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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洛奧裏藏特是巴西第四大城市,名字寓意“美麗的地平線”。但北京時間昨天凌晨,缺兵少將且心事重重的東道主巴西隊在這裏的米內羅競技球場全面崩潰,最終以1比7慘敗給德國隊,創造了世界盃半決賽最大輸球比分紀錄。“美麗的地平線”就此成爲巴西足球史上令人銘心刻骨的污點。
最黑暗的一天躺在地上被羞辱
隨着墨西哥籍主裁判羅德里格斯的三聲哨響,對巴西隊球員和球迷的折磨終於告一段落。比賽結束後一個小時,28歲的球迷費爾南多披着巴西國旗依舊站在球場外,身後是三三兩兩路過的興高采烈的德國球迷,他悲憤地說:“輸球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拼盡全力站着倒下,一種是躺在地上被對手羞辱。這是我們最恥辱的一天,甚至比1950年的馬拉卡納慘案還要糟糕!”
貝洛奧裏藏特在歷史上並不是巴西隊的福地,在1975年美洲盃中,他們在這裏1比3輸給了祕魯隊。在那之後的38年裏,桑巴軍團從未在自家門口舉行的大型賽事中失利,直至昨天再度失守。這一敗不僅金身告破,而且是巴西隊歷史上最慘痛的失利,上一次他們淨吞六彈還是在94年前的1920年,當時他們以0比6慘敗給烏拉圭。
在內馬爾傷退和席爾瓦遭遇禁賽之後,哀兵必勝的說法並沒有在巴西隊身上得到應驗,相反歷史和他們開了一個冷酷至極的玩笑。巴西隊本場比賽場上隊長路易斯賽前手持內馬爾球衣高唱國歌的激昂畫面,與其賽後在鏡頭前泣不成聲含淚向國民致歉的一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說:“我向所有人道歉,向所有巴西人民說聲對不起。我只想看到大家洋溢着笑容,所有人都知道對於我來說,能夠讓全國上下沉浸在足球帶來的歡樂之中有多麼重要。”
在里約熱內盧的科帕卡巴納海灘,儘管天陰飄雨,甚至間或有雷聲響起,但仍舊有大批球迷聚集在大屏幕前目睹了悲劇的發生。一名叫做拉莫斯的球迷在接受巴西《環球電視臺》採訪時說:“我們正在經歷這個國家最令人絕望的時刻。”與此同時在米內羅競技球場,球迷何塞和自己的女朋友一起趁着中場休息提前退場,“我並不認爲巴西隊能夠獲勝,但沒有想到會是一場羞辱,不到30分鐘就丟了5個球!”在他離開後,現場的四萬多名巴西球迷仍然在受着煎熬。
這一夜,無數鏡頭在捕捉巴西人掩面哭泣的畫面。費爾南多說:“以後當我回想起這屆世界盃,只有抹不去的污點。”
面對恥辱只能自我解嘲
如此慘痛的失利過後,很多人都擔心情緒激動的巴西球迷和一些城市裏的激進分子會做出一些失去理性的舉動,從而引發騷亂,因此在米內羅競技球場媒體中心內工作的媒體記者們被勸告不要立即離開。
在媒體班車駛往貝洛奧裏藏特市中心的沿途,不時有人三五成羣地坐在路旁的小桌邊喝啤酒。當標有國際足聯世界盃標識的班車因爲紅燈暫時停下時,他們會朝着班車比劃出一個“7”的手勢,臉上還帶着笑意。如果不是他們身上穿着的明黃色的巴西隊球衣,實在令人難以想象他們會是巴西球迷。“一場國家災難”剛剛發生,他們竟然能如此快地擦掉淚水,在碰杯聲中自嘲。
比賽散場時,幾十名膀大腰圓的壯漢將看臺上的一部分德國球迷隔離起來以防不測。然而在市中心的亞馬遜大道上,德國球迷和巴西球迷比鄰而坐,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不亦樂乎,絲毫看不出各自支持的球隊剛剛在綠茵場上進行了一場結局迥異的較量。有巴西球迷甚至“鼓動”德國球迷:“希望你們幫我們在決賽中打敗阿根廷!”
