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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啊,也該出事了!』
震驚足壇的冬夜
可以說,11月3日晚10點多,我那消失多年的新聞敏感神經異常興奮。我從朋友那裡得到確切消息,遼寧警方從廣州抓走廣州足協官員、前廣藥俱樂部副總兼領隊楊旭等人;同時,我還了解到,遼籍的尤可為、丁哲等也早已被遼寧警方控制……
作為一個老新聞工作者,對有價值的傳聞求證的過程是最重要的。我清楚地知道,《遼沈晚報》是一個地方媒體,受客觀條件制約,對重大新聞事件的跟進理念比南方媒體至少落後二十年。所以,我對當天的值班編輯劉志向說:『你趕快和南方,尤其廣州兄弟們核實,確認廣藥的人是否被帶到沈陽?多找些人問問。』劉志向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記者,他說:『郝老師,廣州那邊有人知道這件事兒,但當地市級媒體嚴令不讓發,但南都不排除明天見報……』
劉志向緊鑼密鼓地進一步核實。我也隨後打了兩個電話。第一個電話打給前遼足俱樂部老總毛治中。我說:『毛總,你在北京吧?足球出大事兒了,你知道嗎?』他問啥事兒?我把了解的事說了一遍,其中提到尤可為的名字。他吃驚地說:『不會吧?可為前幾天還跟我通話了!怎麼會呢?』
『前幾天,具體是哪天你記得嗎?』
『一個禮拜左右吧?我記得是北京國安打比賽那天!』
『你們通話說啥了?沒聽出他情緒有啥變化吧?』
『我朋友在搞各種郵票和紀念冊嘛,尤可為找我,他說要給河南隊出紀念郵票,河南不衝上中超了嘛,當地政府很重視,要搞些慶祝活動,可為當時和我通話很平靜啊,不像出啥事了!』
我相信毛治中說的是真話,但他和尤可為通話畢竟是10月下旬的事兒。在賽場上,三兩分鍾就能搞定一場比賽的輸贏,七八天時間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絕不是難事兒。『毛總,你這兩天不妨再給他打個電話,打不通的話,這事兒就可能是真的了!』
老毛一聲嘆息。『足球啊,也該出事了!都折騰這麼多年了,再不出事天理不容!』
足球啥時候講過天理?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老毛也是幸運的。十多年前,他在海南做房地產生意時,忽然有一天,他的兄弟、時任遼寧足球俱樂部董事長的曹國俊把他喊回北京,曹國俊讓他和自己去趟沈陽,老毛開著車到首都機場,兩人登上飛沈陽的航班。老毛沒想到一落地,曹國俊就宣布任命老毛出任遼足總經理,接替當時狼狽的張桐坡。老毛撓頭了,我一點也不懂足球啊?老曹說,足球就是個玩嘛,不需要懂!
可憐老毛那臺車,它本以為自己的主人到沈陽玩幾天就能回來呢!它孤苦伶仃地在首都機場停了兩了個月,直到等主人回北京公乾,它纔被帶回家。
如今,老毛那臺車早已退休了,他開著自己新坐騎逍遙地穿梭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他應該慶幸自己離開這個圈子。離開這個圈子,也就是離開是非,離開了某一天被警方帶走協助調查的命運。
究竟都誰被帶走了呢?我還需要繼續求證。
我第二個電話打給我大學同學於力,他是新華社遼寧分社資深記者,早年他也跑過體育,寫過許多重磅稿件。近些年來,致力於時政報道,體育也是他分管的領域。我打電話給他,一個重要的因素是,他和遼寧省公安廳有著非常好的合作關系。
我問他,你知道嗎?足球出事兒了,省公安廳抓了一批人?他吃驚地問:『真的假的?』我說:『我要知道真假就不向你求證了。你趕快問一下,這消息准確不?』
後來我了解到,於力當即就布置了他手下記者李錚全力跟蹤此事。兩個人密切配合,挖到許多有價值的線索,並且在11月中旬,全國媒體展開想象的翅膀在各種傳聞中自由飛翔時,李錚趕往北京,與中央電視臺記者一起采訪了公安部負責足壇打假案件的負責人。只是,很遺憾,11月25日,央視在當天晚上新聞聯播和焦點訪談兩檔節目裡,借助公安部相關負責人之嘴,把王珀、尤可為等人賭球真相報道出來,而新華社七篇系列報道雖也刊發出來,隨後卻意外被撤稿。
我給於力打完電話後,第二天開始,他手機始終關機,我再也沒有聯系上他。難道他也被協助調查了?不會!新華社在這次打假掃黑中究竟怎麼了?我在隨後章節再慢慢敘述……
爆料的策略
這個可以報!這個真可以?
