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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之餘,小組即遭淘汰的英格蘭、西班牙、意大利等豪門隊員終於可以在度假中觀看剩餘比賽了,不少隊員已開始在Twitter上分享自己與家人在陽光海灘的愜意時光——如果沒有世界杯,這些在過去一年踢了數十場激烈比賽的職業球員早就可以這麼做了,但國家的『征集令』要求他們必須在巴西的高溫下透支著自己早已疲憊的身體。
從商業邏輯上,這些『身體』無疑是屬於俱樂部的。在高度市場化的國際足壇,基於商業合同的俱樂部與基於『國家利益』的國家隊之間的矛盾已日趨嚴重——把自己的『商品』低廉甚至免費提供給他人使用,這就是各俱樂部厭惡世界杯的主要原因。
你可以把本屆世界杯大多數比賽的乏善可陳與球員的疲憊或者磨合少聯系在一起。阿森納主教練溫格曾這樣描述:『如今的國家隊更像是做「快餐」,只有俱樂部纔可能有一整套完善的足球哲學。』某種意義上,這是世界杯的『失敗』,卻是職業聯賽的成功。
資本注入之後
『英格蘭的球員比他們寄的明信片先一步回國了』——英國球迷用自嘲口吻調侃自己的隊伍。相比於其他豪門出局的略顯意外,英格蘭被淘汰甚至並沒有太多人感到驚訝,大多數人已經習慣將英格蘭隊與號稱世界第一聯賽的英超區別看待。
作為一個成立不算太久的商業品牌,英超如今的影響力已無需多言,即使在非洲最窮困的角落,也能看到穿著曼聯、切爾西、利物浦、阿森納等豪門球衣的男孩。在本屆世界杯736名球員之中,有105人來自英超。過去的10年,以切爾西和曼聯為代表,不少球隊展開了軍備競賽般的大手筆投資。具體來看:目前英超一半以上俱樂部由外資控股,被美國老板收購的就多達7支,他們為這些成立百年的俱樂部帶來了現代化公司的運營模式;另外,還有世界上真正的『土豪』——來自中東的石油資本,阿聯酋阿布紮比財團買下了此前一直徘徊在中游的曼聯,與單純逐利的美國人不同,阿聯酋的酋長幾乎以國家資本強勢投資。
另一方面,作為市場上的資源,世界上每一名最優秀的球員,都成為英超俱樂部爭搶的對象,而幾乎不設限的外援政策,又極大降低了來英超踢球的門檻。隨著影響力的持續提昇以及資本的強勢介入,球員們的薪水也水漲船高——世界杯上形同夢游的魯尼甚至拿到了周薪30萬英鎊,高薪使得英超成為全球職業球員的天堂,畢竟球員的黃金運動壽命短暫,來此撈金,何樂不為。
但與全球化相伴的另一個現象則令英足頗為尷尬:早在2005年2月,人們就驚訝地發現,在剛剛過去的一輪聯賽中,阿森納隊的排兵布陣創造了英超一項紀錄,包括替補在內的16個人竟無一名英國本土球員,全部來自不同地方的外援(值得一提的是,與其他一擲千金的豪門相比,阿森納在經營俱樂部上相對謹慎,堅持著自己的理念,卻因多年無冠而遭到詬病)。
去年9月的一天,英足總主席格裡格·戴克異常無奈地說:『英超聯盟的一份統計數據讓我非常吃驚,只有65名英格蘭球員在上周英超出場,其中還包括替補,我們的人纔庫正在萎縮。』
種種跡象表明,相較於聯賽,國家隊水平在更大程度上由青訓決定,但目前看來,從全球以幾千萬英鎊直接網羅高水准球員——這一從商業角度來看無可厚非,且可以立竿見影提高球隊成績的舉措,卻擠壓了本土年輕人的發展。『英超需要為英格蘭隊的失利負責,它吸引了各國的優秀球員,影響力的觸角伸到了世界每個角落,但是我們的本土球員從中受益多少?』英格蘭足壇名宿克裡斯·沃德爾頗為無奈,『英足總不應該沈迷於堆砌明星,而是該考慮如何靠英格蘭人去贏得比賽。』
事實上,除了英足總,其他歐洲足協管理者也意識到這一『弊端』,國際足聯對此也很無奈。2007年11月6日,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就向歐盟委員會提議,再次審議歐洲俱樂部的勞工問題,希望歐盟管理者對俱樂部裡的『外籍球員』予以限制。不過,歐盟發言人駁回了布拉特的提議,理由是,配額制並不符合歐洲自由市場及勞工自由擇業的法律,用國籍限制擇業是一種赤裸裸的歧視。在這點上,年少多金的球員和普通工人無任何差異。『足球運動員的確和工人不是一回事,但在法律實務上看不出有什麼不同。』歐盟告訴布拉特。
