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風，平添幾分蕭瑟。冷風中，記者有點擔心找不到張引的足球學校，不，也許應該說是舊址。印象裡那所在錦州郊外的足校曾經非常熱鬧，但現在，它已經消亡。出租車司機熱情地向記者推介錦州的名勝古跡，諸如遼沈戰役紀念館之類的地方不停從他的嘴裡冒出來，可是因為寒冷和茫然，記者已經沒有耐心，『張引足球學校！』記者打斷了他的話，司機很興奮，『知道啊！』

　　遼西人上挑的『啊』透射著司機的興奮，『挺有名的地方啊，兩年前成立那會兒，那家伙動靜可大啦，就在102國道上，不過離這兒挺遠，從這兒打車，得40元錢。』司機先報出了價格，看起來他非常願意跑這趟長途，但是他並不知道這所足球學校剛剛倒閉。之前他可能拉過太多的學員，所以好像很清楚這所學校的底牌和剛成立那會兒的輝煌，『待會兒，我們上國道，你就看到了。路邊全是路標，張引足球學校，張引足球學校。張引，誰不知道啊，有名，老教練，聽說叫什麼來著兒，對！李鐵的師父。原來在城裡還有報名處，我拉過學員到報名處。』司機喋喋不休說著他知道的事情，直到車子開上了102國道，『哎？那路標咋沒了呢，哎呀！別走錯了。』司機趕緊停車去問當地的農民，有人往遠處指著，意思是沒走錯，還在102國道旁邊。司機不解：『咋給拆了呢，我還以為走岔了路。』

　　當天錦州有霧，但是大霧並沒有遮住『張引足球學校』，這六個紅字被架設在一所三層樓建築樓頂，走近依舊那樣醒目。走近觀看，樓體外牆漆已經脫落。大門口那幾個鎦金大字『張引足球學校』尚在，校牌下面存著少許垃圾，圍牆上『要當球星，先學做人』的口號孤零零地樹立著，這是張引留下的校訓，只是這句曾經教化了李鐵、李金羽的話，現在已經變得空洞沒有意義。

　　自動電拉門緊鎖著，但仍可以看見兩條大狗站在操場中間。記者仔細地看著大狗，張引當年在足校期間，他的好友送了他兩條藏獒，記者擔心操場上弄不好充滿敵意盯視過來的就是藏獒，也擔心他們隨時會猛撲過來，幸好有看門人出來。

　　他好奇地打量著我，『學校一個月前黃了，學生都走了，就我在再這兒看門。』當得知記者是來看望張引的，迅速隔著自動拉門，他很自然地聊起了這座學校的興衰史。『我也是2001年來的。好時候，這裡有160多個學生，你看這座大樓吧，能裝200多人，要是住滿了還行，後來就剩60多個學生，乾賠錢，老板乾不下去了，上個月剩下點學員都打發走了，有的跟張引去了遼足學校，有的就回家了。這裡的學生哪都有，甘肅的、福建的、江蘇的，都走了。老板回家了，也沒有乾什麼買賣。可惜了這66畝地了，你看看，四塊足球場啊！好在地也昇值了，現在想在102國道邊上再置辦這塊地難了……』

