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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兵說著,突然神秘地問我:『是不是寧殊床上的功夫很好,把你套牢了?』
我瞪他一眼,『也不是,她最初和我上床很害怕的,後來習慣了,配合得不錯。這些日子有點兒上癮,她說自己有點兒像癮君子,我是海洛因,她對我有強烈的依賴感了。』
『這可不是好兆頭,真要控制,難道你不知道,吸毒的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怎麼控制?天天在一起,水到渠成。我要控制的話會更難受。』
『換換口味吧,人又不是沒有,轉移一下注意力會好些。』
『哪能說換就換,我暫時還沒興趣。說真的,我還真有點兒走火入魔了,沒辦法啊。』
『你家裡知道嗎?』遲兵問。
『不知道吧,我好幾天沒有回家了。我想小穎還不會把電話打到老爸老媽那裡!』
『依我看,小穎只是嚇唬你一下,並不真想和你離婚。要真離的話,直接離就是了,找報社乾嘛?她能找到報社,說不定也會找到你老爸老媽,對於她,你老爸老媽可都是她最大的救兵。』
遲兵的話,讓我害怕。我覺得應該打個電話給家裡,探探動靜,順便也問問老爸的身體。上次回家時,聽老媽說老爸血壓很高,每天都得吃藥,我很擔心老爸總喝酒會惡化病情,我想好好勸勸他,可總也抽不出時間。
老爸高血壓,我覺得有兩方面原因:一是嗜酒如命,二是性格暴躁。
老爸年輕時像一只炮仗,常常沾火星就炸。現在年紀大了,性格好多了。比如他開始養花養鳥,這多少有點兒修身養性的味道,再者他的孫子也讓他平和許多。他的孫子,也就是我弟弟的兒子。有時想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句話,我就有點兒內疚。結婚頭幾年,老爸老媽常催我要孩子,多少個秋天,他們沒看到收獲,漸漸地,也就不再催了。反正沒有斷後。弟弟有了兒子,讓我精神上少了不少壓力。
老爸曾是范漢傑手下一個連長。遼沈戰役,解放軍攻打錦州,他負責守衛錦州城北的水塔高地,堅持不住的時候,就投降了。
我到現在也不明白,憑老爸這麼倔?一個人,他怎麼說交槍就交槍呢!我剛考上大學那年,曾試探著問他,您怎麼肯把自己的槍像一根打狗棍兒一樣說扔就扔了?老爸被問得臉紅一陣、紫一陣,最後終於憋出一句話:『我投降?哼!不都是為了你們!』
老爸的意思是:為了家裡,為了老婆和孩子。那時候,我的兩個姐姐十幾歲,我還沒有出生。我後來非常感謝老爸,如果他那時立場堅定一點兒,來個寧死不屈,被打死了,哪還有我和我弟弟!
後來,老爸在新社會混飯吃,幾十年來拉扯著兩個姐姐、我和弟弟,生活過得很艱辛。好在老爸能當上連長,腦袋不白給,我和弟弟充分繼承了他的智慧,竟然都考上大學。從孝順父母這個角度說,弟弟功勞比我大,他學的是音樂,畢業後開個音像公司,買賣很大。去年,他又與人合資,直接招收適齡男女青年,包裝起歌星來了。家裡近200多平方米的商品房,就是弟弟拿錢買的。用老爸的話說,弟弟在家庭建設中功績卓著,在家裡至少應該享受團級待遇。老爸很逗,開心時就喜歡拿部隊開玩笑。
想起老爸,就常想起與他有關的那些事兒,也就很自然地想起家。
家,有時只是一個很詭秘的概念。在成都時,我總覺得離家很遠,回到沈陽後,離家也沒感覺近。在我童年的記憶裡,老爸每次醉酒後,揮舞著拳腳打我最賣力,他堅信,在他的拳腳裡,我一定會被磨煉成纔。那時的老爸,已經步入新社會,有了一份工作,紅衛兵卻砸了他的飯碗。他有怨無處泄,就統統砸在我身上。
老爸有兩件寶貝,一是牛皮軍靴,一是一把刺刀。那是他當俘虜後,唯一帶回家的東西。那時候還沒有我。老媽告訴我,那雙軍靴就是為我准備的。他每次喝完酒要打我時,都會把靴子從箱子裡拎出來,穿上,再系緊鞋帶兒。每當這個時候,我都嚇得躲在牆角,捂著腦袋等他踢。可他每次拉開架勢要踢我時,腳總是踢在我旁邊的牆上。我知道他是不忍心真打我。記得有一次,我沒寫作業,他又要教訓我,當時在場的有姐姐,還有老爸的兩個朋友。老爸一臉暴怒,不停地呵斥我。我嚇得縮成一團。可當我偷眼瞥他時,卻發現他正和站在一旁的幾個人擠著眼睛笑……
那時我總是想,等我長大了,有力氣了,一定要報仇雪恨。可真長大了,考上大學了,懂點兒事情了,我不但不再想報仇,還深深地愛上老爸,甚至感謝他那雙大軍靴,如果沒有它,說不定我現在會在街頭給人家擦皮鞋!
