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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曉霞:我今天特別渴望勝利
采訪/夏娃 文/欒藍宋斐
薩格勒布、橫濱、青島、莫斯科,在這四個城市,我們曾見證過曉霞的功敗垂成和狀態低迷。 2007年,薩格勒布世乒賽,當我們以為決賽中3比1領先的李曉霞將捧起吉·蓋斯特杯時,她卻被郭躍逆轉,距離冠軍咫尺之遙; 2009年,橫濱世乒賽,當我們認為女單半決賽中李曉霞和郭躍將再次經歷七局大戰,殺得暗無天日之時,曉霞卻以1比4匆匆告負,無緣決賽; 2009年,青島全運會,當我們預計女團、女單、女雙、混雙四項出擊的李曉霞將在比賽中有所斬獲的時候,她給我們的是一份寫滿了失落和遺憾的成績單; 2010年,莫斯科世乒賽,作為『看客』的李曉霞目睹了隊友的失利和隊伍的失敗。 從2002年首獲全國錦標賽女單冠軍算起,整整八年,曉霞給過我們驚喜,也曾讓我們失望。等待中的我們是焦急的,徘徊中的曉霞是糾結的,那種與對手斗、與自己斗的痛是我們無從理解的;憧憬中的我們是樂觀的,低谷中的曉霞是充滿韌性的…… 『我微笑。在任何我難過或者快樂的時候,我只剩下微笑。』2010年11月末,在經歷了兩年多低谷之後,李曉霞終於微笑著站上了廣州亞運會的女單冠軍領獎臺。而她和教練李隼的故事,她曾經的痛,她的心路歷程和美好夢想在這一刻值得我們去解讀和細細品味。《乒乓世界》:女單決賽剛上場時,你打得有點悶,是因為調動不起來嗎?
李曉霞:對,我覺得跟郭躍打,心理上會有一些陰影,因為2007年的薩格勒布和2009年的橫濱世乒賽都輸給她了,而自己在聯賽、公開賽上贏得比較多,心裡雖然覺得在自己球路上對她不下風,但是上去以後自己打得還是有些悶,不過她有很多球的線路都被我封得挺死的。
《乒乓世界》:張怡寧在給李隼的短信裡說你左半臺准備得不夠充分?
李曉霞:是,因為這種球在平時,我撕兩下就能把她撕死了,但今天她等我球等得比較好,算我球算得比較細。比賽一開始就感覺她准備得比較充分,反而我出手不是特別果斷,心態上還是有些保守。第三局打到10平那球挺關鍵的,當時我就想今天這球只要贏回來一局,那我就有戲。到了第三局我基本上已經找到場上的感覺和節奏了,我就用自己的旋轉和力量去控制她的速度,不讓她搏殺我。所以第三局雖然輸了,但我想在場上只要這麼打,她也會有起伏,畢竟我的球旋轉和質量還是很高的,所以她搏殺的失誤率也會很高。
《乒乓世界》:從團體到單打,你最難的一場球是哪場?
李曉霞:從團體賽來講,半決賽跟石磊的那場球挺難,但我覺得還沒有逼到絕境,內心還可以承受得住。其實壓力更大的是團體賽第一場,特別渴望展現自己,又感覺不能輸。之前施指導(施之皜)一直在給我說技戰術,但我那時候根本沒聽進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跟他說什麼,總之就是很緊張。但是我一上場,一跟對手打對攻,我就知道我今天能行,因為那種狀態在。
《乒乓世界》:談談對馮天薇的那場球吧。
李曉霞:跟馮天薇打,我沒有一個環節是下風的,在莫斯科她拿了我們兩分,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壓力,我也感覺她是我們隊頭號的勁敵。但如果真正從一個對手的角度去分析,她並不可怕,心態擺好了就可以。上場之前李指(李隼)問我:『你覺得別扭嗎?』我說:『不別扭』。用旋轉跟她打,我完全相信自己的實力。其實我覺得打球就是打一個心態,技術上大家都是那幾下,如果發揮不出來,大家就一樣了。
《乒乓世界》:以前你在場上容易懷疑自己,這次呢?
李曉霞:亞運會期間一次都沒有過,包括跟郭躍打決賽,前三局打得那麼差,我一個球都拉不著,但我還是特別堅定,我知道只要我能拼回來一局,我就會贏,這是我給自己的積極信號。如果要是放在以前,決賽那球我肯定0比4交了。所以現在總結起來,我從思想上能夠很平靜地去對待輸贏,很平靜地對待競爭,這是最關鍵的。
《乒乓世界》:女隊兵敗莫斯科,雖然那場球你沒上,但這次參加亞運會,你是不是比以往參加任何一次大賽壓力都大?
李曉霞:是,這種壓力不只是我們運動員身上有,教練也是一樣的。從莫斯科回來以後,我更多的是從內心深處解剖自己,問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這個問題很關鍵。那次比賽之後,李指也找我談了,問我:『你想不想打到奧運會?想不想完成心中的夢想和目標?』我也想了很多,其實我骨子裡有那股硬朗的勁兒,但比較能自我原諒,覺得時刻逼著自己會很累,平時壓力本來就很大,訓練完了不太愛想球,雖然訓練還算刻苦,但思想上比較懶。從莫斯科回來以後,施指導和李指都跟我說,『如果你想要實現奧運會這個夢想的話,照現在的狀態,肯定是沒戲的』,所以我深刻地反思了自己,反思之後我覺得我有能力去做好。應該說,北京奧運會前後我也算是個重點隊員,可是到莫斯科連場都上不了,這對我打擊很大。兩個年輕小將的衝勁兒確實很足,我壓力特別大,但是自己也始終沒有放棄。特別是李指,這半年他對我付出太多了,不只是在球上。我有時候不太喜歡做治療,包括訓練量加大以後也不太愛吃那些營養品,他就會一直逼著我吃。封閉訓練期間隊醫忙不過來的時候,他會親自給我做按摩,這些細節上對我的關心和幫助非常多。
《乒乓世界》:莫斯科世乒賽之後的這段時間,你跟李指的交流是不是更多了,默契也比以前更好了?