　　在寒風中站了幾十分鍾之後，記者對這所學校的尋訪就在看門人的感嘆和大狗的威脅中結束了，站在國道邊上，望著偌大的這一片地方，遺憾的感覺油然而生。

　　張引曾經希望再出九個國腳

　　『我們來掰手腕，你肯定不是我的對手，左手？右手？你都不行。』已經63歲的張引見到記者很興奮，同時他通過這種方式，表明自己還『年輕』。張引的記憶力非常好，他清楚地記得從2000年2月19日錦州張引足球學校掛牌成立開始，自己在錦州待了三年零八個月。張引承認當時錦州的個體老板曹貴祥能打動他，主要是因為曹貴祥個人有塊地，並花了200萬蓋了校捨。1999年張引帶著他一手培養起來的遼小虎奪得了聯賽亞軍，並且這支隊伍中走出了九名國腳，當時不少足球學校想打張引的招牌，『遼小虎』讓商家看到了張引這塊牌子的商業價值，而且根本不用打廣告，李鐵、張玉寧、李金羽們入選國家隊和遼寧隊的每一場勝仗都是最好的廣告，所以在張引從遼寧隊下課之後，來找張引的人絡繹不絕。當時的張引也確實是虎老雄心在，他曾經給自己設計好了一個育人藍圖，上一次他花了15年時間，塑造了一支超級虎，這次他打算縮短進程，在錦州花10年時間，再打造出一支小虎隊。但是找上門來的老板大部分都是租房子和租場地，這讓張引感覺不踏實。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曹貴祥帶著他的地來到了張引家。經過協商，張引同意以入股的方式與曹貴祥一起創建足球學校，學校采取股份制，股東有三人，除了張引之外，還有曹貴祥和於虹夫婦，張引以無形資產入股，並擔任校長和教練，曹貴祥夫婦主要是出資出地。曹貴祥夫婦以前是做油漆生意的，1999年前後遼沈足球的熱潮讓兩人相中了足球產業。

　　眼前利益消失讓足校最終衰落

　　『前兩年足校還是掙錢，到了今年，學生少了，老板就不乾了。他們是商人，不能做賠本買賣。』張引訴說著學校由興盛如何到了衰落。張引足球學校前後來來往往有300餘人，前兩年平均在校人數基本穩定在160人左右，每個學員年繳費在1.6萬元，張引承認前兩年學校一直有收入，這也保證了足球學校能正常運營下去。今年足球學校形勢急轉直下，主要是1987、1988年的學員面臨著必須擇業的問題，他們已經到了該走出校門的時候，國內中超俱樂部都按照中國足協要求，成立了自己的梯隊，也包括足球學校建制，俱樂部旗下的足校無疑對追夢少年有巨大的吸引力，它也被視為進入職業隊最便捷的途徑。張引足球學校的學員短時間內看不到進入職業隊的希望，於是一些學員開始轉投有俱樂部背景的足校，張引足校學員急劇減少，到了9月份，學員只剩下60人左右了。

　　投資人曹貴祥則介紹了學員流失的另一個原因：『我們這兒教練流動性太大，來來回回20多人，有的教練跑到別的足球學校去了，又帶走不少人。』曹貴祥明確講出了他商人的算術公式，『如果我們的學員有120人左右，這是一個贏利的起點基數，少於這個人數，我們肯定要虧損。可到了今年10月份，就剩四五十個學員了，我們是坐著賠呀，我們每個月要給張校長兩萬元，我們自己每人還得拿一萬吧，這幾個學員繳納的費用，根本不夠支付學校的開支呀！』

　　在危機面前，張引與兩位投資人想了兩條出路，一條是迅速組織1987、1988年齡段的隊伍，報名參加全國乙級聯賽，這樣就能爭取商業贊助，可以維持一部分生計，一條是能找到一支可以掛靠的俱樂部，由俱樂部注入一部分資金，保證學員不再流失。張引為了實現自救，先找到了葫蘆島市領導，該市支持張引組建乙級隊，但是贊助商無從著落。第二條自救之路也很快被堵死，張引熟悉的遼足已經有梯隊，不可能再投資一個足校，不死心的張引急匆匆來到大連，找到昔日的隊員林樂豐。林樂豐對張引的足校表示出一定的興趣，但是林樂豐需要請示徐明，由於幾日得不到下文，張引只能繼續尋找合作俱樂部。深圳健力寶的張健聽說張引足校的情況，也流露出同情，也想接納這個足校，作為俱樂部後備梯隊，但是深圳健力寶一線隊都無資金注入，他們不可能馬上拿錢來解困張引。

