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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理由像村婦一樣說大話:C羅現在是,將來是——永遠都是——葡萄牙無冕的國王。停球、擺脫、妙傳、射門、再射門……他的節奏就是葡萄牙鐵的紀律,他的自由就是葡萄牙集體的尊嚴。他將帶領十雙尋章摘句的球鞋去解密巴伐利亞嶄新的謎團,哪怕血液的沸騰最終被潮溼的鐵一筆抹煞也是偉大、壯闊和高山巍峨。
這看似順理成章的願望,被一組惡魔數字——0:4——輕易擊碎,如同苻堅大帝的百萬雄師在淝水毫無道理的潰敗,技術運算和邏輯推理皆無法作出合理解釋,真相只能含糊其辭:某種厄運抓住了C羅。
解剖這場詭異比賽的遺體工作並不繁複,在薄如蟬翼的紋理之下,是佩佩愚蠢至極的怪誕舉動,是科恩特朗扭曲的傷病,是納尼沒頭蒼蠅般的胡衝亂撞,是主裁發黴帶菌的顢頇可笑……新水源球場上一切的一切,包括向來乾淨平和的角旗杆,也莫名其妙地偏向白衣飄飄的日耳曼人。
這個90分鐘,上帝拋棄了葡萄牙人!作爲無冕之王,C羅不知經受着怎樣一種憂鬱的折磨,心急如焚和沮喪痛苦來回交替,暗中握緊的拳頭和失去焦點的眼神,都在苦苦呻吟,暗自飲泣。面對敵人咄咄逼人的子彈和殘暴的口哨,他只能像個蹈火赴死的勇士,提刀而上。但身後間歇性發作的冷槍,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負並摧毀着凱撒堅韌的苦心與赴死的決心。這位曾被烈火、疾風和洪水洗禮的戰士,竟沮喪如秋風中無法長高的卑微敗草,即便不自暴自棄又能如何?註定要被放逐,在厄爾巴,或是聖赫勒拿。
地點已不重要。失敗者的失敗令人困惑,而勝利者的勝利更像是一個飽受爭議的黑白命題。於微妙的時間,文靜而消瘦的瓜迪奧拉將無鋒怪陣帶到了德國足球最爲明確的心臟地帶。面對巴薩和拜仁在歐冠賽場的集體淪陷,以及數日前西班牙血肉橫飛的慘案,拋棄了基斯林的匕首和戈麥斯的重拳,英俊如大理石雕塑的勒夫不出意料地固執和強硬。智慧有時不止是精緻,也是大略,還是好運。托馬斯·穆勒在世界盃賽場從未打折,有如神話般的英雄事蹟,似乎比吳清源大師的圍棋更加抽象和複雜難懂。對此,善於抒情的中文也無法按照修辭的要求,只能按部就班,平鋪直敘。
事實上,不止是這位幸運的戴帽英雄,格策、厄齊爾、許爾勒……還有傷了的羅伊斯,這幫擯棄德國足球傳統的“叛軍逆子”,在經歷了不盡相同的野蠻成長後,綠茵場之於他們,有如歌德之於稿紙。他們用歌德的蘸水筆痛快屠戮C羅的姿態,不禁令人想起1990年的意大利之夏。勒夫和虎帳下春風得意的年輕人會重現那個夏天嗎?坦率說我不喜歡德國隊,但我擔心他們會像屠戮C羅一樣屠戮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