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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教練,別給他們拍照。”烈日當空的北京工人體育場內,應邀來中國參加青少年足球活動的世界知名球星范德薩,對場上一名女教練笑着說。聽懂大概意思的女教練臉馬上紅了,她趕緊收起手機專心指揮,在范德薩身後比着剪刀手的小隊員們撅起了嘴。
“哎,給范德薩留下一個不專業的印象,但我真想給孩子們留個紀念。”事後,每次家長來要照片,江帥心裏的內疚感就溢出來一些。好在當天的活動上了電視,很多家長告訴江帥:“以前覺得踢球就是讓孩子鍛鍊身體,想不到還能和知名球星互動,能上電視。”這讓從退役後開始從事青少年足球工作的江帥意識到,“開展青少年足球活動不僅能讓孩子鍛鍊身體,更能增長見識。”有些見識,江帥也是在從國家隊退役後才獲得的。
2008年北京奧運會,女足1/4決賽,中國隊以0:2負於日本隊。中國隊在答謝球迷的時候,現場放着國歌,很多球迷披着國旗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說,“你們還可以再來。”但女足多年不被重視的狀況讓江帥感到“女足的前景不會太好”,她沒有勇氣再次辜負那麼多素不相識的人,而且她最好的時候“已經錯過了”——觸球3個月便進入專業隊,兩年不到便進了國家青年隊,“那時候怎麼都能進球”的狀態讓江帥在俱樂部、國青隊和國家希望隊的賽場上超負荷輾轉,直到在一次比賽中倒地,江帥聽見“咚”的一聲,醫生告訴她:“韌帶斷了,半月板碎了,你別踢了。”她就此淪爲雅典奧運會的看客,“我在電視前根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即便後來爲征戰全運會,疼到“冷汗浸溼牀單”的4針封閉讓她重返球場,但“狀態也和從前完全不同了”。
退役後,江帥跟着丈夫來到北京,在崇文小學當了一名體育老師。“我第一節課教一年級的孩子,上到10分鐘,一個孩子舉手說要上廁所,我同意了,緊接着10個孩子都說要上廁所,我就傻眼了。”江帥不禁想起自己小時候,因爲身體不好,父親讓她練習田徑,“我經常請假,藉口不是肚子疼就是鼻子塞,教練拿我沒辦法,就給了我個足球,這一踢,就停不下來了。”這讓江帥慢慢找到了針對孩子的訓練方法,上課和他們做遊戲,手把手地教他們做技術動作,“比如教腳弓傳球,我會挨個去掰他們的腳,調整姿勢。”江帥邊說邊用手比劃着,“校園足球不比體校訓練,教練不能只教孩子動作要領,更重要的是讓他們喜歡足球,享受和小夥伴一起踢球的樂趣。”
江帥的愛人也是一名職業足球運動員,“以前,教練都是拿着棍子訓人,他小時候學踢球,腿上經常是巴掌印,但現在,我們不能打罵孩子,只能用我的足球來贏得孩子的目光。”爲了讓學生更瞭解足球,江帥常常被團團圍住表演顛球,“用腳顛、肩顛,各個部位顛,他們一開始不搭理我,後來都特別崇拜我。”慢慢地,“神奇的江老師”有了名聲,主動報名學踢球的學生就多了。入校3年後,這位“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成立了自己的足球俱樂部,
但俱樂部不同於學校足球隊,在社會上更多家長的觀念裏,他們很少會把足球作爲孩子的興趣選擇。“一開始,我到學校門口發招生簡章,我對家長說,您可以讓孩子來踢球,鍛鍊身體,和小朋友一起玩兒”,可家長的回答至今還讓江帥印象深刻,“他說,鍛鍊身體爲什麼非要踢球呢?你知道乒乓球嗎?你知道鄧亞萍嗎?足球有誰啊?”
但隨着近幾年“振興校園足球”的呼聲漸高,江帥感受到家長態度的轉變,“大多數家長都不要求孩子能進專業隊,他們覺得孩子長個兒了,能吃飯了,身體素質好了就行。尤其足球這種集體運動,能更好地培養孩子的團隊協作能力”。“其實,家長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纏,他們都在場邊看着,只要對方並非故意給孩子造成傷害,家長都會理解。”江帥坦言,“現在的環境比以前好多了,有草地和塑膠操場,以前我們都是在塵土飛揚的水泥地,摔一下就掉一塊皮,新皮膚還沒有長好就又摔掉一塊。”但江帥仍不敢放鬆警惕,除了教練、校醫和保險,她和所有孩子約定:教練員一聲長哨是集合,無論你在幹什麼,兩聲哨是停止,球出界了只能一個人出去撿。
目前,江帥的俱樂部裏有300多孩子堅守着他們的約定,但唯一讓江帥感到遺憾的是,“辦了這麼多年,只有一個女孩子跟我踢球。”此前,江帥曾帶了一羣孩子到美國參加足球交流,其他國家的隊伍裏女孩的數量不比男孩少,這讓江帥感觸很大,“這就是別的國家女足水平能上去的原因。”這學期開始,江帥給想踢球的女生開出優惠條件:一學期只收500元,還送一套衣服。“馬上就有20多個女孩子報名了。作爲基層教練,我能做的只有讓你慢慢喜歡上足球,再影響到別人,或許這樣,踢球的人就能增加了吧。”在江帥看來,這批孩子會是中國足球運動發展的轉折點,“我這兒一個小小的俱樂部都能看到希望,相信中國青少年足球一定會觸底反彈,慢慢好起來的。”(實習生郝玥本報記者樑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