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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世界杯球場的燈光一一點亮,巴西的夜空中似乎閃爍著顆顆明星,但在這熠熠星光的背後,黑暗卻依然沈重。
三場巴西隊的比賽,三次完全不同的見聞,已經足以讓我認識到:對於巴西來說,貧窮並不是罪惡,真正的罪惡是歧視。
世界杯讓巴西人之間暫時消除了不平等,但這是建立在巴西隊一路凱歌的基礎上,一旦巴西隊在接下來的比賽中輸球……如同大多數巴西人一樣,我也不敢去想象。
不管貧富齊心挺國家隊
時間:世界杯揭幕戰巴西VS克羅地亞
地點:裡約羅西尼亞貧民窟
吉娜大媽家所在的羅西尼亞貧民窟內,所有能制造噪音的工具,在世界杯揭幕戰開始前數小時就派上了用場。也許這是對政府的一種示威,也許這只是簡單的對足球盛宴的迎接。最終巴西隊3:1獲勝,全民徹夜慶祝,58歲的吉娜大媽說:『我希望他們一直贏下去,直到在馬拉卡納捧起最終的冠軍獎杯。』
那一刻,整個巴西都開始發亮,從豪華住宅區到一牆之隔的貧民窟,世界杯將這個分裂成貧富兩半的國家團結為一。
吉娜大媽一生都沒有離開過這個裡約最大的貧民窟,對於馬拉卡納,她甚至都沒有多餘的錢去陪自己早已經去世的丈夫看一場弗拉門戈隊的比賽,但這些天以來,沒有人會去關心這些,因為足球讓大家忘記了貧困和痛苦、歧視和危險。從國歌奏響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人都高聲唱著、喊著,雖然他們心中清楚,自己的祖國有著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他們還是希望心愛的巴西隊可以做到完美。
不過,依然有巴西人表示:『沒有人比我們更愛足球,但我們不要世界杯。世界杯就像是巴西貧民窟內嚴重蔓延的毒品之一,只有短暫的興奮作用,對身心毫無益處。』好吧,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人,比巴西人說不要世界杯聽起來更加諷刺,甚至會替他們感到椎心刺痛。
階級隔閡此刻暫時消除
時間:小組賽第三場巴西VS喀麥隆
地點:某小酒館
當費爾南迪尼奧將球打入喀麥隆隊的大門之後,奧比納和瓦科斯同時歡呼起來,但就在比賽開始之前,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是那樣遙遠。
奧比納是家裡的第三個孩子,身為裡約聯邦大學法學教授的兒子,他一直住在富人區的別墅裡,過著愜意的生活;皮膚黝黑、頭發卷曲的瓦科斯也是家裡的第三個兒子,但他的身份卻是科帕卡巴納海灘邊的一個乞丐,永遠不會富有,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填飽肚子。
奧比納是開著奔馳來到我住的地方樓下的小酒館的,這裡是他和兒時玩伴聚會的地方;幾乎同一時刻,瓦科斯走到酒館旁邊的垃圾桶旁,伸手從垃圾桶中翻出一塊沒有吃完的、沾滿了番茄醬和魚骨頭的三明治,拍乾淨之後,遠遠地看著酒館裡豎著的電視機,他也開始等待比賽打響。
內馬爾梅開二度以及弗雷德的錦上添花讓酒館裡完全沸騰了,所有人搭著彼此的肩膀,高唱著巴西隊隊歌;瓦科斯也唱起了歌,不過沒有人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因為他的身邊,沒有人。
巴西隊進入16強,球迷們的大狂歡開始了。瓦科斯被歡樂的氣氛所感染,不經意地來到了臨街擺放的酒桌旁,酒桌邊坐著的,是奧比納和他的朋友們。因為勝利,奧比納和瓦科斯面面相對,歡笑掃除了兩人之間的尷尬,奧比納遞上一杯啤酒,瓦科斯似乎已經習慣了施捨,接過啤酒,暢飲起來。
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兩個人,因為世界杯走到了一起,至少在90分鍾裡,他們是平等的。
不敢輸球後果難以想象
時間:1/8決賽巴西VS智利
地點:金陵晚報記者居住地樓下
6月28日下午,當裁判宣布比賽進入點球大戰時,科帕卡巴納海灘球迷廣場一時之間陷入了沈寂。
巴西足球到了需要向上帝發問的時刻,而巴西這個國家,也幾乎到了需要用一場球賽去拯救命運的時刻。然而,上帝似乎在和巴西開著玩笑,威廉罰丟點球,讓所有人的心跳似乎驟然停止。居住在我樓下的席爾瓦,正冒著隨時被樓上扔下來的爆竹炸傷的危險將自己的二手車停進地下車庫裡,他知道,如果巴西隊輸掉這場比賽,很有可能會出現去年聯合會杯時的那一幕;他不知道的是,如果巴西隊輸掉這場比賽,還會出現什麼更加誇張的場景。
不少正在居住地待命的中國記者,也在『出去還是不去』的選擇中糾結著——如果巴西隊輸球,或許一場從未見過的騷亂將會在巴西各地蔓延,在生命的威脅和職業的操守面前,後方強調的『安全第一,遠離示威』的原則,正在大家的心中動搖。
最終,上帝眷顧了巴西隊,塞薩爾的神勇,讓巴西人『在恥辱中』笑著、活著。賽後,淚流滿面的塞薩爾或許並不知道,他的左手和右手,支橕起了巴西那搖搖欲墜的天空。
如今的巴西,足球已經成為澆滅民眾心中怒火的滅火器和巴西各階級之間相互溝通的傳聲器。沒有人希望巴西隊輸球,因為大家都害怕巴西隊輸球,現在的巴西隊,是輸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