回到2009年11月3日晚上。
已近11點鍾了,我們的編輯劉志向經各方求證,確認廣藥楊旭等人的確被遼寧警方帶走。其中,楊旭是最先被帶走的,帶走的過程也很值得玩味。
遼寧警方在廣州的行蹤是很隱秘的。據知情者透露,警方了解到一個搞建築的老板對楊旭很知情,警方設法找到他。10月19日,警方在這名建築老板的帶領下,來到了越秀山綜合樓,也就是廣州市足協辦公地點,守株待兔。當楊旭出現在辦公室時,遼寧警方也跟著出現了。表明身份後,楊旭與專案組成員一同下了樓。
當時,楊旭向中國足協領導打電話請了兩天假。接著,遼寧警方帶著楊旭來到他家樓下,但大家都沒有上樓,楊旭打電話讓家人收拾兩件厚衣服拿下來給他,『我要與中國足協的人上北京開會。』兩天後,家人沒接到楊旭任何電話,於是到廣州市足協查問。廣州市足協也對楊旭的行蹤不清楚,於是到派出所報案。經調查纔發現,楊旭、鍾國健、那名建築老板以及遼寧警方三名成員,已在10月19日下午搭上了廣州往沈陽的航班。
10月23日,當遼寧警方再次讓廣藥俱樂部財務總監協助調查時,他還不太相信遼寧警方的來頭,表示質疑。在所住的小區門口,該財務總監還讓保安攔住了遼寧警方。一番擾攘之後,負責小區的社區民警出現。在這樣的情況下,遼寧警方馬上通過有關渠道正式表明了身份,纔得以繼續調查。
我們掌握如此事實,接下來的問題是,對於我們報社來說,第二天報不報?如何報?時間已近晚上11點30分,離報紙付印時間越來越近,我馬上給總編輯彭寧打電話。他對這事的態度很明確,一是報,二是把握好分寸。
我讓編輯劉放開始倒版,撤下體育版一個頭題,先開著天窗,然後讓劉志向馬上寫稿。對稿子的要求我讓他把握兩點:首先,稿件以陳述廣藥俱樂部相關人員被警方帶走為視角,不加任何觀點,字數不需多,五六百字即可;其次,稿件中不提遼寧警方字樣,但可強調遼寧足球人也介紹調查字樣。我隨後決定在博客上刊發消息,這樣做只有兩個目的,首先夜裡11點多沈陽媒體幾乎都截稿了,他們不會知道此事;其次,我博客上的消息會被南方一些媒體選用,這樣會減輕第二天《遼沈晚報》獨家刊發可能帶來的壓力。
忙碌一會,我在MSN上碰到黃健翔。我說,健翔,知道這次真出事兒了嗎?他說一點不知道。我說給他聽,他問我:『這事看起來真不小,但走向如何?還不能盲目樂觀。』我說,我們這些記者呼喊多少年司法介入,這次是主動介入了,還是值得期待的。老黃說:『如果這種介入真有深厚的背景,我們這些球迷也沒白盼這麼多年了。』
我把我的博文貼給他,他看完後說:『結尾那句很好玩,拯救中國足球的不是中國足協,而是中國警察!很幽默的一件事。他們真拯救中國足球,那就等著好戲看吧!』
『你們報紙明天報嗎?』他問了句。
『不大報,有分寸地把新聞事實披露出去,石頭扔出去,等著石破天驚。』
我的想法很簡單,只要把警方介入足壇賭球的事實披露出來,這就是11月4日我們的勝利。因為這樣事情一旦出來,全國媒體跟進過程中就會填補相關消失的新聞元素,我們再隨後跟進,這至少不會讓遼寧方面感到不舒服。
