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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良行想把自己隔在一面牆之外,他想把那段經歷鎖起來,不再與人提及。只是一個人要守住一段滿是味道的經歷也可能會成爲一種負擔,或者他在哪天下午突然興起想找個人聊聊,所以在我有機會接近他與他長談的時候,馬良行沒用我太多的提問,便說了很多很有味道的話。這讓本已接近絕望的我大喜過望。
事先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採訪馬良行進行得這麼周折。馬良行在記者圈裏的口碑不錯,這讓記者在遇到問題的時候一下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馬良行還是那個馬良行,依然很隨和地對待每位記者,只是現在的他不想做任何形式的關於個人的專訪,他說他可以講關於中邦隊的情況,但不想談自己,他想努力地淡出人們的視線,然後靜靜地享受生活。
本是最合情合理的要求,但我必須爲完成自己的任務而絞盡腦汁。
一整天過去了,事情毫無進展,我就住在馬良行的樓下,卻無計可施。跟我一起千里迢迢趕到珠海的攝影記者張珂茫然地看着我,在那兒不停地亂轉,拍着我的肩膀勸我不要急,告訴我說他這邊準備好了,什麼時候採訪叫他一下就行。聽到這話我的反應就是張着嘴、看着他,愣了半天。
對馬良行的採訪最終是在中邦隊的大巴上完成的。當時我們看完了球隊的訓練,在離開訓練場的時候,好心的中邦隊的顧領隊把我們兩個叫上了車。車上只有馬良行與范志毅的身邊有空位,我坐在了馬良行的旁邊。我一直沒問顧領隊他叫我們上車是否經過了馬良行的同意,事後我很慶幸那天的大巴開得很慢,足夠慢。
那天是我抵達珠海的第三天。
他說女足還需要時間
中國女足在世界上曾是一流強隊,可現在退步了。當被問及現在中國女足在世界足壇的位置時,馬良行輕輕搖了搖頭沒說話,將頭轉向窗外。過了好一會兒,正當記者以爲他不想再提女足的時候,馬良行卻轉過頭來打開了話匣子。
“女足水平下滑到現在這個樣子並不奇怪,其實很多人事前都有心理準備。其他國家女足水平都在進步的時候,我們卻在退步。關鍵還是隊員,老隊員走了,年輕球員補充不上來,誰來帶這樣的隊伍都很難。畢竟大賽到最後靠的還是實力。”此時的馬良行非常平靜,只是說話時會不時地望向窗外。
“遲早會好起來的吧?還需要多久?”聽到這樣的提問,馬良行的臉上浮現的是一種並不確定的表情。“最重要的是小隊員的培養,要有好教練好環境纔有可能有好苗子,我們就像是個金字塔,沒有底下那麼多的教練,站在最頂上的人還有什麼用。現在對小隊員的培養還是不行,重視也不夠,環境也不好。底下培養不出好球員,上面的人怎麼努力都是白搭。以前人們總是隻看到上面的人,以爲成績的好壞只是他一個人的事,現在人們開始明白基礎的重要了,可做得遠遠不夠。其實是教練好當,球員難找。誰來當這個教練差別並不是像別人想像中那麼大,關鍵是有一批好球員。前提是有了這樣一批隊員,你再進行適當的琢磨,球隊纔有可能出成績。”
“最近出來的這批年輕隊員好得多嗎?”記者問。馬良行又搖了搖頭:“至少也要幾年吧,女足要想重新強大起來絕對不會是這幾天的事。這事急也沒用,人們必須要給她們時間。”
他說他更喜歡帶男隊
馬良行說他更願意帶男足,更願意與這羣小夥子們在一起。“我不是怕什麼高處不勝寒,不是害怕壓力或是失敗,就是喜歡這樣。”馬良行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讓自己與過去脫鉤。
中甲剛打了幾輪的時候,馬良行帶領的並不被看好的中邦隊在中甲聯賽裏排在第一,中邦隊成了名副其實的大黑馬。馬良行說中甲開賽前誰都沒想到能打個七連勝,中邦隊的實力在中甲的十幾支球隊裏也就能排到十來名。馬良行說這就是足球,太多你想不到的東西在裏面,給了你一塊糖吃,你卻不能得意忘形,要不然有你摔得狠的時候。
記者讓他給中邦隊定個最終的成績,“前八。”馬良行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一副不爲所動的樣子。不過到現在中甲打了十七輪,中邦隊以4分差距排在第二,卻領先排在第三位的國力隊6分,衝超前景不錯。一邊吃着糖一邊想着摔跟頭的疼,也許這更能體現出馬良行現在低調的心態。