然而,當球員的商品屬性日漸突出時,俱樂部與國家隊之間的矛盾也被擺在桌面。事實上,為了緩解衝突,2012年9月起,國際足聯開始實行『俱樂部保護計劃(Club·Protection·Programme)』,意在為國家隊比賽中受傷國腳所效力的俱樂部提供補償。據報道,該計劃實行18個月以來,國際足聯已向世界各俱樂部共支付了高達2700萬歐元的賠償金,這其中98%流向了歐洲俱樂部。而僅僅是本屆世界杯,國際足聯就為有球員參賽的俱樂部一共准備了7000萬美元。
足球歷史上著名的『維權者』
相比於國際足壇那些聲名顯赫的巨星,博斯曼的名字略顯黯淡,但某種意義上,魯尼可以拿到30萬英鎊的周薪,還得感謝這位前輩。球員商品屬性的無限放大,離不開這位足球歷史上著名的『維權者』。
1990年夏天,賽季結束後,比利時甲級聯賽RFC列日隊25歲的隊員博斯曼合同到期,俱樂部准備將其年薪減掉60%,博斯曼故此想要轉會至法國敦刻爾克俱樂部,但後者支付不起列日隊開出的轉會費,轉會失敗。在當時的規定下,即便一名球員合同到期,有其他俱樂部願意召入,也得向原俱樂部支付費用。當年8月,年輕的博斯曼將列日隊和比利時足協告上法庭,向歐洲最高法院投訴,此舉剝奪了球員的人身及工作自由,既不符合人權也違反了歐盟的勞工法。經過長達5年的審議和聽證,歐盟法院於1995年12月15日頒布『合約屆期後球員可以自由轉會』以及『球會招聘的外籍球員人數不應設上限』的決定。這就是著名的『博斯曼法案』。
這一法案無疑具有裡程碑意義。法案施行後的第一年,球員轉會市場的身價就開始上漲。FIFA原主管蒙特內裡曾說:『以經濟學的眼光看,「博斯曼法案」出臺後,職業足球界的資金流向發生了根本性改變。這些資金不再像以往一樣在俱樂部間流轉,越來越多的錢最終落到球員或經紀人的手中。』
自此,『博斯曼法案』讓足球市場成為了自由貿易的全球典范。球員之間的自由流動,球員背後經紀公司的暗箱操作,豪門俱樂部的雄心勃勃,令以英超為代表的職業聯賽賺足了眼球,如著名體育媒體人顏強所說:『博斯曼法案頒布的第一個十年裡,其積極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首先歐盟球員再不受歐盟各國聯賽的外籍球員限制,足球的全球化算是從此邁出了第一步;其次球員與俱樂部的關系日趨平等,合同再無法成為綁住球員的賣身契。正如法國《隊報》所言,「足足5年的官司,博斯曼用個人的窮困潦倒,終於捨身換來了全歐洲球員的解放。」』
由此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球員勞工市場,其背後邏輯是:無論你來自哪裡,只要你踢得好,就有人付你高額薪水。
足球是戰爭的儀式昇華
事實上,這並非巴西首次舉辦世界杯,早在1950年,巴西就曾舉辦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首次世界杯。某種意義上,大戰之後,像世界杯這種國家之間的直面碰撞似乎成為宣泄民族主義情緒的一個出口。烏拉圭著名作家加萊亞諾甚至將世界杯比喻為『精心編織的戰爭』:『足球是戰爭的儀式昇華,簡而言之,11名隊員就是街區、城市或國家的利劍。這些沒有武器和盔甲的勇士驅除人間的惡魔並重申世間的信仰:每一次的敵我對峙,代代相傳的古老仇恨和友愛都在這裡斗爭。體育場像一座尖塔聳立、旗幟飄揚的城堡,球場四周同樣有深而寬的護城河。場地中央,一條白線分割開爭執雙方的領地。在各自領地的盡頭,佇立著為飛起的足球轟炸的球門。』
如今,幾十年過去,商業化早已代替民族主義,成為足球——這項全球第一運動首要推動力。而且在學者張鳴看來,『隨著歐盟的發展,歐洲眾多球員們的民族意識、國家意識正在慢慢減弱,更多的時候,他們的屬性和俱樂部聯系更緊密,而非國家和民族。歐盟在某種程度上正在消融著國家、民族的分野,球員們的國家和民族榮譽感不強烈,在國家隊的比賽上同樣也表現得很明顯。當然,就整個世界來看,國家和民族之間的聯系在不斷加強,但要說會消融並不現實,因此很難說哪個更是未來發展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