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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我們曾不止一次地為中國足球的重大失利而痛哭,但今天我們開始第一次為中國足球的明天而流淚。
在這封編發的家長信件中,我們讀到的不是悲傷,而是恐懼,來自於絕望的恐懼。伴隨著職業足球的起步,中國開始出現了足球學校,人們以為那裡就該是足球少年的天堂,未來力挽狂瀾的球星就在校園裡追逐我們大家的陽光,我們只要再堅持一下,他們就會來接替我們,把灰暗的中國足球世界照亮……
沒有,原來什麼都沒有,我們的身後是孩子們委屈的哭聲,我們的前面是枯萎和荒蕪的賽場。
我們從今天開始,把這些都寫出來,在對未來的警惕和搶救中,爭取重新獲得希望。
一個父親的來信
尊敬的遼沈晚報:
我是貴報的一名忠實讀者,也是一名下崗特困戶,我捨不得錢買報紙,就在報攤上站著看,然後還給人家。我就是這樣閱讀了貴報的良知和勇氣,所以敢於寫信給你們,講述一個足球少年的家長滿懷的痛楚與絕望。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以及和我的孩子一樣純真的足球少年,也救一救已經丟失了明天的中國足球。
因為還懷著一份希望,請原諒我不敢留下真實的姓名,我擔心我的兒子會因為我的這封書信而遭受更多的麻煩。隨信寄去幾年來我和孩子在足校間奔走哭號所留下的一些材料,並隨時准備配合你們的調查與采訪。
我是一位深愛中國足球的球迷,但因為這個愛好我可能要毀掉我兒子的一生。我的兒子今年12歲,他聰明、懂事、健壯而且善良,在他2年級以前一直是小學校裡的三好學生,是班裡的班長兼體委,是小學校裡的體育明星和老師眼裡的好學生。
讓我在今天痛悔不已的是三年前我看到了一家足球學校的招生廣告,我動心了,從此我就帶著我的兒子走上了這條艱難卻又看不到希望的求學之路。
那家足校的招生簡章上寫明:由全國著名教練承擔明星培養,專門培養90—91年出生的優秀學員,優秀學生享受部分或全部的免費。同時擁有獎學金、補貼等多種方式的公助金。我信以為真於是就去報名考試,我的孩子在考試的過程中表現相當優秀,被校方錄取。但令我始料不及的是,開學後校方給我開出的收費項目竟多達30餘種,總計近兩萬元。這不是我可以擔負的,我將自己的實際情況跟校方做了說明,足校領導聽後口頭答應只需交納四項費用,其餘的可以視孩子的能力表現、水平潛力予以減免。
我的兒子就是聽信了這句話開始繼續往前走的,直到今天的不可自拔。8歲的兒子收拾起自己小小的行囊和小小的夢想離開了小學校,去了那家足校。他踢的很努力,進步也很快,他知道只有成為最好的纔能夠獲得學費的減免而繼續踢球。可是半年之後,學校再次收費時卻讓我補交其他項目的費用,還是那觸目驚心的兩萬元。我跟他們說起了半年前校方的承諾,而他們卻再次強調說減免的那部分學生要求是表現特別優秀的。我的兒子當時就哭了,他那麼努力,卻還不是優秀的。孩子要求見一見那些被減免學費的『優秀學生』。一見之下,我先是大吃一驚,以為見到了『優秀學生』的父親,他們幾乎已經長出了胡茬,幾乎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9歲的兒子跟他們相比肯定不是優秀的。後來,我問校方,這些人怎麼可能是90—91年出生的孩子呢?校方說,只要戶口本上寫的是那就是了。