馬良行說帶男隊帶女隊沒什麼區別,乾的都是教練要乾的事,若要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帶男隊訓練時會更省勁些。老馬的觀點是女足在世界上成績雖然比男足強了很多,可這是世界範圍內的女足水平低造成的,女足的技戰術水平還很差,甚至比不上現在他帶的中邦。這就是馬良行說帶男足訓練更省勁的原因,也許也是他爲什麼願意當男隊教練的原因之一。馬良行還認爲女足在管理上也不比男足省勁,他說一些習慣了的溝通方式似乎對男隊員才適用,女隊員的心思不像男隊員那麼容易瞭解,“你可別以爲女隊員更聽話更好管,女隊員有時更難管理,男隊員出了什麼事解決起來反倒是可能更容易些。”
馬良行很喜歡他現在的生活和工作,所以曾經帶過的女隊怎麼都不如他現在的男隊好。
他說世界盃改變了一切
“我幹足球這行幾十年了,但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看透,是世界盃讓我明白了我的世界裏足球應該是什麼樣的。”世界盃曾讓馬良行站在了風口浪尖,但除了短暫的萬衆矚目所帶來的虛榮感與失利的痛苦外,世界盃影響馬良行最深的卻是對足球理解的改變。
“足球就是足球,誰都無法改變它,但它卻能把你改變。”對於那些痛苦的日子中發生的事情,馬良行並不願意多說,他說足球是功利的,功利得甚至到了殘酷的地步,但這就是足球,每個人都得接受,但足球畢竟是美的,算得上是藝術,讓人沉醉其中,箇中滋味是痛苦還是享受?或是二者都有?每個人的理解都不盡相同,沒有對錯之分。
“世界盃都經過了,我還有什麼看不開放不下的?”採訪的時候,這句話馬行良說了不止一遍。“我是不大可能換行了,我真的很喜歡足球,我會一直幹到退休。對現在的我來說,足球是美的,是快樂的,我就是要享受足球。你可以把一些你不喜歡的東西看得很淡,然後你就會發現原來足球是個這麼好的東西。球迷爲什麼那麼喜歡足球呢?平時你在教練的位置上體會不到,可現在我明白了。是教練就要帶隊打比賽,勝利當然要去爭取,可敗了怎麼辦?其實不只是足球,如果你能放輕鬆些、看得淡些,你就會發現很多東西都會大不相同。”
現在的馬良行從頭到腳都顯得很平和,咄咄逼人、怒目而視或者目空一切的表情都與他的氣質很不相符,現在馬良行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位得道高僧,有些無喜無悲的味道。這其中也許有性格的因素,也許有年齡的因素,也許,還有世界盃的影響。
他說他開始享受生活了
已經47歲的馬良行說他現在對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開,在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之後,他現在只想享受屬於自己的足球世界,享受自己現在的生活。馬良行說他不願意接受關於他個人的專訪,他說除了球隊的事情他不想談得太多,他要靜靜地享受生活,不想被人打擾。
馬良行很喜歡他現在的生活,他說即便是工作對他來說也是種享受。帶隊訓練的時候,他像個年輕人一樣跟着隊員在場上飛奔,跟隊員一樣爲了一個被浪費掉的機會急得大叫,再加上穿着跟隊員一樣的服裝,旁觀的人要頗費些工夫才能把他從人羣中找出來。與其說是在帶隊訓練,還不如說是他自己在過足球癮。訓練結束後,一身透汗的馬良行不無得意地說:“我這技術和體力,踢老年隊絕對是球星級。”
珠海的街道少了大城市裏熙熙攘攘的人羣和車流,馬良行說他和他的愛人都很喜歡這裏,“這裏的天空特別藍,有時擡頭看一會兒就會忘掉疲勞。空氣也好,而且還那麼安靜,有時就想退休以後乾脆住這兒算了。”因爲要在珠海帶隊,所以馬良行不能經常回到上海的家中,平時只能是到上海或附近的城市打比賽時才能回家看看。
我到珠海的那天是週末,正好趕上馬良行的愛人來珠海看他,兩人直接去了飯店吃飯,馬良行早已定好了位子。
