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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下午連折兩陣,0比1只能一而再,不能再而三——當鼓足斗志的申花隊在這個夜晚以0比2收兵時,黑雲已籠罩了整個虹口。
這是我25日這一天第四次進入申花隊的休息室。
剛踢完半場比賽的球員都進了休息室。一些球員進入裡間淋浴室稍事擦洗,換去被汗水浸透的球衣,有的坐在椅子上發呆,馬丁大聲地『教育』29號年輕後衛姚力君,嘴裡嘰哩咕魯地說著英語。姚力君努力地聽懂單詞,一面作著手勢回答。馬丁是在教訓姚力君上半時一個無謂的手球吃了一張黃牌,領隊周京華插嘴:『如果這個球是單刀球,你紅牌吃定了!』姚力君老老實實地作出虛心接受的樣子,連連點頭稱是。
張玉寧光著上身與佩特科維奇爭論。代主教練毛毅軍在戰術板前手托著腮幫子琢磨著什麼,休息室裡人聲嘈雜,空氣中彌漫著松節油的味道。
門開了,總經理樓世芳引著足協副主席楊一民走了進來。兩個人臉上掛著笑,在剛剛過去的上半場,申花隊與橫濱水手戰平,而且場面不差,樓世芳說,『過去我總是覺得比賽時間太慢,今天好像特別快。』
這是25日3場比賽的最後一場。前兩場,『申花二隊』和國際隊分別以0比1輸給了全北現代隊和城南一和隊。中國球隊在當天的亞冠和A3聯賽中,會不會全軍覆沒,就看申花隊的了。
『你們一定要踢好這場球,一定要為中國的聯賽掙臉,一定要拿下這場比賽。』楊一民話不多,但是意思誰都明白。這位與韓、日代表一起坐在主席臺上的中國足球的代表,心裡的滋味,誰都清楚。
國際退場不願碰觸到同情的目光
國際隊主教練成耀東和俱樂部副總王國林悄悄地爬上看臺,找了個空位子坐下,專心地觀看申花隊與橫濱水手隊的比賽。他們的比賽打完了,0比1,被城南一和隊擊敗。成耀東心裡有很多的不服。尤其是那個進球,後衛把一個簡單的擋球動作都做錯,球竟然從鞋底穿過,正好送到金度勛腳下。那麼近的距離,江津縱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就是這個球斷送了整場比賽。而這個球,是在上半時結束之前一分鍾發生的。根據統計,開賽後5分鍾和結束前5分鍾,是最容易出錯的時候。
成耀東讓隊員盡量少糾纏的打法,雖然是為了不讓城南一和隊發揮整體配合以及傳球好的優勢,但也把自己控制球的長處拋去不少。為了抑制對手,也把自己抑制了。看著足球直來直去地在場上飛,成耀東還靜得下心站在場邊,不露聲色且樂得自在。但是當看到那個球不可思議地滾進自家網窩時,他有些坐不住了。
與成耀東同樣心情的還有端坐主席臺上的老板徐澤憲。上半時結束的哨音一響,他就起身,急急地往休息室裡趕。這位經常跑到替補席上去,偶爾也為主教練出謀劃策的老板,在跨進電梯後,還一直自言自語:『拿不住球,不敢拿球呵……』
城南一和隊前身是天馬一和隊。1996年參加亞俱杯賽,曾在主教練李章洙的帶領下,與上海申花隊打過兩個回合的比賽。陣中還有一些隊員,如7號申臺龍、9號金度勛等,當時也是主力。申花隊客場1比1與他們打平,到了主場也是一個不經意的失誤,0比1輸了。這支球隊最大的特點就是整體戰斗力強,現在的實力看上去比當年只降不昇,主要是隊中老隊員居多,速度和體能都不如過去。盡管首戰他們3比0完勝日本橫濱水手隊,但是成耀東認為這不是一支不可戰勝的球隊。他的方針是:上半時糾纏,下半時伺機反擊。但是上半時最後1分鍾的失球,把他的如意算盤都打破了。
下半時怎麼打?只有攻了。攻?談何容易。你手握著底牌時,可以平心靜氣地與對手周旋,而當你必須孤注一擲時,你還有那樣的好心態嗎?
