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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泰羅尼亞溫婉豐腴的晚霞滋養出來的天才,僅僅用了六年時間,便把西班牙足球捧上了前無古人的至高神壇。他們興許還沒有來得及躺下來享受這“比冰和鐵更加刺人心腸的快樂”,焦急的夜色便迫不及待將風景迅猛整容。我彷彿看到了憂傷的塞萬提斯,在某陽光和落葉的午後,正一點點地衰老,一點點地死去。
當我來到了伊比利亞半島,來到了這片黃髮垂髫皆怡然自樂於足球、鬥牛和藝術的土地,我驚訝地發現,一切的傷感並沒有如同我們想象中那樣,令這裏的人們陷入重重焦慮、痛苦甚或絕望。沒有人在真正指責卡西、哈維或小白,懂得感恩的善良不會忘記,他們曾經帶給這個國家無上的光榮與歡樂。頭腦清醒的智慧公正地指出,冠軍球員對於榮譽的渴望如大理石碑一樣堅貞不屈,成敗利鈍,非可逆料而已。
失敗是春天意外的加速度,性急和懊喪拔不高矮子,恰當的寬容則是進步不可或缺的階梯。歷史總在得而復失、失而復得中輪迴,猶如一本黃色的書籍的命運。“寫好筆端的每一個字,偉大的詩篇終會呈現”,樸素的諺語,不容辯駁的真理,此時此刻此景,噴薄而出,擲地有聲。
我分明看到了零落風中的花瓣,散發出更加濃郁的芬芳,怒氣醞釀着一個新的開始,玫瑰和語言,則積極籌備着下一個結局——哦,太熟悉了,就像電影的蒙太奇一般熟悉:1994年風華正茂的巴喬刺骨的絕殺;1998年初出茅廬的勞爾不堪回首的往事;2006年爐火純青的齊達內一手帶來的黎明前最後的黑暗……這都不是失敗,而是通往絕頂必經的風景。
我的朋友,足球還在繼續,生活也在繼續。關於未來的遙遠和神祕,關於那一切,一切的藝術,一切的文學,一切的畢加索,其實就在今天,就在這張已經作廢的票根裏。
麥家(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