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9月1日,香河訓練基地二樓的大會議室內掌聲雷動,曹鏡鑒等五位資深老裁判獲得裁判界『傑出貢獻獎』,譚海等21名現役裁判獲得南非世界杯執法觀後感『優秀獎』。中國足球發展到如今這個階段,裁判們只能從『自我表揚』中尋找?點兒動力。而身居足球弱國,裁判的任務只能是寫個『觀後感』。
國家級主裁判陸小鳳(化名)不在獲獎之列,但他的掌聲比誰都響。在他的眼裡,裁判們能在這個孤立無援的時候獲得獎勵,有著非常特殊的意義。所以,不管是誰獲得了獎勵,作為同行,他有責任使勁『呱唧呱唧』。
『我們也愛足球』
陸小鳳是某體育高校的體育老師,從事裁判工作將近15年。
在高校裡做一名體育老師,只要自己不想多事,小日子一般都會過得非常舒坦,『課程不多,壓力又不大,工資還可以,過日子沒有任何問題。』
剛開始那幾年,陸小鳳要忙著『昇級』,以獲取執法職業聯賽的資格和機會。忙忙碌碌好幾年,他終於在三年前獲得了執法中超聯賽的機會。令人遺憾的是,足球裁判這個時候已經成為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環境再怎麼困難,也要堅持下去,畢竟已經乾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吹上了頂級聯賽。』陸小鳳瞪大眼睛說。『乾這一行,有沒有什麼理想和目標?』『哪有什麼理想啊,不信你出去問問,乾這一行的,全是從內心裡喜歡這一行的。』
『我在學校裡就是足球教練,平時經常和學生們交流如何執法、如何尊重裁判判罰,我乾裁判,完全是出於愛好。國內很多裁判也都和我差不多,很多人都是學校老師,利用業餘時間考取了裁判資格,然後慢慢走上了執法國內頂級聯賽的賽場。』
小心翼翼的『雙面人生』
生活的巨變發生在陸小鳳獲得執法中超聯賽的資格之後。第一個讓他感到頭疼的問題是,如何協調本職工作和外出執法之間的關系。
『有一段時間我很矛盾。既希望能接到足協的執法通知,又害怕接到通知。希望,是因為從足協那裡得到肯定,心裡很滿足;害怕,則是擔心不知道該如何向領導請假。』幸運的是,陸小鳳供職於一個開明的單位。只要足協通知一下達,領導馬上就會給陸小鳳批假條。
為了彌補經常請假的『缺點』,平時大部分時間裡,他都會呆在學校工作,只要體育教研組有事情需要做,他肯定是第一個站出來。碰上同事有事情需要幫忙,他也會義不容辭。所以,生活中的他是個熱情而勤奮的教師,與口水中那個聲名狼藉的『裁判』形象壓根兒沾不上邊。『我們國內沒有職業裁判,大家都是兼職,要想處理好與本職工作的關系,需要很強的協調能力。稍微有哪一方面協調不好,問題就出現了。』
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陸小鳳外出執法時,只與領導溝通一下就走。偶爾有同事問起來,他也不會明說到底出去做什麼。
『我們其實就和普通人一樣,但相比之下,我們需要活得更「小心」一些纔行。』陸小鳳一直都認為,自己的生活狀態就是這樣。
場上?聲哨,場下十年功
自從龔建平『出事』之後,中國的足球裁判就一直生活在質疑聲中。如今,裁判們不僅看不到翻身的希望,而且還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這種現狀讓陸小鳳感到非常焦慮。『所有人都在盯著足球裁判在90分鍾內的表現,只要稍有失誤,馬上就會被無限放大。我覺得這是一種很不正常的現象。我就不明白,大家為什麼不去了解一下我們為了准備90分鍾的比賽,付出了多少呢?說實話,我們的付出,沒有人看見,更沒有人關心。』
