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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寒冰報道雙眼通紅的德揚·斯坦科維奇含著淚水,苦苦哀求蘇格蘭主裁判克萊格·湯普森讓比賽繼續進行。盡管意大利防暴警察已經控制了看臺,但歐足聯代表和裁判沒有看到已經從場地內拿走的爆竹,直接宣布比賽結束。
大約10分鍾前,當塞爾維亞國歌在自己的極端球迷震耳欲聾的噓聲中播放後,斯坦科維奇面向看臺,懇求球迷安靜。隊長懇求裁判給他五分鍾說服球迷,但裁判的眼睛只盯著不斷投擲到場地內的爆竹,還有那幅『科索沃是我們的』條幅。淚如泉湧的德揚明白,自己屬於國家隊的時代,又一次被政治生生斷送。
這一幕似曾相識。1999年3月,2002年4月,2006年6月,2010年6月,還有這個被稱為『塞爾維亞足球歷史最黑暗的一夜』。事實上,政治從前南足球運動發軔開始,就綁架了這個苦難國家人民最喜愛的運動。107年以來,南斯拉夫地區的足球始終生活在政治分裂帶來的內訌中,一代又一代青年纔俊的夢想也因此被殘酷地毀掉。400年的被殖民統治,兩次世界大戰的被佔領地經歷,讓這裡的人們習慣將槍口對准自己的鄰居,無法真正團結在一起。SamoSlogaSrbinaspaSava(只有團結能拯救塞爾維亞人),這句寫在國徽上的箴言,看似就像一個巫毒的詛咒,要這個被宗教和政治一分為三的民族永世忍受。
混亂國度的足球從誕生就被分裂因為生存在奧地利、土耳其和沙俄帝國的夾縫統治下,後來被稱為南斯拉夫的民族早在600年前,就被三大帝國分割成三個部分。盡管他們同宗同語,卻不得不因政治的強迫信仰,分割成天主教徒克羅地亞人、東正教徒塞爾維亞人以及伊斯蘭教徒的穆斯林族。幾百年來,在各自宗主國的唆使下,他們互相攻伐殺戮無數,積累的血海深仇早已罄竹難書。1919年南斯拉夫王國第一次統一後,足球就成了政治的肉票,不斷地被心懷鬼胎的政客們折磨。前南斯拉夫最早的足球俱樂部誕生於1903年,奧匈帝國治下經濟發達的克羅地亞。
一戰後,統一的南斯拉夫王國也是以這裡作為全國足協總部。但以塞爾維亞人為主體的戰勝國塞爾維亞王國(又稱『第一南斯拉夫』),時刻不忘翦滅異教的克羅地亞人。1929年王國當局突然將足協總部遷至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引起克羅地亞人強烈不滿。隨後,克羅地亞足協拒絕應召放人到南斯拉夫國家隊報到,抵制1930年首屆世界杯,克族俱樂部甚至還抵制了1933年的全國聯賽。於是,前南斯拉夫足球第一次在世界大賽上亮相,就是一個分裂的國家隊——只有塞族球員遠渡重洋去了烏拉圭。在另一塊土地上,他們意外地擊敗巴西,與美國並列季軍,從國外趕來參賽的克族球員伊萬·貝克還獲得了最佳射手,開創了屬於南斯拉夫足球的輝煌。
二戰後,鐵托的高壓政治一度讓前南斯拉夫地區的政治分裂暫時冷卻。但在足球領域內,政治的影響力依然巨大。從1972年起,前南足協不得不將國家隊和奧運隊按照種族分開,非洲際大賽時的國家隊主要由塞爾維亞人組成,參加奧運比賽的球隊則主要由克羅地亞人組成。只有進入決賽周的時候,國家隊纔會由兩族混合組隊。即便如此,他們的成績仍然非常出色。1976年南斯拉夫主辦歐洲杯決賽周比賽,這原本是被當局視為向全世界展示民族團結的最佳舞臺。然而,比賽在貝爾格萊德和薩格勒布兩大民族對立城市舉行,被認為是當局未能如願的最大禍根。1/4決賽在貝爾格萊德南斯拉夫隊戰勝威爾士晉級四強後,前南當局未能兌現半決賽在薩格勒布舉行的諾言。結果部分克族球員在貝爾格萊德消極比賽,南斯拉夫2比0領先後被聯邦德國以2比2追平,加時賽2比4逆轉。等到季軍賽時,塞族球員又不滿薩格勒布球場的噓聲,再次在加時賽以2比3不敵克魯伊夫領銜的荷蘭隊。
