有希望摘取獎牌,但最後她不得不讓她的夢想飛走,因為官員們在調節跳馬高度時犯了一個錯誤。
皮爾金說:『霍爾金娜受到這次不公待遇的影響很大。在悉尼,她本來應該獲勝。我們為了這個日子做了很多工作。回到俄羅斯之後,她過了六個月纔來見我,重新為下一屆奧運會進行認真訓練。』老人的眼中慢慢地流露出激動的表情。他明亮的目光泄漏了他對於她的疼愛和贊賞。在奧運會方面,霍爾金娜只字未提。對那些看到她仍然在訓練場上發奮而感到驚奇的記者,她用開玩笑的方式來反駁:『這就像是您問我什麼時候會死一樣!……』在成為一名真正的舞臺上的演員之前,她早已經具有一個演員的靈魂了,她喜歡通過嘲弄別人來避免過多地暴露自己。在別人眼中,她有時候是壞脾氣的孩子,有時候是蹩腳的演員,她那孩子般的微笑就像鰻魚一樣讓人把握不住。『霍爾金娜喜歡獲勝,討厭失敗。』皮爾金回憶說,自從她1991年加入國家訓練中心以後就密切關注著她的成長,這個訓練中心位於莫斯科西北一百多公裡處,隱藏在俄羅斯的農村裡。
當然,體操也是霍爾金娜謀生的手段。俄羅斯每個月都會發放給在世界級比賽或者奧運會上獲得獎牌的運動員15000盧布的津貼,繼續在國家隊內訓練,每個月則另可以領取6000盧布,除此之外,還要算上她的贊助商、她的廣告合同所帶來的收入。『這是我們隊裡的頭號招牌』,國家隊主教練、俄羅斯體操協會主席阿爾卡耶夫承認。
在國家體操訓練中心,一切都像她未出名之前。沒有特權,只有經過艱難協商纔獲准減輕某些負擔。在老體操館裡,霍爾金娜與最小的運動員們進行著同樣的訓練,後輩們比她矮上一個頭,而且小五到八歲。她專心地聽著阿爾卡耶夫的指導,並且嚴格遵守訓練紀律。『在訓練時間之外,她按照她希望的方式來管理時間。』主教練確認了這一點,『在訓練廳之外我對她沒有任何的影響。在劇院方面,霍爾金娜是獨自做出的決定。她只是通知了我這件事。我們之間存在很好的理解。她是名真正的職業運動員。』
現在是早上八點。熱身結束了。十名體操運動員分散在活動平臺上,伸長隊形成一字排開。悄無聲息地,皮爾金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他從左向右轉動頭,聳肩,右手搖晃著一條黑色的小短褲和純棉的緊身衣。帶著同情的表情,他跟他的被保護人開著玩笑,並且向她匯報一些頭天在體操館裡忘記了的事情。『需要一直在她身後。』他透露說。她微笑著向他表示感謝。兩個人之間總是竊竊私語,身體有輕微的接觸來更好地互相理解。沒有大聲喧嘩。從來沒有
經過這麼多年,教練懂得如何馴服並且疏通這個年輕女孩的脾氣的烈焰。他說:『我的工作特別包括了精神方面的引導,需要不斷地說服她這一項或者那一項練習是有用的,否則她就不會去做。這是個任性,完美主義並且復雜的小女人。常常,在讓她注意到行不通之前,我會告訴她什麼是正確的。她向我提出一些問題,然後等待我的建議。』霍爾金娜不會違背被她看成是祖父的人的意見。她艱難地承認了她的任性,並且說『這種討厭的個性』是繼承自她的父親。她說:『隨著年齡增長,我獲得了保障。有時候我不總是遵從教練的建議。有時候,我繼續照著我的感覺來做並且站在一邊觀看。然後我纔意識到他是正確的。』
現在,她在高低杠上動作不同部分的連接總是顯得收放自如並且十分輕松。在每套動作之後,教練和體操運動員之間會進行不引人注目的交流。一句話,一個手勢,表明需要改進的動作,然後霍爾金娜重新登上高低杠,絲毫也不向地面看上一眼,年輕的安娜·帕伏諾娃正在那裡訓練,她是2002年歐洲青年錦標賽的冠軍,更是霍爾金娜未來的競爭對手。阿爾卡耶夫承認說:『霍爾金娜確實是個榜樣。那些最年輕的隊員經常注視她,模仿她。在體操運動員之間存在競爭,但是沒有嫉妒。如果霍爾金娜注意這件事,那是為了激勵自己,告訴自己應該在訓練時加倍努力來保住自己最優秀選手的位置。』
在二十四歲的時候與這些纔華橫溢的『小女孩』進行競爭是件很困難的事,對於她們來說一切都可以做到。如何在這個如霍爾金娜所說的『除了體操就沒有什麼別的可以做的中心』裡,『在這個一切都又丑又舊』的中心裡,繼續激起熱情和渴望?當身體極度疲倦,而一個小時車程之外的莫斯科的舒適環境向她伸出雙臂的時候,如何堅持下去?