陸小鳳打比方說,如果我要執法一場周末的比賽,那麼我從周一就要開始做准備了。他通常的計劃是這樣的:周一放松調整,以慢跑為主;周二,上力量;周三,勻速跑;周四,使勁拉拉體能,上大量;周五,繼續勻速跑;周六,奔赴賽區准備周日的比賽。
『大家談論起裁判這個行業,往往就會說,不就吹一場比賽,能有什麼難處?這裡面要做的准備工作太多了。』
為了確保在比賽中判罰無誤,陸小鳳一般都會通過錄像仔細研究各隊的比賽情況,『哪個隊踢球比較野蠻,哪個隊刺頭多,哪個大牌球員喜歡搞小動作,我們都要仔細研究。恨不得把每一個隊員跑動的姿勢都研究透了。』
這些工作都需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黑哨』的投影
平時要到學校上課,周末又要出去執法聯賽,陸小鳳根本沒時間陪家人,『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對家人充滿了愧疚感。』
最讓陸小鳳感到為難的是,外界對裁判的惡意評判,給家庭帶來的影響。有一些好事之人,有事沒事就會在他愛人面前提及『黑哨』這樣的字眼。『剛開始的時候,她從外面聽別人嘮叨完,就回來嘮叨我。現在情況好多了,她已經能理解我們這一行的難處了。』
但並不是所有裁判的愛人都像陸小鳳的愛人那樣通情達理,有一些裁判家屬難以忍受這種工作的不確定性,和外界說不清道不明的非議,走上了離婚的道路。最讓裁判們難以忍受的是,個別人會拿著裁判的兒女說事。其中一位裁判就受到過女兒的指責。
某一天,一位裁判上初中的女兒回家質疑自己的老爸,『同學問我,你乾嗎要吹「黑哨」?』這件事情對陸小鳳影響很大。從那之後,他在賽場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也不會回家說,『我就憋著,盡量不在家裡談論比賽的事情,省得家裡人都為我擔心。』
陸小鳳的老母親有時候也會勸他放棄這個行業,『安安生生做老師就挺好,乾嗎非要整天東奔西跑?』陸小鳳笑著說,如果老母親知道自己經常在賽場上挨罵,估計早就不讓他繼續乾下去了。
有失誤,更有良心
陸小鳳說,現在外界對裁判的要求有些過高了,『誰能保證在比賽中一點兒失誤沒有?沒有人敢拍著胸脯保證。』
要是在比賽中出現了失誤,陸小鳳比任何人都內疚。『我們執法完一場比賽,比賽監督當天晚上就會組織我們看錄像復盤,哪裡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大家都會指出來。有時候,一場比賽要復盤到凌晨一兩點鍾,有失誤,我們自己就會內疚好幾天。』
『我們的哨子是黑色的,可我們的心不黑。』陸小鳳用手指著自己的腦袋說,『大家用腦子想一想,現在這個時候,誰願意在這麼復雜的環境下惹事上身?現在表現稍微不好,就會受到球員、教練、俱樂部官員的指責,甚至是球迷的謾罵和圍堵,你說誰還願意惹事上身?每一個裁判都想圓滿完美地執法完一場比賽,如果有點小失誤,還是希望大家能給予理解,不要刻意去放大我們的失誤。』
『如果每一個人都心浮氣躁,中國足球用不了幾天就完了。好的大環境,需要大家一起去營造纔行。』
陸小鳳慷慨陳詞之時,同行胡鐵花(化名)走了過來。在一所中專教學的老胡對中國裁判的現狀更是感到揪心,『我給學生上課,經常會有學生問我,老師,你們怎麼又有人吹「黑哨」了?一聽這話我就惱火,你說現在外界給年輕人灌輸的就是這種不負責任的思想,中國裁判多少年纔能翻身啊!』
更讓老胡不爽的是,輪到他出去吹哨時,有些老師還會奚落他,『又要出去吹「黑哨」啊?』這時,陸小鳳趕緊把頭偏向記者:『你說說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人還沒到賽場,就給你定性了。現在哪有道理可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