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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小姜從未想過,與中國足球再一次親密接觸時,自己的身份會是足球打假行動專案組成員。他還清晰地記得,十幾年前,當自己剛成為一名警察時,說到國足時那神采飛揚的神情。而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公安機關近日證實,中國足協原副主席南勇、楊一民和中國足協裁判委員會原主任張建強3人已被刑事拘留。
業內造假外行不懂有專家直言不諱:『多名足協高官相繼涉案,充分說明中國足球問題嚴重,足協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解析現已披露的數起案件,其中范廣鳴的身份尤為特殊。范廣鳴在中國足協工作了二十餘年,其所任職的聯賽部重要職責之一就是打擊假球,而他自己卻成了運作假球的『中間人』。他將在足協工作期間積累下來的人際關系,作為參與運作假球的重要籌碼。
范廣鳴坦言,一些球的處理方式一看就存在問題,而他之所以不揭露甚至直接參與造假,是因為『早就看慣了』。他在被捕後說:『如果早一點抓人,打擊力度大一些,不會走到今天這般地步。』
對外界而言,假球還是存在一定的隱秘性,這也是中國足球造假發展到如此程度的重要原因之一。據專案組成員介紹,此次足球打假行動中涉案人員包括現役球員、退役球員、教練、俱樂部負責人、足協工作人員等,都是業內人士。用專案組民警的話說,『都是一個圈子裡的人,外人很難介入』。
事實上,一場假球的運作,很多時候並不需要借助足球圈外的力量。在2006年成都謝菲聯隊對陣青島海利豐隊比賽作假一案中,時任成都謝菲聯隊副總經理兼領隊的尤可為,與時任青島海利豐隊領隊劉紅偉,僅僅在一起吃了頓飯,再和雙方俱樂部的董事長喝了回茶,便用50萬元敲定了一場比賽的得分。廣州醫藥俱樂部收買浙江綠城隊球員沈劉曦等人的過程,是靠電話搞定的,沈劉曦等球員直到拿錢那一刻,都未曾與其他涉案人員見過面。
所以劉紅偉會說:『踢假球看不出來。』事實上,在多名涉案人員的回憶裡,廣州醫藥隊踢贏浙江綠城隊的那場球,從場面上看爭奪相當激烈,事後也並沒有任何球迷或者媒體懷疑過這是場假球。
都是金錢惹的禍據專案組負責人介紹,在已公布的假球案件中,涉案人員大致分為3類:千方百計希望獲勝的俱樂部負責人;負責牽線搭橋、希望從中獲利者;直接參與造假的教練和球員,這些人共同的特點是為了各自的利益。
在已公布的3起假球案中,有兩起與楊旭有關。這位前廣州醫藥足球俱樂部副總經理直言,當時衝超的念頭壓倒了一切。於是,他和廣州醫藥俱樂部走了條『捷徑』———在實力超過對手一大截的情況下,為了保險起見,依然付錢收買;遇到實力相當的生死之戰,俱樂部之間運作不成,就直接收買對方球員。
如果說楊旭等人是為了球賽勝利鋌而走險,那王鑫、冷波等人則是經受不住金錢的誘惑。在廣州醫藥隊收買浙江綠城隊球員一案中,范廣鳴、冷波、邢銳3人不過打了幾個電話牽線搭橋,就各自分得數十萬元。在2006年8月19日中甲聯賽第17輪廣州醫藥隊主場對陣山西陸虎隊比賽作假一案中,金錢的誘惑力進一步加大,王鑫、王珀等人通過設計比賽結果,不僅拿到了20萬元賄款,還通過國際賭球網站下注,每人贏得了十多萬元。
對於一些場上球員而言,金錢的誘惑是難以抵擋的。沈劉曦說,一個足球運動員的黃金期不過數年,退役之後還不能確保生活有保障,而一場假球的獲利,遠遠超過黃金時期的年收入。這筆巨大的收入最終讓他在場上作假『放水』。
深感足球打假之難專案組負責人在接受采訪時感慨道:『足球打假案不同於一般案件,但凡其他案件存在的難點,它幾乎都涉及到了。』
在已公布的案件中,絕大部分犯罪嫌疑人都涉嫌商業賄賂罪。據專案組民警介紹,這類犯罪大多是一對一的單線聯系,交易往往采用現金,留下的痕跡很少,取證存在很大難度。而且足球賽場上的狀況與球員的狀態瞬息萬變,球員的場上表現並不能作為涉嫌商業賄賂罪的證據。外界也很難通過球員的表現發現假球線索,繼而向公安機關舉報。
另一方面,上述案件都發生在數年前,很多證據早已滅失。尤其是賭球,幾乎都是網上操作,信息數據的留存與否隨時變化。例如王鑫、王珀參與賭球的那家網站,在數年前就關閉了,證據固定的難度進一步加大。
抓捕,是辦案民警小姜在專案組裡參與最多的工作。他感慨道:『媒體沒報道前我們是抓捕,大量報道後,我們的主要工作就變成抓逃了。』作為警察,媒體如此高密度的報道讓他有些頭疼,『這些犯罪嫌疑人警惕性很高,一聽到風吹草動馬上就跑了。而這類案件大部分都是單線聯系,如有一個人沒抓到,再查後面的人就難了。』
為此,專案組制定了嚴格的保密措施,規定專案組民警不得單獨外出、不同組民警之間不得談論案情等。在時間的爭奪上也更為激烈,經常出現『上午還在內地某市抓捕,下午就到沿海某市取證』等情形。
法律治標改制治本專案組負責人直言,一系列打擊行動是在給中國足球的發展『下猛藥』。所有的行動,都表明了公安機關將打假反賭一查到底的決心,也昭顯著政府反腐的決心。與此同時,專案組也希望通過多起個案的破獲,為有關部門提供真實准確的數據,幫助中國足球鏟除在運作上、管理上存在的『病根』。
專案組民警發現,很多球員居然根本沒意識到踢假球違法。不少球員將責任推給俱樂部,認為自己不過是服從安排。
社會各界也普遍認為,雖然法律的利劍在振興中國足球的過程中不可或缺,但重振中國足球,單靠公安機關的打擊還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以打假反賭為契機,改革中國足球的管理體制,推動綜合治理的發展步伐。
2010年1月22日,國家體育部門及時更換足球運動管理中心負責人,韋迪取代南勇,成為新一任中國足協『一把手』。民眾期待,綜合治理的大幕會在這一場更替中徐徐拉開。
編後預料有這一天,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對於爛到令球迷寒心的中國足球,司法拯救無疑重新點燃了中國球迷心中的希望。正如標本兼治的中醫精髓,拯救中國足球,『猛藥』是必須的,但更離不開『補藥』,從源頭預防抓起。
首當其衝的是行業規范。眾多足協高官牽扯其中,說明足協對中國足球亂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希望足球運動管理中心的『新班子』能抓住公安機關打假反賭的契機,重構監管機制,重肅競賽秩序,徹底蕩滌足球糟粕,淨化足球環境,綜合治理、振興中國足球。
司法預防不可或缺。法律懲處的是少數,教育規范的是大多數。從公安機關公開足球打假反賭案進展後,殺一儆百的威懾力已顯現。可有人擔心,『風頭』過後,假球會不會卷土重來。這種擔心不是多餘的。因此,建立長效機制,實現打假反賭常態化,讓法律利劍始終高懸在足球場上,勢在必行,也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