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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張萍、張娜、李珊,中國女排的驕傲,天津的驕傲,我們看到的是她們登上奧運冠軍領獎臺一刻的光榮,很少有人瞭解爲了這一刻,她們付出了多少辛苦,流了多少眼淚。與訓練場上的艱苦相比,外界的壓力、懷疑纔是最大的痛苦。從今天起本報將連續報道,金牌背後這三位天津姑娘酸苦不同,但同樣曲折艱辛的心路歷程。今天我們爲讀者介紹張萍。
被遺忘的第一
奧運女排比賽總排名扣球第一、發球第五、得分第七、決賽全隊得分最高、攔網全隊第二———這就是成爲中國女排主力僅僅四個多月的張萍,在雅典奧運會上交給教練、交給中國女排、交給所有關心中國排球的人的答卷。
沒有趙蕊蕊的中國女排獲得了比世界盃金牌含金量更高、分量更重的奧運會金牌。排球是一個集體項目,中國女排又是一支講究整體打法的隊伍,我們無法說誰是奪冠的決定性人物,但是統計數字清清楚楚地表明張萍是這支冠軍隊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就是這位付出了超人的努力、完成賽前幾乎被認爲是不可能的任務的姑娘,賽後卻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除了家鄉天津的媒體,“張萍”這個與奇蹟、光榮聯繫在一起的名字曝光率卻低得可憐。中國最有影響力的媒體,中央電視臺賽後採訪了多名球員,其中卻沒有張萍。甚至在該臺的奪冠消息中,提到幾乎每名攻手,獨獨沒有全場得分最高的張萍。一家在全國頗有影響的報紙,女排決賽後刊登了六名球員的特寫,也不見張萍的蹤影。
儘管張萍的發揮與趙蕊蕊在去年世界盃上的表現相比有過之而不無及,但是不善言辭、沒有迷人笑容的她,被定格爲趙蕊蕊的備份,表現再好也無法贏得外界真正的認可與尊重。
陰影中起步
這半年張萍一直生活在趙蕊蕊的陰影裏。非常時期,她被推上了中國女排的主力位置,但只是趙蕊蕊的替代者。從一開始,人們就拿她和趙蕊蕊比較———攔網不如趙蕊蕊、進攻點不如趙蕊蕊高、小球不如趙蕊蕊、經驗不如趙蕊蕊,直到今天,這個不公平的比較也沒有停止。人們似乎看不到她天生就比趙蕊蕊矮10釐米,她的大賽經驗幾乎是一片空白,與主力陣容的配合時間更是短得可憐,更看不到在國內沒有一個副攻的前排實力比得上趙蕊蕊!
但是沒辦法,憧憬奧運女排金牌的人們難以面對失去趙蕊蕊的現實,有着超人身高、甜美笑容的趙蕊蕊早已被神化,無論公開承認與否,從主教練到媒體再到球迷,心中都認定沒有趙蕊蕊,中國女排就不行。
22歲的張萍開始也把自己放在了填補趙蕊蕊的空缺上,進攻上一成不變地練背飛、背快,攔網時夢想自己變成那個號稱“新中國長城”的趙蕊蕊。可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由於與二傳配合不熟練,加上進攻點低於趙蕊蕊,她的背飛落地開花的不多,攔網時更是沒頭沒腦地亂撲,結果招致一片責難。特別是在她第一次正式亮相的哈爾濱國際女排邀請賽上,中國隊與古巴隊苦戰五局才取勝,這是這支女排隊伍組建後第一次五局才勝古巴隊。“三號位強點變弱點”、“張萍攔網太差”、“中國還有沒有其他副攻可以替代趙蕊蕊”,輿論的責難鋪天蓋地。
那時的張萍是痛苦的。不停地有記者逼着她拿自己和趙蕊蕊比較,每比較一次,她的心就痛一次。她曾痛苦地對記者說:“每次攔不到球,我都覺得自己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一邊說,一邊狠狠地拍着地板,好像它是自己的頭。她也曾無奈地對記者說:“人人都問我有壓力嗎。我哪兒想得到壓力,自己根本就沒這個實力,卻因爲特殊情況被拔到了主力位置,縮小和蕊蕊的差距還不及呢!”