李曉霞:在封閉訓練期間,他提的什麼要求,我都會去執行,因為我知道他提的東西都是對我有利的。我們是一天三練,每天練到很晚,可是不管練到多晚,他都會過來跟我聊半小時,不單是聊技術,我也會對著他把自己心中的痛苦發泄出來,他也鼓勵我說出來別憋著,所以我感覺我們彼此間真的是用心在交流。之前他跟張怡寧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些,可能他的一個眼神,張怡寧都能領會,但是我就差一點。這次比賽,我領悟到了李指在場外給我傳遞的信息,包括我們跟韓國和新加坡打,他傳遞給我的信息就是『這場球不管有多困難,你都必須要贏』,就是他的眼神讓我特別堅定,給了我力量。包括在單打決賽上暫停的時候,我也會看他,他的眼神傳遞的是『這場球你不能放棄,越是困難你越得扛住』,這也給了我很大的鼓舞。溝通多了以後,他的言行舉止我都會留意,不像以前,我會問『說什麼呢,我哪知道你的一個眼神是什麼意思啊』。大家都覺得我是一個挺聽話的人,其實李指最了解,我是一個很『擰』的人,他說什麼看起來我都聽著呢,其實我背後都是跟他擰著來。而現在我理解了他,他所有的出發點是為了我好,更重要的是李指改變了我的思維方式。以前我曾經對他說過:『我不是張怡寧,你不能用管張怡寧的方式來管我』,他後來也說對。但是,張怡寧身上確實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去學習。
《乒乓世界》:有沒有想過他對張怡寧的那種方式是有效的?
李曉霞:是有效的,但是張怡寧的內心太強大了,我的個人境界跟她比還差得很遠。所以現在我明白為什麼李指要像要求張怡寧那樣來要求我。有一段時間我特別不理解,我都這麼痛苦了,這麼難受了,這麼糾結了,你還對我要求這麼高,我肯定做不到。但是現在我明白,他是想讓我向張怡寧那個境界努力。
《乒乓世界》:這半年,是不是施指導的變化也挺大的?
李曉霞:我覺得施指導這一段的變化確實很大。聯賽三個月,他每天都要求我們匯報,包括訓練和生活上的。每天晚上我還要跟李指視頻聊聊,說說自己現在的狀態。總之這半年,我們從細節上做得很到位,隊伍的凝聚力非常強,集體觀念要比以前強很多,大家的勁兒都往一處使。施指導這半年和我的溝通也比原來要多得多,在北京有時間三四天就溝通一次,每次講的時間也很長。以前是泛泛地聊,但現在他會指著我說:『李曉霞,你這麼做不行,我沒法用你。』他會毫無保留地告訴我,如果我想參加奧運會的話,我必須怎麼做。而我自己也覺得在細節方面跟他說一些事,內心也不再有顧慮。以前總是考慮這麼說行嗎?他聽了會不會覺得我幼稚可笑啊?現在就沒有這些顧慮。遇到不懂的我就直接問他:『什麼意思啊,我不明白』,不會再想掩蓋什麼,彼此之間的交流特別坦誠。
《乒乓世界》:是不是換個心態看乒乓球,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李曉霞:對,最主要是沒有那麼累了,不會讓自己糾結得那麼疲、那麼煩、那麼浮躁。現在我是用一個非常積極樂觀的心態,去面對我所處的競爭和遇到的困境。施指導和李指也經常給我講,就算不打球做別的,一樣會遇到很多困難,人生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就看你是積極地對待還是消極地對待。其實我這人,大家看我外表大大咧咧的,其實我真是一個不善於表達的人。有時候我覺得說出來的東西可能做不到,所以也就不太說。但是這半年來,我會把內心怕的東西也說出來。包括女單決賽上場前,我跟李指說:『我今天特別渴望勝利,兩次大賽都輸給她,這次我特別想贏。』他說:『張怡寧跟王楠打,輸了多少次以後纔贏的,你這纔輸幾次啊』。他說了很多積極的話,不讓我背上包袱,但同時也給了我鼓勵。
《乒乓世界》:你這次亞運會的收獲特別大吧?不僅僅是成績。
李曉霞:是的,我覺得最主要的收獲是在心理上。從自己領先被人追,到落後球自己也能追回來了,在僵持中什麼樣的困難我都遇到過了。在團體賽上,在隊伍落後的情況下自己能扛住,包括決賽第一場上場,也能夠盡早地釋放自己……這些對我來說都是很大的收獲,自己學會了該用什麼樣的心態去准備比賽、面對比賽。
《乒乓世界》:是思維方式的改變讓自己換了一個人?
李曉霞:對。最主要的是我比以前有韌勁了,不會被人輕易打垮,不管是落後還是怎樣,我都會再扛一下。這次亞運會,雖然不能說是蛻變吧,但絕對是一個新的開始。我覺得我應該順著這個好形勢一路走下去。因為自己的最終夢想還是奧運會,這兩年的時間肯定會遇到很多困難,我會跟我的教練溝通好,配合好。現在我非常信任李指,他可能會在我身上挖掘出更多的東西,讓我把潛力全部展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