最後的結局是,比分牌刺眼的0比1依然照舊閃亮著,徐澤憲和王國林低著頭,離開了主席臺。他們很怕遇到四面投來的目光,如果那目光裡有同情,則更是讓他們難以接受的。在不一般的比賽中,遇到一般的對手,面對一般的觀眾,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失敗,唉!
亞冠落敗申花躲過了一場大崩潰
國際隊是25日下午第二支敗給韓國人的上海球隊。在他們之前,申花隊(准確地說,應該是申花二隊)也以0比1敗給了韓國全北現代隊。也正是因為如此,徐澤憲和他的隊伍纔更感到臉上無光。而申花二隊主教練奚志康和他的助手江衛國、李必,相比之下心情輕松得多。盡管他們也是輸了球。
與全北現代隊的亞冠賽,是一場實在無趣的比賽。為了維護亞足聯的面子,亞足聯官員怎麼也不願意將他們欽定的亞冠聯賽,為3個東亞國家自行組建『A3聯賽』讓位子。於是,申花不得不在5個小時內面對兩場比賽。討論下來的結果,還是讓奚志康帶著二隊挑戰如狼似虎的全北現代。俱樂部給他的惟一『技術支持』是:提供一個守門員,還有馬丁、阿爾貝茨兩個外援。臨末還言明:馬丁還得打橫濱,因此不能多用,更不用濫用!
領隊戴春華賽前卻有著令人奇怪的信心。他說:『東亞國家水平都差不太多,弄不好我們爆一下冷門,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告訴我,幾個月前,他和隊伍去越南參加邀請賽,在河內1比0小贏了越南國奧隊。
『贏了個越南隊,就值得那麼高興嗎?』我頗不解。
『噢喲千萬別小看這支越南國奧隊。正是他們在奧運會足球預選賽上,1比0勝了韓國國奧隊!』
A大於B,B大於C,因此A就一定大於C?我在心裡思考著,得出的結論是NO。但看著老戴眉飛色舞的樣子,我又不忍打斷他的興頭。
這場比賽是從下午兩點開始的。看臺上只有一群韓國人揮動著旗幟,打著鼓,起勁地在助威。這裡面有相當多都是在上海打工的。據不完全統計,在上海的韓國人不下二十萬。從遍布市內的『韓國料理』上便可知。
賽前,一幫韓國人專程來虹口為同胞捧場。由於技術上的原因,這場比賽是不准備賣票的。原因之一,由於涉及兩個贊助商,場地廣告要在兩個比賽期間轉換;其次,同樣原因導致一票不能通行三場比賽,而亞冠聯賽結束到A3比賽開始,只間隔1小時左右,這期間要換廣告牌,第一場觀眾清場,第二場觀眾入場,麻煩的事情實在是太多,組委會便初步決定這場比賽不賣票。
然而韓國人一片誠心要來加油,總不能拒人於門外吧。於是臨時抽調人手,破例賣票,也總算給了這場『亞洲高級別墊場賽』增加了球場氣氛。
那些韓國球迷拼命地為全北現代加油,而那些長著絡腮胡子的外援,以及雄心勃勃地想要猛灌申花二隊四五個球的韓國球員,也在鼓聲和催促聲中,一腳又一腳地將球踢向申花隊腹地。幾乎所有的人都為申花二隊捏把汗。『凶多吉少,只要不崩潰,就算好的了。』幾乎所有的人都面色嚴峻,搖著頭。
然而,45分鍾過去了,大崩潰沒有出現。中場休息,我第二次進入休息室,聽到奚志康響亮的聲音:『再給我頂住30分鍾,頂到體力透支!丁銘(中場球員,48號),你要多跑,否則用你乾啥?!』這語氣,這意思,就像是戰爭年代指揮部下命令——『一定要堅持到拂曉,人在陣地在』。本來,足球比賽在許多地方與打仗也是一樣的。
這是一場惡斗!盡管全北現代隊全場圍攻『申花二隊』,但是在主隊頑強和出色的阻擊下,韓國人竟然一籌莫展,反面成就了申花隊的新門將,剛從青島轉會而來的朱慧謙。他數度從球門線上將球『撈』出,使得韓國隊替補席上格外緊張,教練和替補球員一次次以手掩面,痛苦萬分。