這回輪到我掉眼淚了,兒子的小手為我抹著眼睛,我想跟他說,對不起,爸爸沒本事,爸爸不知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被那家足校開除了之後,我還想讓孩子老老實實地讀書,踢球已經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家可以奢望的了,不料,曾經是好學生的孩子,這個時候已經無法通過三年級的入學考試,原來的學校拒絕接納他。我狠狠地打了他一頓,孩子哭著告訴我,他已經不能學習了,在足校的學生根本沒心思學習,文化課的老師也就是敷衍了事,他已經不能再當好學生了。
是一位好心的教練幫助我,讓我的孩子可以繼續踢球。在那個收費相對便宜的訓練基地我兒子度過了艱難而充實的兩年,又一個機會悄悄地向他走來。南方的一家俱樂部開始組建自己的梯隊,好心的教練推薦了我的兒子,並一下子就被相中。那天晚上,我高興地和教練喝了好些的酒,也就是在酒桌上,我又一次感到了絕望。教練提醒我,必須向南方的教練表示表示,這個紅包一般需要五六萬元,我兒子很出色,大概3萬就夠了,不能再少了。
晴天霹靂,我到哪裡去弄3萬元?教練很明白地告訴我,現在學踢球,就是在踢錢,沒錢就什麼都別想。踢球的孩子不學習,學習的孩子不踢球,現在我兒子已經不能學習了,以他的天分和水平,如果遇到好的發展機會就很可能成為球星,如果半途而廢就可能成為一個沒有文化的社會渣子,再說已經花費了2萬多元錢,必須把這3萬元湊齊……
那位負責為南方俱樂部選隊員的教練其實就是我們遼寧人,十幾年前我還為他在比賽中的表現歡呼過,但現在,他還是為了那3萬塊錢不顧我的懇求,把我的兒子拒之門外。
回到家裡,兒子老實地在小黑屋裡等我,他睜大著雙眼看著我,等著我給他一個好消息……我想對我的兒子說:孩子,爸爸願意用這一腔熱血為你融化眼前的冰山,為你染紅未來發展的道路,可是,爸爸的血能值幾個錢呢?
對不起,我已經寫不下去了。作為一位下崗的男人,一位無能的父親,我除了嘮嘮叨叨地哭訴別無他法,我最後還是想問一句:足球,我們把自己那麼好的孩子交給了你,你將還給我們怎樣的一個呢?
一位走投無路的孩子父親
貪!高收費中飽私囊
隨著職業化足球的開展,足球學校蜂擁而立。但在這些以各種名義建立起來的足校當中,有相當一部分收費驚人。憑借高昂的收費,某些足校笑逐顏開地獲取了暴利。而很多幾乎傾家蕩產來交納學費培養孩子的家長,為了孩子的前途也只好默默承受。
對於足球學校的收費標准,各個地區和各個足校都有所差別。從一年兩三千到兩三萬不等。其中名目也相當繁雜,從服裝費、訓練費、差旅費到管理費、設施費、伙食費、住宿費等等。如果某些足校以各種方式給自己換來一個響亮的牌子,與知名的球員或者俱樂部掛上了鉤,收費的標准很可能還要水漲船高。
大部分足校不具備草皮場地,小學員身穿廉價的訓練服裝在這樣的場地上摸爬滾打,而住宿和飲食水平也差強人意。由於足校的學員年齡較小,住宿是非常好安排的,一個房間可以安排8-10個孩子,而一些條件更差一些的學校,一個房間可能要住上二三十個,每年數千元的住宿費顯然大大超出了實際耗費。而飲食上也是可以大做手腳的。由於批量進貨,大灶烹飪,一日三餐的成本並不高。一位業內人士披露說,一個孩子一天5-10元錢的標准就可以搞得很不錯了。而某些足校則利用了家長害怕孩子吃苦的心理,從飲食標准上作文章,收取高出某些職業俱樂部的飲食費用。假!改齡已成『時尚』
中國足球圈裡的一個公開的秘密是:改年齡——以大欺小。