其實在終場哨音尚未響起之時,社交網絡上已經充滿了各種關於這場比賽的惡搞與調侃。那些早早開始哭泣的人們選擇用一種戲謔的方式來讓自己儘快從悲傷的情緒中解脫出來,接受這場觸目驚心的失利。25歲的佩雷拉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臉書和推特,他說:“你看,從5比0開始,各種各樣的惡搞都有。這比賽簡直太可笑了,以至於我根本哭不出來。”
在佩雷拉的社交網絡中,有兩張圖流傳得最迅速:一張是德國總理默克爾張開雙臂站在基督山頂,代替耶穌基督俯瞰里約熱內盧;另一張則是內馬爾微笑着手持一罐七喜汽水,罐體表面的“7”尤爲明顯。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對這場失利,或是具備自我解嘲的能力,更何況是如此慘痛。貝洛奧裏藏特目前平安,里約熱內盧暫時無事,但是在巴西第一大城市聖保羅,個別區域還是出了亂子。部分極端的鬧事者選擇縱火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怒,當地媒體稱大約有23輛公交車在一處停車場被點燃。
巴西足球不能承受之重
從上一屆盧拉政府開始,身爲金磚四國之一的巴西便力爭在國際上擁有更大的影響力。2007年巴西申辦2014年世界盃成功,2年後2016年夏季奧運會舉辦權花落里約熱內盧,全球影響力最大的兩項賽事相繼來到巴西,使這個已經躍居全球第七大經濟體的國家開始如前總統所願,在世界上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
然而在籌備世界盃的過程中,盧拉的繼任者羅塞夫面臨着堆積如山的問題。在國內經濟並不景氣的大環境下,巴西政府爲了世界盃投入超過140億美元,引發民衆就改善教育、醫療、交通等公共設施的抗議浪潮。去年聯合會杯進行期間,針對世界盃的示威遊行達到一個峯值,如今伴隨着世界盃的進行,小範圍的抗議仍時有發生。
本屆世界盃開幕前,《一個新興全球大國的政治經濟學:追尋巴西夢》的作者之一、康奈爾大學約翰遜商學院管理學高級講師卡薩諾瓦曾說:“這應該是巴西的榮耀時刻。這個國家有機會展示,除了桑巴舞、狂歡節和海灘之外,他們還有許多獨特之處。”
而此時,卡薩諾瓦則說:“這屆世界盃背後的想法是,讓整個國家分享足球的快樂,同時藉此機會全面改善巴西的基礎設施。現在回想起來,我認爲這可能是一個錯誤。”
糾正“錯誤”或者說掩蓋“錯誤”的“最佳選擇”就是足球。對於巴西而言,足球近乎於宗教,是這個國家血液裏與生俱來的DNA。所以即便巴西民衆對於世界盃的支持率已經從當初的97%跌到了現在的48%,每當巴西隊的比賽日,各大城市幾乎萬人空巷單位放假,人們聚於家中或酒肆,只爲見證桑巴軍團的勝利。
這支被外界稱爲有史以來最差的巴西隊承載了前輩們不曾面對的重任,所以當路易斯聲淚俱下地面對鏡頭向巴西全國人民致歉時,一點兒也不令人感到奇怪。從小組出線之後開始,接連幾場比賽斯科拉里都表示自己的隊員們心理問題嚴重,這恐怕並不僅僅是單純的比賽壓力所致。昨天這位殫精竭慮的主帥表示:“雖然我們今天輸球了,但是在過去一年半的時間裏我們都一直在努力。當然,這是一場慘痛的失利,是巴西隊歷史上最糟糕的失利。”
足球是一針迷幻劑
在不少巴西民衆眼中,世界盃成爲了黑金交易的場所,政府內部的貪官污吏中飽私囊,國際足聯則成了空手套白狼的無恥強盜。就連“球王”貝利都在接受德國《圖片報》採訪時稱:“邪惡的人偷走了所有的錢。”
儘管內心懷有不滿,嘴上抱怨不公,但是當世界杯第二次來到巴西,國家隊有機會彌補64年前的遺憾時,這裏的人們還是選擇了將爭議暫時擱置。一個月以來,在里約熱內盧,在聖保羅,在薩爾瓦多,包括昨天在貝洛奧裏藏特,無論窮人還是富人,失業人員還是有工作的人,絕大多數人都告訴北青報記者,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巴西隊能夠在馬拉卡納球場捧起大力神金盃。
世界盃開幕以後,雖磕磕絆絆,但是巴西隊一直在向前走着,巴西民衆的熱情也隨之保持在沸點。然而昨天,一切戛然而止,就連巴西人引以爲傲的羅納爾多保持的15球世界盃進球紀錄也被克洛澤打破,“外星人”恰好在現場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他說:“作爲巴西足球大家庭中的一員,我爲這樣的比賽結果感到非常痛心。巴西隊的代價太大太沉重,最痛苦、最受煎熬的肯定是球迷,這場比賽的比分把他們最後一絲快樂和幸福都剝奪了。”