一直到86分鍾,韓國隊再一次從在右路突入,10號外援瓊斯在角度很小、距離很近的位置起腳射門,終於打進球門。頓時,韓國隊替補席上一片歡騰,所有人都跳起來,與奔跑過來的瓊斯擁抱。申花二隊的陣地終於失守。不過,對於這群連喊『加油』的聲音都十分稚嫩的球員來說,在與強大的韓國『成人隊』的較量中,能夠堅持到最後4分鍾纔以0比1告負,也不算丟人了。
也正是有了申花二隊這場雖敗猶榮的『阻擊戰』,纔使得上海國際隊對自己的0比1感到十二分的懊悔和無地自容。
曾經心動楊一民高喊申花要進球
重新回到申花隊的休息室。
毛指導已經畫好了戰術圖。他轉過身來招呼:『大家都過來,都坐好了。』然後一條一條地布置:一,下腳還要狠一些;二,後腰回來要及時,保持隊形;三,得球都交給佩特來組織;四,防守對方快速反擊,後防要注意落一個人下來……
兩個翻譯馬上開傳話。
毛毅軍生性靦腆,平日講話也細聲細氣,這位代主教練站在全隊面前,仍然沒有上海人教練王後軍、徐根寶、朱廣滬那樣的大嗓門。說到著急處,乾脆用起了上海話。這位年輕的教練上任以來,連吃敗仗。此刻也在熱鍋上熬。
休息室進出的人很多,俱樂部專職攝影把這些場面都拍了下來。這是當天最後一場,能不能給上海足球和中國的聯賽『掙臉』,就看這45分鍾了。出場的鈴聲響了第二遍了,毛毅軍講完了他的最後一句話,樓世芳也完成了他最後一句動員,大家都圍成一圈,連替補也加入了進來。一聲巨大的『嗨』,險些把屋頂震塌。
如此高昂的士氣,不進球纔怪呢。隊員們雄糾糾地衝出休息室時,我想。
楊一民站在大廳裡,望著隊伍一聲大喊:『要進球啊!』
25日,上海的氣溫爬高到近20攝氏度,但晚上申花下半時出場後,初春的冷風把一個下午的『暖濕氣流』席卷而盡。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個匪夷所思的進球,也在這冷風中向申花隊襲來:橫濱水手隊安永聰太郎在數名對手的圍堵下,把球帶到了底線,已經無路可走。他索性將球傳向中路,這是個完全下意識的傳球。殊不料鬼使神差,球竟然在許多條腿中穿行而過,像高爾夫球一樣滴溜溜滑進了『洞』——越過了球門線。
連入球者本人都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愣了半晌,纔舉起手歡呼。
一支心理上十分亢奮的隊伍,以這種方式丟了球,其心理狀態的急劇下墜可想而知。更不用說,在戰術上日本隊已經放棄了上半時與申花隊拼體力拼速度的打法,改用自己最擅長的傳接球調動對方,整體快速移動的戰術,申花隊的撲擊戰術如揮出去的棒,只聞風聲,卻不著邊際,效用明顯下降。於是,在30分鍾後,又有了對方第二個入球。不過,這個入球卻是無可挑剔的。申花隊,終於再次敗下陣來。
上海灘270分鍾的角斗戰結束了。沒有一個入球,沒有得一分,三場盡墨。遺憾、嘆息、扼腕、悲傷……沒有任何詞語,能夠表達看了三場比賽後,人們的心情。
奚志康和江衛國不見了,成耀東和王國林悄悄走了,在吳金貴離場不到30秒,橫濱隊攻進了第二個球。
楊一民也不見了,他甚至沒與球隊告別。唉,中國的聯賽王,在三次不經意中,丟失了臉面,終於全軍覆沒。
風越來越大,吹得人發冷。球場的燈暗了,聚攏的球迷散了,沒有鬧事的跡象,嚴陣以待的警察松了口氣。夜空中,一團黑雲悄悄地向虹口足球場移來。
2004年2月25日,上海虹口足球場,被黑雲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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