走路時常常會哼着小調,友善地對待素不相識的球迷,像孩子一樣地喜歡湊熱鬧,從這些生活的細節中能映射出馬良行快樂的生活與平和的心態。馬良行說這纔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寧可低調一些,也不願意這種生活被打破。
47歲的馬良行有着屬於這個年紀的沉穩。與這一行兒中的大部分教練不同,在馬良行的身上很難看到有關足球的浮躁。
足球比賽的勝負與意義,在他那裏有着不同的定義。馬良行說這都是拜世界盃所賜,那段經歷深刻得足以改變他對許多東西的看法,足球、勝負甚至還有生命本身。
短髮與運動裝讓馬良行看上去很“陽光”,一點都不像年紀接近半百的人。帶隊訓練時馬良行還時常會親自上陣跟二十歲的小夥子們拼上一陣,比他小得多的范志毅只好站在場上當裁判。馬良行的眼神已不再年輕,裏面有更多的淡然代替了年輕人心中才有的激情,但現在的馬良行很輕鬆,這一點很容易就能從他身上感覺到。馬良行很享受這種輕鬆的心態給他帶來的滿足感。
馬良行對於他的那些經歷有過認真的思考,所以在談及那段過去的時候他已能泰然若定,脫口而出的是經歷過浮沉之後的大徹大悟。太過具體的東西他不願過多提及,談得更多的只是他的現在。馬良行很喜歡他現在所擁有的這些,喜歡教練的工作,喜歡每天可以運動,喜歡珠海整潔空曠的大街,甚至喜歡訓練時在一旁圍觀的並不懂球的球迷。在球隊的大巴上聽不到自己喜歡的老歌,這已是幾天的時間裏我看到的惟一讓馬良行感到不大滿意的事情。
恬靜、淡泊,現在的馬良行很快樂。
★星檔案★
馬良行
出生日期:1957年11月29日
籍貫:上海
曾任中國女足主教練
現任珠海中邦主教練
主要經歷:
2001年,女足亞洲盃後,原上海女足主教練馬良行接替馬元安出任中國女足主教練。
2002年,馬良行上任後面臨着中國女足完成新老交替的重任,同時也面對着各國對手大踏步進步帶來的巨大壓力。在隨後的釜山亞運會上,中國女足先後被日本隊和朝鮮隊逼平,獲得銀牌,這是中國女足第一次失去了亞運會的金牌。
2003年,原定在中國舉辦的女足世界盃,因爲非典影響,轉移到美國。上屆亞軍中國隊在四分之一決賽中0比1不敵加拿大隊,遭到淘汰。最終中國隊獲得的第七名是歷史上的最差成績。之後,馬良行離職。成爲男足中甲球隊珠海中邦隊的主教練,前國腳范志毅在該隊擔任他的助手兼隊員。
2004年,馬良行帶領的珠海中邦隊在中甲開始階段取得了7連勝的驕人戰績,目前該隊排名積分榜第二位。
隊員:馬導屬於冷幽默型
馬良行自認爲是一位比較嚴厲的教練,他說自己雖然平時看起來很隨和,可一旦有隊員沒達到他的要求他還是很厲害的。也許馬良行還不知道,在隊員心中,他們的馬導卻是一位算得上和藹的教練。
“馬導應該不是那種特別嚴厲、嚴厲到別人一見面都怕他的那種教練,我們隊中管理很人性化,隊員有點什麼事情,請個假就走了,一般有點事都能給假,包括比賽之後的放假什麼的,馬導對我們的要求是訓練和比賽都要特別認真,然後在其他的時間就主要靠我們的自覺性,馬導不是那種事無大小都管得很嚴的教練。”中邦隊隊員常琳這麼評價馬良行,“馬導有時雖然也發脾氣,不過這一般都是有什麼事真的把他給逼急了。你別看馬導平時不怎麼愛跟別人開玩笑,他是屬於那種冷幽默型的,有時忽然來那麼一句,能把人笑死。”
范志毅: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馬導是個值得尊敬的人,現在我的身份雖然是隊員兼教練,但我還是把馬導當作是我的教練一樣看待。”范志毅這樣說。
范志毅說他與馬導間也有過意見不統一的時候,不過都是爲了球隊,兩人商量一下就什麼問題都沒了,“當初中邦隊把馬導和我弄到一起的時候,有人說我們這對‘馬、範’組合是‘麻煩’組合,因爲馬導以前沒有帶過男隊,我的脾氣又不好。你看現在,中邦的成績在那兒擺着,雖然我們不能不說這裏有些運氣的成分,但也足以說明馬導的水平了。我有時在場上脾氣不好,但我對馬導是很尊敬的,有時隊裏的事能幫他分擔的我都會盡力,無論是場上還是場下,馬導也能聽進去別人的意見。這是我第一個教練經歷,馬導對我幫助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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