面對質疑,張萍人前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無所謂的樣子,也很少向家裏人談起自己的苦衷。“這些事和他們說了,他們除了更擔心,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她畢竟只有22歲,這麼大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多少次,她都是找個沒人地方,悄悄地哭一通。抹乾淚,掩住傷口,張萍又帶着一臉憨憨的笑站在球場上。
取捨間成長
攔網訓練中,教練一個偶然的提醒幫助張萍走出了死結。他們不斷提醒她,攔網要有取捨。張萍終於明白,以自己目前的攔網能力不可能像蕊蕊那樣封住整個網,必須要有選擇,否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教練說了,對副攻來說,取捨在攔網中最重要,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作出判斷,可能錯了,有時可能就是一種賭博,這也需要勇氣啊。”
取捨,人生的很多難題就在於此二字。張萍在取捨間成長了。她忽然明白要做回自己,而不是蕊蕊的影子,纔有生路。
從大獎賽開始,張萍不再單純打背後球,近體快、短平快甚至三號位的半高球都打得出神入化,一改中國女排副攻都擠到二傳身後的局面。她的變化,令中國隊的快變戰術更加豐富,也讓習慣於盯中國隊二號位進攻的對方攔網手亂了方寸。大獎賽香港站,中國隊連勝美國、意大利兩強,張萍出色的發揮起到了重要作用,張娜賽後就說:“大萍打出來了,我們就好打了。”
大獎賽總決賽,張萍更進一步,她每場得分基本都排在全隊前三名之內,扣球成功率排在全隊第二,進入技術統計前十名。張萍終於找到自信,也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又一次打擊
就在張萍的自信增長、實力得到證明之際,教練卻決定捨棄她。
雖然她在大獎賽總決賽中表現不俗,但是中國隊第五名的糟糕戰績,讓教練爲雅典奧運會的前景憂心忡忡。中國女排被分到了奧運會的死亡之組,只有爭取到小組前兩位,纔有較大把握進入前四名。看看小組對手,技術全面攔網好的美國隊這一年打中國隊頗有心得,勝多負少;雖然三勝德國隊,但是兩場打滿了五局;兩勝俄羅斯隊也說明不了問題,畢竟她們的網上實力無人能及;古巴隊上升勢頭迅猛,幾次差點戰勝中國隊;只有多米尼加隊算個軟柿子。特別是首戰就對中國隊最沒把握的美國隊,本來就有那麼點迷信趙蕊蕊的中國隊教練,抱定“只要她(趙蕊蕊)能站到奧運賽場上,攔攔網,就首發”的信念,連續讓趙蕊蕊在與波蘭和希臘教學賽中首發,欣喜地看到她已經能扣球、攔網了,雖然水準大不如前,還是決定讓她在中美之戰中首發,他們相信她能威懾對手,穩定己方情緒。
這個決定對張萍的打擊是巨大的。儘管她在波蘭時對記者說:“蕊蕊能上場,我們離奧運金牌就近一些,誰不高興啊?”但是教練在承認趙蕊蕊目前進攻肯定不如張萍的情況下,依然捨棄了漸入佳境的張萍,這等於否定了她四個月的努力。對於付出了超人的努力、剛剛找到自信的張萍來說,這是多麼大的打擊又是多麼不公平!
真金不怕火煉
更讓張萍想不到的是,趙蕊蕊上場三分鐘就再次受傷。千斤重擔猝然間又壓到了張萍肩上,這麼大的意外與戲劇性的角色轉換,對於第一次參加奧運會的她來說,這個考驗遠遠大於四個月前被第一次推上主力位置的要求。
可是張萍沒有讓教練失望、讓隊友失望、讓中國人失望,一口氣拿下16分,排在全隊第二。她的表現贏得了排球名宿汪嘉偉的高度讚揚,稱其“讓我眼前一亮”。更爲可貴的是作爲替代者的張萍,根本不像人們賽前設想的只要不耽誤事就行,她是中國女排強大的火力點,勇氣更是無人可敵,場場進入全隊得分前三位,小組賽尚未結束,就攀升到扣球排名榜第一位,力壓加莫娃、湯姆、巴羅斯、小路易斯等世界名將。
看着張萍的出色表現,郎平興奮地說:“張萍的表現十分出色,作爲一名小將,她表現一直很穩定,不但有快攻,還有後攻,二號位的小強攻,主要是敢打,攔死沒什麼反應,照扣,作爲第一次參加奧運會的選手很不容易。”
決賽中張萍更是全面爆發,面對俄羅斯隊的高攔網,下手果斷、勇敢,成爲中國隊火力最猛的攻手。
誰又知道,張萍不但頂住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和外界不公平的質疑,還忍受了膝傷的痛苦。開賽前,她的雙膝就嚴重積水,每天要打兩針封閉,上場前還要再吃兩片止疼藥,要知道,一般疼得厲害的人吃一片止疼藥也夠了,而她必須吃兩片才行。
評價張萍時,一直顯得很“吝嗇”的陳忠和,在奪冠後,終於給了她讚揚:“張萍這次比賽跟趙蕊蕊不相上下,甚至更高,攔網不如趙蕊蕊,進攻呢,趙蕊蕊世界盃排第一,這次奧運會,張萍排第一。我沒有想到,這次奧運會整個比賽,她會發揮得這麼穩定。”
坦然面向未來
成長之路頗爲坎坷的張萍,三年前對記者說:“我從小就覺得路挺難走的。”對於一個差一點因骨折告別排球的小姑娘來說,走到今天這一步確實很難,很難。
但是昨天,她真誠地對記者說:“我覺得自己挺幸運的。當年在天津隊打主力,是因爲隊伍青黃不接纔有了機會,去年參加世界盃也是因爲楚金玲受傷,今年因爲蕊蕊受傷,又給了我機會。”
三年前覺得路難走,是少年不識愁滋味,今天感謝生活,張萍成熟了。知道感恩的人,才更珍惜每一次機會,才能踏實地走好人生每一步。
再回首這半年來,人們屢屢拿她和趙蕊蕊進行不公平的比較,她更顯得成熟大度:“人們用蕊蕊的標準來要求我,很正常,也是希望我們隊能打好。這更能激勵我。但我不是蕊蕊,相信我有自己的優點,發球肯定就比她好。別人說什麼我管不了,表現和成績證明一切。”
她還透露給記者一個小祕密:“幸好這幾個月我們大部分時間在國外,不知道國內怎麼說的,倒可以安心訓練了。”
張萍的表現證明沒有趙蕊蕊,中國女排依然是世界一流球隊,她也是世界一流副攻。但是人人都知道,只要趙蕊蕊痊癒了,張萍這位奧運奪冠功臣還得“退居二線”,這從奪冠後媒體對她的忽視就可見一斑。
對此,張萍的回答毫不矯揉造作:“我一直都想上場打球,誰願意一直當替補啊!可是一切都得爲了中國女排好,看隊伍的需要、戰術的需要,誰的狀態好、水平高,誰就上。只要中國女排能贏就行。”
雅典奧運會,中國排球收穫金牌的同時,還收穫了一個成熟的副攻張萍。張萍收穫了金牌的同時,還發現了自我,完善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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