『把握好分寸,可別弄出假新聞來!否則你們老總又找你了……』
他說這話有點背景。央視記者陸幽的『涉黃』官司出來後,因為我們報紙一直跟蹤報道,有一天陸幽竟把電話直接打到我們總編輯那裡,大意是,《遼沈晚報》報道有明顯傾向性,有些報假新聞嫌疑。老總很鄭重地找我詢問此事,我把所有報道找出來給他看,他看過後說:『還是很客觀的嘛,你們自己把握好吧,我不想再接到這樣的電話。』
呂東
最早進去的人
在被警方控制的諸多嫌犯中,呂東是最早進去的。
最初了解到足球出事兒是在濟南全運會期間。記得那天晚上大家忙完稿,我們來到濟南著名的小吃一條街——回民小區。幾瓶酒喝下去,大連的一個哥們說,呂東是不是出事兒了?我說,早在三四月時就聽說呂東出事兒了,他在大連參與賭球出的事兒……這不是啥新聞。大連哥們又說,還有個猛料,我聽說高X日前也因為賭球被警察抓起來了!高X是沈陽一個資深媒體人,也是足球專家。可憑我多年和高X的接觸,這兄弟除了寫稿,另一個最大愛好就是喝酒,我從沒有察覺他有任何賭球的苗頭。
大連朋友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我便操起電話撥高X的手機,奇怪,竟然關機。
高X一般都晝夜開機,電話打不通,難道真被抓起來了?高X關機雖奇怪,但我還是不相信他會賭球。記者圈裡,賭球的人很多。有的是小賭怡情,世界杯或歐洲杯,也包括國內聯賽,小則幾百,多則幾千,許多記者玩得也算盡興。這個圈子裡也有大賭,那就是當莊家。北京有幾個這樣的記者『老莊』,他們利用手裡掌握的資源,套信息,然後開盤,也不排除通過收買關系較好的球員,做幾場比賽……
濟南的回民小區很有特色,不寬敞的小巷子裡張燈結彩,每家店鋪把桌子都擺在外面,各類燒烤散發著香味兒,消夜者端著酒杯吆三喝四,幾乎都漲紅著臉打發著時光。
快到夜裡11點半時,我接到我報社記者姚國繁從十運會媒體村打來的電話。『郝老師,我剛聽說,今天南勇正看足球比賽時接到北京一個電話,是公安部打來的,說足球出事兒了,讓他馬上回北京……』
『出什麼事兒知道不?趕快打聽一下?』
『我打聽了,一點信息都沒有!我們發稿不?』
我忽然覺得這是個不尋常的夜晚。為什麼這個晚上有這麼多足球出事的消息?是巧合還是冥冥中有種必然的力量,讓足球不得不出事?但究竟出什麼事兒了,是呂東的事舊事重提?還是哪個有影響的賭徒落入法網?10月中旬的濟南街頭,我以及我身邊的朋友絕對都沒有想到,南勇離開濟南時,恰恰是遼寧警方從廣藥帶走楊旭之際。
從濟南回到沈陽,沒歇上幾天,11月3日晚,果然出事兒了。
4日凌晨兩點多鍾,我下班回家後難以入睡,正在電腦上瀏覽新聞時,李承鵬的電話進來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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