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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過多社會負面情緒的產生,2008年劉翔的那次退賽,曾經一度被要求謹慎報道。
4年後,“倫敦碗”沒有反復播放Beyond的《海闊天空》,大屏幕上也沒有切出志願者集體痛哭的鏡頭,但和北京的“鳥巢”一樣,在劉翔跛著右腳轉身離去後,這裡留下了一系列待解之謎。
一個拿下過奧運會冠軍、世錦賽冠軍、世界紀錄的大滿貫運動員,如何在一系列國際大賽中戰績彪炳,卻又接連兩次在奧運會上突然倒地?
沒看電視啟蒙教練早知有傷
“有人問我他腳上的傷是真是假。”仲鎖貴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傷肯定是有的,但他想再拼。”
仲鎖貴是上海普陀區管弄小學的體育老師,劉翔正是在這裡讀到二年級時進入他執教的校田徑隊,開始了業餘訓練生涯。
這天晚上,飛人的啟蒙教練甚至因外出沒看電視,回到家纔關注了一下新聞,他語態平靜地說:“最後劉翔能單腳跳110米,我看不是很吃力,但他的輝煌也就到此結束了。”
一個更殘酷的事實是,在這個唯奧運會是瞻的國度,由於兩次在北京和倫敦止步預賽,劉翔最大的輝煌,於2004年誕生的那一刻起就結束了。
中央電視臺記者冬日那在劉翔站上跑道的前一刻向觀眾公布了其傷勢之重,“打過兩針封閉,因此教練組對他的比賽很擔心。”
但賽後這一說法遭到中國田徑隊總教練馮樹勇的否認,“賽前沒有給劉翔打封閉,只是通過正常的醫療手段使他活動開,僅此而已。”
無論真相如何,劉翔的腳傷終於不再被他的團隊視作高級機密,從教練孫海平到代表團副團長段世傑,都在賽前向公眾吹了風。
但劉翔摔倒,而且摔倒在第一個欄架並且跟腱斷裂,這個過去從未出現在他比賽直播中的劇情,還是讓人緩不過神來。在國家體育總局科研所負責劉翔科技攻關的李汀對記者連說痛心,他應該不會對劉翔的傷勢全然不知,但此刻卻“沒有任何話好說,這對大家而言都是意外。”
北京退賽線索藏在新聞稿裡
2008年7月,劉翔的北京奧運會專屬跑鞋在北京798藝術區發布。現場記者拿到的新聞通稿裡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由於每次跨欄時都是右腳蹬地,劉翔現在的左右腳形狀略有不同;為了更好地保護劉翔的右腳,設計師在右鞋的後跟位置增加了發泡棉的厚度,這也使得劉翔的兩只鞋不盡相同。
在踏上“鳥巢”的18天前,關於劉翔傷病的唯一線索,極隱蔽地藏在發布會的新聞稿裡。大家都放過了這一點,於是,整個國家在隨後那個晴朗的北京午後目瞪口呆。
雖無法改變悲劇的走向,但劉翔兩次都沒有把哭泣留給電視機前的觀眾,人們上一次看見他的眼淚,還是雅典奧運會的賽後采訪中。
2004年秋天,記者和冬日那在上海莘莊采訪劉翔。采訪結束後,我們拉劉翔出來一起吃飯,他猶豫再三,還是獨自去了基地食堂。當時劉翔正一心想著第二年的國際田聯黃金聯賽,這樣的舉動印證了美國《時代周刊》在雅典奧運會後的評語:劉翔擁有所有亞洲人都引以為豪的品質對成功純粹而執著的追求。
倫敦的秘密依然待解,不過在一個戰將終於作別自己一生的奧運會之旅面前,它的重要程度確實有限。
劉翔摔倒自然讓人高興不起來,他過去4年的苦心磨劍也確實悲情多過歡欣,但從2004年到2012年,這位中國田徑明星戰勝過成功,如今也戰勝了失敗,而他為這個國家增添的成熟心智,更已經顯現。
粉絲離去“大家都長大了吧”
2009年9月,從北京折戟而歸的劉翔選擇在上海黃金大獎賽中復出,暌違跑道398天後,他以肉眼難以分辨的差距屈居第二。
冠軍特拉梅爾繞場一周,但看臺的注意力卻都在亞軍身上。為了讓劉翔完成冬日那的現場采訪,“橕杆跳女皇”伊辛巴耶娃甚至不得不暫停了正在進行的頒獎儀式。
大獎賽公司總經理顧抒航說,劉翔對於這項家鄉賽事,只起到了“錦上添花”的作用,“從賽事經營的角度,我們一定不能賭在某一個明星身上。要不就只搞一個13秒的比賽算了,何必弄那麼多陪襯。”
自2005年首屆大獎賽算起,賽事經過5年培育,事實證明,劉翔還是劉翔,陪襯還是陪襯。在中國養育一項群眾基礎薄弱的賽事,前途從未明朗過。
雅典奧運會後,在劉翔的母校華東師范大學讀夜校的小湯加入了網上的一個翔迷組織,一度對各種線下活動十分熱心。由於住得離劉翔的老家海棠苑小區非常近,小湯常常受托向劉翔的家人轉交禮物。
但劉翔回歸的那個晚上,這位“第一代翔迷”沒有出現在八萬人體育場,她對朋友的解釋是“學校有課”。
小湯確實有課,“但這是次要的原因,關鍵是興趣不大了。”劉翔一家已經把海棠苑的房子賣掉,現在別說劉翔本人,就是關系不錯的劉翔父母,小湯也少有機會見到,“而且論壇裡熟悉的人越來越少,好幾個老版主漸漸地都因為工作忙而離開了。大家都長大了吧。”
自傳揭秘曾認定健康最重要
自2004年終成大器以來,劉翔在長達5年的時間裡極少在國際比賽中名落三甲,他也無愧阿蘭·約翰遜後新一代“欄王”的稱號。不過在教練孫海平心中,更值得驕傲的是劉翔常年保持的零傷病。
隨著訓練強度的加碼,這一紀錄宣告作古。劉翔在2004年11月出版的自傳裡寫道:“那時(小學二年級被體育老師相中),我爸爸媽媽的想法,僅止於讓我鍛煉身體。在他們心中,身體好最重要。哪怕是練跨欄練到今天這個地步,一旦與健康發生衝突,也絕對放棄前者,以健康為重。”
顯然,身為中國奧運會大計的攻堅兵,劉翔還是難以做到這一點。
中央電視臺在劉翔摔倒後播出了一段短短4分多鍾的紀錄片,劉翔在裡面說:“我覺得在我身上總會發生一些奇妙的事情……我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可以在以後回憶很長時間。”
2012年的中國人已經比4年前在更大程度上接受了劉翔敗北的事實。體育人文學者易劍東認為,劉翔的曲折經歷和他在人生起伏過程中的表現,為整個中國社會全方位思考競技體育的本質提供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能夠全面檢驗和審視中國體育的價值觀,讓中國人更理解競技體育的本質,萬物皆流。”
美國現代建築師路易斯·康曾說,這個世界並不知道自己需要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直到它聽見了這首作品;而這首作品一旦演奏出來,我們就無法想象沒有這首作品的世界。
這句話也許同樣可以套用在我們和劉翔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