『很難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留戀首都的奢華商店、美容院和高級飯店的霍爾金娜總結說:『以我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小分隊來幫助我准備雅典奧運會。其中包括我的按摩師,我的教練阿爾卡耶夫和我二十歲的妹妹,她每個月來中心訓練三個星期。在劇院方面,它豐富了我的內在並且使我的身體可以獲得休息。我一個月只在周末表演兩次,導演服從我在運動方面的需要。』導演維丁諾格拉多夫耐心等待了六年,這位專注於自己職業生涯的體操運動員纔接受了他的請求。『我尋找的是一個有著很強個性的年輕女孩,同時她不能是從演藝界出身的。』維丁諾格拉多夫,身兼《維納斯》的編劇、導演和演員。『自從亞特蘭大奧運會時我在電視上看到她,我就知道這個人就是她……我等待著她接受我的提議,而她在2001年世界錦標賽之後終於在時間表裡找到了合適的時間。』
在莫斯科,遠離作為體操運動員的日常生活,霍爾金娜像是換了一個人。她穿著牛仔褲和黑色的卷領套頭衫,金發用一個夾子別在後面:年輕女孩變成了女人。手裡夾著一支煙,她重新閱讀手稿,不時要接聽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並且與其他的演員開玩笑,一個小時之後,人們發現她穿著小胸衣,坐在鏡子前面,頭上戴著卷發夾子,臉上撲了粉。藏在外表之下的體操運動員逐漸向其他人展現自己。過一會,她將會扮演布蘭達·維納斯的角色。
自11月2日以來,霍爾金娜參加了十來次演出。她的聲音還不能像她臺上的同行們那麼准確自如,但是在彩排的六個月裡付出的努力(發音、姿勢、舉止、表演技巧)開始有了一定成果。一位觀眾在演出結束之後承認說:『人們仍然可以感到她還不是職業演員。例如,當她走近觀眾時,可以猜出她害怕犯錯誤。但是她的表演仍然讓我感到吃驚並且非常愉快。』嗓音中的某種東西,在舞臺上吸引人眼光的表現,天使般的面孔,一種特別的優雅:當她在舞臺上,人們可以認出這麼多微小的屬於霍爾金娜的細節。
『我認為在這種經歷中有些積極的東西。』阿爾卡耶夫事後承認說:『劇院為她帶來了很多東西,不管是在她的個人生活方面還是體操方面。在舞臺上,她更多地考慮觀眾的反應來進行表演,因此添加了臨場發揮的成分。』在大廳裡,那些專程來看她的人們站起身來為她鼓掌,一些人還趕緊為她送上鮮花。她微笑著,煥發著光彩。不管是在頒獎臺還是在舞臺上,對於這個孩子來說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引人注目並且被所有人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