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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黃色的晨光灑進位於墨西哥城鬧市區人聲鼎沸的『桑伯斯』餐廳,把桌上那束特意為他准備的郁金香映得格外嬌艷。這裡距米盧的家大約有30分鍾車程,記者決定在他到來前先享用一頓精美的墨式早餐,但興奮的等待讓人食不甘味。
頭天(11月15日)晚上,米盧在電話裡爽快地答應他在這家餐廳接受采訪,該不會利用吃早點的空當,順手打發了我們吧?記者潦草地嚼著一只煎蛋,同伴老吳催促說:『快點吃 ,9點過5分了。』記者自以為是地答道:『他10點能到就不錯,墨西哥人!....』話音未落,餐廳裡猛然間靜了下來,隨即,臨桌的一位墨西哥先生高聲道:『嘿!那是博拉!』身在墨城心在『漢』
看著米盧一面綻放出輕松的笑容,一面毫不猶豫地向小小的咖啡杯裡傾瀉白糖,我們能夠想象他回家休假的感覺就像今天墨城的天空一樣晴朗。
記者問他回家睡不好覺,是不是在中國呆久了已不適應墨西哥高原生活。米盧表示,他已經把墨西哥當成了家鄉,這裡的氣候比北京更宜人,最重要的是他在這裡結束了球員生涯,走上了教練之路,這兒是他人生的轉折點,而且他在這裡娶了一位墨西哥太太,生活在墨國更令他如魚得水。本以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沒想到老米呷了幾口咖啡,忽然神秘地向記者擠眼壞笑,字斟句酌地說:『每天上了床也總是睡不著,我在想重要的事。』
記者察覺米盧話裡有話,馬上追問:『一定是有關世界杯的事吧!能給我們透露點想法嗎?』
可是米盧又一臉狡猾地繞起圈子來:『我想中國菜,想你們的閆主席,還有虞(指翻譯),他們都是我很好的朋友。中國隊取得了歷史性的進步,和他們,和足協、體育總局的支持是分不開的,我們團結一致,配合得很好,更重要的是國家隊的小伙子們,他們是真正的英雄......』
感覺米盧對敏感話題故作謙虛地打岔,記者只好厚著臉窮追不捨:『你真地沒考慮世界杯的事?』米盧這纔不慌不忙地『坦白』說:『怎麼能不想?足球是我的生命,現在中國足球就是我的頭等大事,預選賽結束前我就開始考慮世界杯賽了,坐上回家的飛機,躺在家裡的床上,我一直都在想,我喜歡中國和中國人,我應該為他們努力工作。』中國在世界杯上能走多遠?
12月1日,2002年世界杯賽分組抽簽儀式將在韓國釜山舉行。當記者小心翼翼地提起有關世界杯抽簽的問題時,米盧卻表現出耐人尋味的冷靜。
『我對這次抽簽毫無興趣。我告訴你們,如果大家太在乎世界杯抽簽的得失,我們在比賽開始前就已經失敗了。我總是說,運氣最不可靠,你也許一次走運,但不可能次次都走好運。』
不等記者深問,米盧已經拿過自己的皮包,開始在裡面翻找眼鏡,但最終沒找到。他於是無奈地聳聳肩,接過記者遞上的筆和采訪本:『你們看,歷次世界杯賽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轉眼之間,57歲的米盧已經准確無誤地將世界杯冠亞軍決賽的參賽對手及比分逐一列出。『巴西4次、意大利3次、阿根廷2次,德國2次....』米盧點數完,抬頭反問:『年輕人,這說明什麼呢?』記者皺著眉,不敢妄言。米盧說:『許多隊都有機會參加世界杯,但只有很少的幾支強隊總能走到最後,在世界杯賽上,只有真正的強隊纔會走好運,弱隊永遠和壞運氣相伴。』
『我們怎麼樣?中國隊要在世界杯賽上打進第二輪僅僅是一種幻想嗎?』記者又問。
米盧慢吞吞地撕下一小塊面包,塞進嘴裡緩緩嚼著回答:『恐怕所有的人都認為這只是幻想,但我們必須這樣去夢想。我不上場比賽,是中國的球員在踢球,世界杯賽上能不能贏應該去問問他們,他們必須有這樣的信心。我的經驗是——在做一件事之前絕不做失敗的准備,想都不能想。但是我不會做任何承諾。』中國足球到底差在哪?
采訪進行到此處,米盧的談興越來越濃,他已經喝下4杯咖啡,在記者的采訪本上涂亂了兩頁紙。早聽說米盧對待國內記者慣於狡猾周旋,敷衍了事,但我們接觸的米盧卻是一位熱情誠懇、和氣坦率的『媒體合作者』。
琢磨著米盧剛纔關於『運氣論』的教誨,記者不禁想抖個機靈:『你說世界杯不靠運氣,那哥斯達黎加隊呢?1990年你帶領他們首次參加世界杯賽就打進16強。中國隊也許有同樣的運氣?』
米盧用小勺兒攪著咖啡回答:『一個馬戲團裡有兩個角色最重要,一個是小丑,另一個是魔術師。記得我剛執教哥斯達黎加隊時,所有人都覺得我會成為一名小丑,准備看笑話。但在那屆世界杯賽後,他們又稱我是魔術師了。其實我並不是神奇人物,只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好教練。不過,那一次,我們的運氣的確不錯,但你知道哥斯達黎加隊在世界杯賽前的3年中打了多少場國際友誼賽?92場!而中國隊呢.....』
米盧欲言又止,使記者意識到話題正在觸及一個更有深度的問題。於是記者接著發問:『努力了44年纔進入世界杯,中國足球的問題到底在哪兒,是中國人體格不行嗎?』
『為什麼不早點請神奇米盧來呢?這就是你們的問題。』米盧冷不丁幽了一默,讓凝神屏氣、預備聆聽宏論的記者差點閃了腰。米盧大笑幾聲,然後終於拋出了高見:『中國足球發展慢和球員的體格沒有關系,我帶的中國隊球員身體素質之好,在全世界都不多見。問題在哪兒呢?主要是中國足球與世界交流不夠,像墨西哥隊、阿根廷隊,他們都很重視對外交流。日本足球近幾年進步很大也是因為經常打國際比賽,中國過去許多年不開放,球隊出去的機會太少。這可能也同文化傳統有關系,中國人喜歡呆在家裡。一定要走出去,只有開放纔能擁有全面和長遠的眼光,知道別人好在哪,自己差在哪。』
『第二,要有耐心。到中國執教前我看過一本書,說中國人最有耐心。但是後來我發現,中國人什麼都不缺,有能力乾好所有的事情,惟獨缺乏耐心。中國球迷應該耐心等待,牢記中國足球過去和現在在世界上所處的位置。我剛到中國時,中國隊的世界排名是第86位,現在上昇了很多,而且打進了世界杯,進步已經很快了,你們為進世界杯等待了44年,為什麼不能耐心等下去,卻馬上就想要在世界杯上有驚人的勝利?』
米盧一番宏論讓記者聽得有點入迷,竟然忘了接下來該如何提問,就隨機應變,要求與他合影。我們輪流靠米盧的臂彎裡,他則像一位職業外交家,臉上始終保持著迷人的笑容。
『世界杯後,你會繼續在中國工作嗎?球迷們都盼著你能留下。』記者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米盧回答:『我想不會。我喜歡到處走走,認識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文化。全世界的球迷其實都一樣,你贏球他們就愛你,你輸了他們恨不得殺了你。』 (張宇清 吳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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