　　投資者不同意賠本維持

　　2004年10月9日，對於張引來說，這是極為痛苦的一天，他的第二個育人藍圖在這一天宣布破滅。他與曹貴祥、於虹夫婦進行了最後一次長談，當天葫蘆島那邊傳來肯定找不到贊助商的消息，張引知道投資人是想撤資了，他想到了最後的辦法，他說：『我們三人能不能把工資都降75%，或者說乾脆不拿工資，只要這個足校能生存下去。』張引至今不認為他說這句話是幼稚，畢竟這個足校叫『張引』，他不想自己的事業無疾而終，想當年率領遼小虎，幾次面臨解體，他都能挺過來，他相信這次還能挺過來。但是投資人確實不能做虧本的買賣，曹貴祥夫婦倆明確表示，晚停不如早停，現在多存在一天，就多虧一天錢。

　　無奈之下，張引找來了沈陽的朋友，將陪伴他三年的十餘條愛犬接走，平時對工作人員一向溫和的藏獒那天忽然發狂，竟然猛咬了學校管理人員，直至張引過來，纔鎮住了藏獒。張引後來說藏獒知道他的心情，特別不想學校散伙。10月19日，即錦州張引足球學校生存了三年零八個月後，足校正式結束，學堂裡不見讀書聲，操場不見踢球者，食堂熄滅了炊肚，用東北人土話，吹燈拔臘了！但是投資人得到了意外之福，足球學校這塊地值錢了，曹貴祥夫婦也沒有重操油漆舊業，他們等待著66畝地繼續昇值。

　　時至今日，按照張引的說法，投資人夫婦還欠他4個月的工資，曹貴祥並不否認拖欠工資，他把停辦足校歸結為替張引著想，『我們還欠著張校長3個月工資(他不承認是4個月)，確實沒辦法，我們是賠了錢。我們也是替張校長著想，他現在還可以到遼足俱樂部上班，要不在我們這兒，也掙不著錢。』看起來投資人是為張引著想，但張引寧可對方把這份心用在足球學校上。『商人終歸是商人，他們不能乾賠本買賣。我這輩子就是不服，我花了十多年時間，培養了9名國腳。如果當年我看重錢的話，能出這麼多國腳嗎？我這個歲數，還是不服啊，我還想招幾個好孩子。』張引的不甘心最後只化作一聲嘆息。

　　這次只留下了姜驍宇

　　學校解體後，張引向投資人提出了自己最後的要求，必須讓這些孩子都有著落，他開始借大客車，拉著孩子和家長一起到了大連一所足校，這所足校顯然拿他們當了難民，張引一氣之下，又拉著家長繼續尋找下家。最後遼足足校校長劉春義同意接收他們，但是有一個附加條件，張引必須到學校任教，張引提出他可以執教U-13、U-11年齡組球隊，劉春義答應了他的要求，於是錦州足校26名學員並到了遼足，剩下的學員只能作鳥獸散。張引非常惦念一個叫程仁欽的浙江孩子，這個孩子的父母是聾啞人，小程仁欽到隊時，只有7歲，但是有球星的天分，如今這個孩子已經去了綠城梯隊。

　　『三個零八個月，沒什麼遺憾的。上次我培養了9名國腳，現在我還有一個姜驍宇。』姜驍宇是張引的最新得意門生，姜驍宇剛到張引足校一年，張引認可了姜驍宇的能力，於是學校作出讓孩子免費踢球的決定，姜驍宇也是足校惟一的免費生。姜驍宇在張引的點撥下，已經具備球星的基本素質。在李鐵的經紀人許宏濤運作下，姜驍宇已經加盟了英甲球會謝菲爾德聯隊的梯隊，作為留洋少年一族，姜驍宇已經得到了英籍教練的認可。張引預計不出5年，速度和技術出眾的姜驍宇就會出現在中國國家隊。姜驍宇如果日後成名，也會有不少麻煩到來，當年的免費決定，可能是出於好心，但是投資人曹貴祥認為這孩子日後轉會，他也需要從中獲益，因為張引足校確實是免費培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