……
遲兵的話確實提醒了我,我要給老爸打個電話。
事情就是這麼巧,正當我琢磨著怎麼打這通電話時,手機響了,是家裡來的。我一激靈,汗毛都立起來了。看來,親情最脆弱,也最詭秘,它最承受不住掛念。
電話是老爸打來的,聽他語氣,他又喝了酒。
『你就這麼忙嗎?多少天沒有回家了?你一點兒空兒都抽不出來?』
我尷尬地笑笑,忙安慰他:『爸,真的啊,我剛想給家裡打電話,我騙你是小狗。』電話裡,老爸撲哧一聲笑了,『你可真會說話!我問你,你和小穎怎麼了?她昨天打電話過來,沒說兩句就哭了……』
天啊,她真打電話了。我趕緊說:『沒怎麼啊,就是生點兒閑氣,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一個人在家,你還惹她生氣,快給她打個電話,道下歉,別總不務正業!』老爸命令我。
聽老爸這個口氣,小穎沒有和老爸老媽說太多,這讓我多少放了點兒心,於是轉移話題,勸老爸少喝酒、多吃蔬菜,還要多吃醋。我說聽說血壓高患者多吃醋有好處,遲兵一旁聽著差點兒笑出聲。也是啊,我說這話是挺滑稽,醋本來是很生活化的東西,卻怎麼成了愛情的調味品。
放下電話,我不禁感慨,人的心靈感應,有時候真是挺可怕。當年和小穎談戀愛,一次,我利用在寧波采訪的機會去了奉化溪口,參觀蔣介石的老家。當我順著小路爬四明山,雲霧在樹林裡穿來穿去,清澈的山泉歡快地流過路面,旋即消失在路邊的青草和灌木間。
踩著泉水往山上爬,美景盡在眼前。我剛要掏出手機給小穎打電話,她的電話就打過來,我驚訝得半天沒有說出話,『……不會吧,你再晚一會兒,我就打給你了!』她聽到我的話,嘻嘻笑道:『有什麼不會啊,這叫心心相印嘛!』
唉,我真沒出息,想完老爸,通完電話,怎麼又想到了小穎?我感到莫名其妙。
房間裡,遲兵正撅著屁股鼓搗電視。
我還在想小穎說的『心心相印』。這年頭,婚姻早就發霉了,也許只有兩頭癡情的豬,纔會永遠心心相印吧。
第5章
沈陽郊外,像所有城市的郊外一樣,一條河繞城而過,兩岸綠樹成蔭,寧靜而淡泊。來到郊外,總會讓那些被喧囂糾纏的靈魂和那些被鋼筋水泥擠壓的思想暫時得到一種逃脫和休整。
走過渾河大橋,拐進橋東的沙石路,我和寧殊直奔不遠處的那片樹林。
渾河的水輕緩地流淌著。沙石路兩邊是大片青草地,偶爾有三五朵野花在草叢中搖曳。在草地和樹林交接處,一群牛仨一群倆一伙兒地溜達著,它們或低頭吃草,或悠閑地搖動著尾巴。河對岸則是另一種風情,萬豪和喜來登兩個五星級酒店金碧輝煌,民航大廈、河畔花園和夏宮等標志性建築威嚴地支橕著沈陽的天空。
五裡河體育場,在喜來登酒店一側露出半弧形輪廓。
河的北岸,本是喧鬧的城市,現在卻凝固成一幅平靜的畫面,它的神韻,通過渾河大橋傳遞過來,傳到寧殊的眼裡,似乎觸動了她的神經。她眼珠兒忽悠悠轉動著,手碰碰我的胳膊:『沒想到啊,從這個角度看沈陽,還真漂亮,有大城市風范!』
渾河大橋向南就是機場路,那天,我和寧殊從成都飛來沈陽時已經是深夜。她在這個陽光燦爛的中午,忽然重新解讀沈陽,不足為怪。我笑著對她說:『如果這渾河是一條江,江裡再有幾條漁船,你會更愛上這座城市。』
寧殊一上午都在生閑氣。為了給她解悶散心,我纔領她到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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