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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已是幸事
劉凌
與輪椅相伴整整12年的桑蘭,最近突然宣布:要打一場跨國官司,為12年前自己在美國友好運動會上的意外受傷討個說法。
桑蘭的新聞、桑雪的新聞、艾冬梅的新聞甚至鄒春蘭、張惠康的新聞,之所以被刊發在體育版面上,是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前綴——運動員。假若這些人只是街面上販夫走卒的話,他們的死活就只能以豆腐塊的形式羅列在社會新聞版面上,讀者看到了也只能聳聳肩膀,然後攤開雙手說,他們真倒霉。
對於那些倒霉的人,對於那些沒有出口沒有部門可以投靠的人,我們的關懷和問候就只能是『他們真倒霉』。不這樣,還能怎麼樣呢?
桑蘭他們的確是有一個『體育部門』作為靠山的。所謂靠山,不光是在人前顯貴的時候捆綁在一起,還要在背後受罪的時候有難同當。我這麼說可能有些籠統有些江湖氣,不會被有關部門聽得進耳朵。
較早前的一個統計說,目前在我國30萬退役運動員中,近80%的人正不同程度地面臨失業、傷病、貧困等生存問題的困擾。在中華全國體育基金會網站上,運動員的傷殘等級標准被加上了『優秀』的稱謂,也就是說,如果一個運動員不夠優秀,他的傷殘就不受體育基金會的青睞。
可是,如此龐大的退役運動員群體我們知之甚少,難道她們都在安居樂業地生活,沒有表達的欲望?顯然不是。因為他們這點故事,一是不夠新聞的重量,二是可能會被『收拾』,三是他們自己已經認命了。
桑蘭的特別之處在於,她閱歷甚廣,她畢業於北京大學新聞系,還當過一段時間的主持人,她懂得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或者觀點。於是,她纔會一個小時發5條微博來表達對國家體操隊的不滿情緒。
我在想,如果中國所有的運動員都能像桑蘭這樣表達就好了,公眾不僅要聽到他們戴著金牌『感謝國家』的聲音,還要聽到他們作為一個正常的人的聲音。
可是這種聲音不但微弱,甚至是缺失的。在某網站制作的相關專題後面,有20多個跟帖幾乎都是退役運動員發出的,他們的境況只有一種——當你傷了殘了,沒有用武之地了,就只能拿上幾萬塊錢卷鋪蓋走人。龐大的金牌工廠裡,永遠只對鮮花和掌聲頂禮膜拜,對於失敗者只有白眼和無情的辭退。這種冷冰冰的合作關系捧的只是金字塔尖的幾個人,所以,艾冬梅纔大徹大悟地說,『如果以後我的孩子再練體育,我會把他的腿打折。』某領導纔會說,別讓桑蘭再上電視了,否則都沒人練體操了。
可惜的是,桑蘭在微博上的聲音似乎正陷入一場口水之爭。有些人說,她坐著進口的輪椅,領著3萬多元的月薪,還養著三條狗和一個保姆,現在卻坐在電腦前矯情的哭窮;還有些人說,國家已經對她不薄,她出席那麼多的商業活動,她能夠上那麼好的大學,她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她就會炒作自己。對於這兩種人的回應就一句話:你在輪椅上坐上12年試試!?媒體也在質疑桑蘭的動機。可是,有這些閑工夫,他們怎麼不打個電話求證一下那些說過話的領導呢。
我想說的是,社會應該以鼓勵的姿態讓每個人說出心裡的憋屈,而不是動不動就以道德警察的名義質疑他是否在別有用心。換句話說,我們總是習慣於抓住別人的話柄挑刺,卻自動忽略了對方真正想要表達的內容。
舉國體制基本保證了運動員在役期間的待遇,但問題是退役後怎麼辦,冠軍只有一個,掙大錢的只是少數。只管入口不管出口的做法,只能讓運動員退無所依。桑蘭還能利用所學的知識和某些渠道途徑為自己的權益呼吁一下,其他人只能在家裡恫嚇自己的孩子吸取教訓,堅決和體育劃清界限。
作家餘華曾說,『寫作和人生一模一樣,從一條寬廣大路出發的人常常走投無路,從一條羊腸小道出發的人卻能夠走到遙遠的天邊。』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
對於一個運動員來說,他們的窄門不是金牌也不是功名利祿,能夠毫發無損地從這個圈子裡突圍出來,有正常的體魄和正常的神經,能夠像正常人一樣活著已是幸事。
(責任編輯:王燕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