幾乎每一個年齡段的國內球隊都是以小於實際年齡兩三歲的名義參加國內外的比賽的。在國內,因為大家都改了年齡,還算是公平競爭,而到了國際比賽時,就成了以大欺小,佔據優勢就很正常了。而在沒有年齡限制的國家隊,中國隊始終抬不起頭來。甚至某支青年隊在亞洲比賽中失利了,教練的理由竟然是『年齡上沒作假』。
顯然,改年齡已經到了『舉國制』的地步。而這一痼疾得以滋生的最基層細胞就是一些中國足球的最基層組織——一部分足球學校。
青少年正處於長身體階段,這個年齡段上兩三歲的差距在身體對抗上的表現尤其明顯。為了在與同齡人的競爭中獲得優勢,進而進入職業球隊的後備隊,改齡成了多數人的選擇。而在某些足校的管理者心中,這更是在競爭中壓倒對手的必由之路,有些足校甚至在招收學員時附帶著改齡的程序。惡性競爭更助長了改齡之風,而對於這些,望子成龍的家長們也多半只有默許的份。
當像足校這樣微小的細胞單位都被病毒感染時,整個中國足球的肌體自然也就無法健康了。一些基層足校的急功近利使小隊員們始終生活在欺詐之中,使整個中國足球圈陷入惡性循環。
黑!教練惟利是圖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這一時下裡流行的民間經典語句,在現行的足校體制下體現得淋漓盡致。不行賄、不遞紅包,想得到重點培養甚至入圍一線隊難度之大往往勢比登天,在某些利欲熏心的基層教練眼中,選誰用誰的標准,不再是『唯纔是取』而墮落為『唯金是取』,這便是現今中國足壇令人痛心卻又無可奈何的不爭事實。
有人做過統計,培養一名職業球員的投資甚至要比培養一名大學生的成本高得多,但如此破費也難說會收獲應得的回報。究其內因,除這一行業先天存在的高淘汰率外,另一隱伏禍根便是圈內愈演愈烈的『黑金規則』。同樣條件的選材,誰能最終進入主管教練的法眼,就要看誰家的金元攻勢做得更為圓潤地道了。『出手即重注』,許多望子成龍的癡心家長寧肯砸鍋賣鐵,也要千方百計地疏通關系將孩子送入足校中一賭明天,這一畸形心態客觀上為一些人大發昧心財培植了腐敗土壤。
這一滲透力甚強的中國足壇『潛規則』,使得眾多潛質頗佳、卻家境貧寒的足球好苗子,在其幼苗階段便中道夭折,永遠也不會有出人頭地的發展良機,不進貢即求學無門,如此荒謬邏輯竟大有市場,當前國內足壇風氣之惡由此可見一斑。可怕的是,這股歪風邪氣已呈愈演愈烈之勢。
庸!師資弱不禁風
球員文化素質普遍偏低是不爭的事實,一些球星素質之低與其缺乏系統的文化教育息息相關,如何使踢球、學業兩不誤,培養全面的足球人纔是關系中國足球未來發展大計的關鍵所在,從特定角度講,這也是關乎一國足球文化興衰的戰略問題。
以目前國內足壇具體情況論,足校在文化課教學上漏洞明顯,足校應該是與全日制學校聯合辦學,或由足校外聘教員或由學員在附近學校插班就學,這樣,被淘汰下來的也可正常求學,不至於因球廢學被嚴酷的社會競爭淘汰,但實際情況卻大相徑庭。
據了解,足校管理方在文化課布置和外聘教師等把關環節上明顯缺乏責任心,許多教師不過是為了收取一份額外收入到足校打零工,更不存『因材施教』的長遠規劃,如此一來,教學兩方都心懷蒙混之心,其教學質量自然無法保證。而插班學員在校方看來則如同異類,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傷害了學員的自尊心,更加劇了這些學員放任自流的離心傾向。同時,足校一方的管理也多有失誤之處,夜不歸宿等違紀現象時有發生,對一些自我要求不嚴的球員來說,足校的不完善管理等於自行取消了必然約束,很多人踢球不成學業荒廢,最終淪為社會閑人,此類悲劇可謂不勝枚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