在巴西隊歷史上最屈辱的一戰過後,在里約熱內盧富人區開了一家書店的安東尼奧在接受採訪時說:“我希望從今以後,人們能夠醒過神來,更多地聽從大腦的思考而不是情感的驅使,通過投票箱裏的選票去表達自己的憤怒。足球是一針迷幻劑,我們現在是時候清醒過來面對現實了。”
今年10月,巴西將舉行總統大選,現任總統羅塞夫將參加競選,本屆世界盃作爲她的政績之一飽受詬病。現在人們開始擔心,隨着巴西隊的出局,儘管世界盃即將結束,在接下來距離大選之前的一段時間裏,很有可能發生規模更大的抗議示威。與此同時,巴西民衆還需要面對一個更加冰冷的現實,曾經被政府描繪得充滿誘惑的世界盃遺產或許並沒有那麼美好。
昨天羅塞夫在自己的社交網絡上寫道:“就像每一位巴西人,我對這場失利非常非常非常的難過。我對你們所有人表示十分抱歉,巴西的球員和支持者們。”然而《環球電視臺》稱,昨天在米內羅競技球場內有兩個巴西人被罵得最多,一個是前鋒弗雷德,另一個就是她。
本報貝洛奧裏藏特專電
特派記者王子軒
“這比悲劇更可悲”
在巴西隊以1比7的比分倒在世界盃半決賽賽場後,多家報紙和電視評論員把巴西的失利定義爲“米內羅慘案”,因爲這場世界盃半決賽是在貝洛奧裏藏特的米內羅球場進行,並且將其與巴西1950年世界盃決賽敗給烏拉圭的“馬拉卡納慘案”相提並論。
巴西體育日報《騎槍報》稱巴西的潰敗是“歷史上最大的恥辱”,並在其網站上表示:“馬拉卡納慘案與之相比都算不上什麼了。”
巴西足球專欄作家毛利西奧·薩瓦萊斯對比1950年世界盃決賽中巴西隊以1比2輸給烏拉圭隊的歷史往事說,“這是一個悲劇?別這麼說。它比悲劇更可悲。1950年那場比賽是一個悲劇,今天這個更加像喜劇。”
全球媒體同樣以震驚和不可思議來看待巴西隊的表現。
《每日體育報》打出了“世界盃上最大的恥辱”這樣的標題。文章寫到,這是歷史性的、恥辱性的一場失敗。
《馬卡報》則是用了“永恆的恥辱”來表達巴西的慘敗,稱1比7是巴西在世界盃歷史上最慘痛的失利,確實是永恆的恥辱。
一場1:7巴西製造多少恥辱
巴西此前最大比分的失利:1920年美洲盃,巴西0:6不敵烏拉圭。
巴西此前在本土最大比分的失利:在1939年與阿根廷的一場友誼賽,巴西在里約熱內盧1:5慘敗。
巴西此前在世界盃上最懸殊比分的失利:1998年世界盃決賽,巴西0:3被東道主法國擊敗。
巴西此前在世界盃上丟球最多的比賽:1938年法國世界盃,巴西與波蘭戰至加時賽,以6:5險勝。
世界盃東道主此前的最大比分失利:1958年瑞典世界盃決賽,瑞典2:5慘敗於巴西;1970年墨西哥世界盃半決賽,墨西哥1:4不敵意大利;2010年南非世界盃小組賽,南非0:3不敵烏拉圭。
世界盃東道主單場比賽最多丟球紀錄:1954年瑞士世界盃,奧地利在1/4決賽上7:5戰勝東道主瑞士。
世界盃半決賽最懸殊比分紀錄。
勝敗方都值得尊重
昨天在米內羅競技球場,有那麼一瞬間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當巴西隊的隊員們和全場數萬名巴西球迷同聲高唱國歌的時候,隊長路易斯和門將塞薩爾一起手持內馬爾的10號球衣。那時候根本想不到會有後面的1比7,只是覺得這樣一支球隊應該獲得尊重,有情有義,不離不棄。
巴西球迷的助威聲淹沒了看臺上德國人的聲音。在這種環境下,巴西隊的隊員們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似乎忘記了足球場上除了進攻還有防守,不能輸的他們很快便因爲心態失衡被打成了篩子。看臺記者席最上方有幾個德國記者,那個時候只有他們叫得最歡,大多數人此時都和巴西的球員們一樣,不敢相信在場上發生的一切,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
巴西的球迷們是懂球的。當德國隊的9號許爾勒打進極爲漂亮的凌空抽射時,他們也鼓掌叫好,與此同時,把最大的噓聲送給了自己的9號弗雷德。這位出自於弗洛米嫩塞的前鋒去年此時在聯合會杯中表現出色,但到了世界盃賽場立刻成爲了進攻終結者。
身邊很多人說這是場假球,對此我只想“呵呵”。對於一個視足球爲信仰與生命的國家而言,這樣的失利已然痛徹心扉,再潑上一盆空穴來風的髒水更令人心寒不已。哪兒來那麼多的假球,還有那些費盡思量的陰謀?無論是潰敗的一方,還是狂勝的一方,他們的表現雖各有好壞,但都值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