前南二十年紛亂足球全程作注釋斯坦科維奇肯定不會忘記1990年5月13日,薩格勒布的馬克西米爾體育場,上演了與10月12日晚相似的場面:當年,造訪迪納摩的紅星隊帶來了超過2000名極端球迷。球迷首領『老虎』阿爾坎向全體球迷展示了他從克羅地亞的塞族聚居區找到的一塊路牌,刺激了絕大多數球迷的神經。比賽一開始,塞族球迷率先發難挑起事端,而現場負責維持治安的南斯拉夫警察大多都由塞族組成,自然樂得坐視。比賽進行至70分鍾,球迷間混亂的斗毆場面已完全失控:數百人受傷,而球員們則悉數退回更衣室。此時,克族球星博班發現一名警察正瘋狂毆打一位倒地的克族球迷。於是,一個克羅地亞的英雄誕生了:博班飛踹那名警察,電視鏡頭記錄下了這一刻。
事情遠不止於此,兩國軍事衝突很快就在邊境全面蔓延,前南內戰就此爆發。作為英雄的博班被南足協禁賽半年,無緣1990年世界杯。至此,足球已經成為前南分裂戰爭的最後一根導火索。兩年後,歐足聯在美國和歐共體的強大壓力下,在瑞典歐洲杯開幕前13天,突然宣布南斯拉夫隊因波黑內戰被全球禁賽。這是國際足聯和歐足聯史上第一次因政治原因,禁止一支球隊參加洲際以上賽事。禁令一直持續到1995年波黑內戰結束,但南聯盟隊已錯過1994年世界杯和1996年歐洲杯兩次大賽。當時,有28名前南斯拉夫國腳改籍入選了新的國家隊,其中與塞爾維亞分庭抗禮的克羅地亞最多,他們也幾乎羅致了當年『黃金一代』一半。
1999年3月,美國開始對南聯盟進行轟炸。南聯盟聯賽被迫中止,大批在歐洲其他聯賽效力的南聯盟球員,將精力都放在了抗議上。當時,米哈伊洛維奇、米洛捨維奇、斯坦科維奇等人都參與了抗議和游行,事實上影響了南聯盟的歐洲杯預賽。結果在2000年的歐洲杯上,南聯盟隊1/4決賽1比6慘敗於荷蘭隊,斯托伊科維奇為首的『黃金一代』以前所未有的悲壯告別。此後10年,塞爾維亞足球的衰落每每與政治事件緊密聯系。2002年南聯盟更名為塞黑,苦於國內政治環境惡化一年有餘的塞黑隊無緣世界杯決賽周。2006年5月,就在塞黑隊時隔六年重返大賽備戰德國世界杯時,黑山又宣布獨立。這直接導致球員們無心戀戰,三戰皆北之餘,還附送了阿根廷隊一個經典的26腳連續傳球破門。2010年南非世界杯,塞爾維亞人也是無心戀戰。當時國際法庭正在審理科索沃宣布獨立是否合法的案件。這對於塞爾維亞人而言,是最後一次捍衛主權的機會。然而,再度衝擊淘汰賽失敗的塞爾維亞隊又一次令他們的球迷失望。一個月後,國際法庭做出了科索沃宣布獨立合法化的裁定,塞爾維亞足球又一次被政治出賣。
10月12日的熱那亞,塞爾維亞人依然在為爭取科索沃的主權做出極端努力。但極端民族主義者二十年在薩格勒布所做的一切,摧毀了強大的南斯拉夫;二十年後,『老虎』阿爾坎的部下博格達諾夫又試圖斷送塞爾維亞隊的歐洲杯前途,還有已被封鎖了二十年的塞爾維亞重新融入歐洲大家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