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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黑暗的舞臺,臺中央一個10米長的通道中,88條綠色的激光射線縱橫交錯。她蒙着雙眼站在通道的一端,優雅地擡起腿,頓了2秒,篤定地把腳立在數條激光交叉後留下的一小塊三角形中,但凡輕微地抖動,碰到射線的瞬間,全場就會拉起警報。汗水密佈在她髮際線上,跟隨她跨越最後一根射線的足尖一起落地,“當時心裏很緊張,但我從事的運動要求我一定要精緻地完成。”
她的每一次伸展和轉體都容易讓人聯想到電影《偷天換日》中,凱瑟琳·澤塔瓊斯所飾大盜穿越紅外線竊取名畫的經典橋段。但用柔韌的身體避開每一條激光線,這樣對於普通人睜着眼睛也難完成的任務,對退役藝術體操運動員趙越而言,最大的困難恐怕只在一個小小的眼罩上。“蒙上眼睛的時候,我想過放棄,整個世界一片黑暗,太恐怖了,特別無助。”最初在家嘗試盲穿時,趙越蒙上眼睛走10米,結果偏差很大,“東倒西歪的,一條直線根本走不下來”,但不斷地練習直至適應黑暗後,她所需要的只是在100秒內記住射線的位置,根據腦中的立體空間圖樣,判斷好距離和位置,“優雅地穿過去”。
穿越過程中,她的動作十分果斷,彷彿有“透視”的才能。但一切不可思議,在趙越看來,“跟我運動員的經歷有關。”趙越是藝術體操個人項目的運動員,通常需要轉體、平衡、拋接、柔韌和跳步等能力均強者才能勝任。“我的平衡和轉體能力,在全國都是佼佼者。藝術體操中繩、圈、球、棒、帶的很多技術動作,都要求很強的空間判斷能力,比如拋接,很多還是在視線外的拋接。”完成挑戰後,趙越體溫涼如寒夜,“現場我100秒記憶結束後,中間因攝像機的問題停錄了兩次,那時我壓力非常大,但好在我從8歲到19歲一直在參加體育比賽,心理素質過硬。”
1996年,6歲的趙越“體質差,老生病”,媽媽把她送去“以玩爲主”跟着學藝術體操,但在地毯上跳舞的感覺讓趙越着了迷。一次偶然的機會,8歲的她從鹽城來到南京接觸了更專業的訓練,“老師看我肚子又圓,屁股又大,什麼都不會,但看上我模仿能力特別強,就讓我留下來試試。”這一試,她就在南京獨立生活了15年,“當時怕媽媽管着我,而且出來以後就不想回鹽城了。”
經過多年磨礪,已能把全國比賽看作“小菜一碟”的趙越,代表江蘇省獲得了2005年全運會藝術體操團體冠軍,那枚金牌對她而言,“講個俗點兒的,退役有安置了”。
堅持了幾年,看似能有着落,脊椎、頸椎和手指的傷病讓趙越笑稱:“我們這個項目是青春飯。我老了,默默地要轉到幕後了。”19歲,她選擇了退役,“原來在隊裏誰都把你當寶貝,退役後所有東西都要自己來。我在役堅持不下來的時候,曾告訴自己會有退役的一天,但當真退役了,特別特別失落,只不過,誰都不可能當一輩子的運動員。”
從一個羣體過渡到另一個羣體,今年從南京師範大學畢業的趙越常常會懷念早已習慣的羣體生活。
“別人可能覺得我們是在一個院子裏被呵護長大的,但集體也是小社會,想讓人發現你的存在,也要作出貢獻才能引起注意。”兒時的集體生活讓趙越在進入社會時多了一份勇敢和獨立。“現在安置政策的落實已經變得很困難,可能大學畢業後得等3年纔有機會。”夢想當老師的趙越選擇自己努力找工作,“結果撞了一頭包。”她的笑聲中隱約透出一絲無奈,因此,“想再熟悉一下競技的舞臺,也有一點謀出路的想法”,趙越走上了《最強大腦》的舞臺,用紮實的功底展示了“女特工”的一面。
“我不希望生活有多大改變,只希望有機會能培養更多小朋友,讓他們認識到藝術體操的魅力,即便只是增強孩子的柔韌性和體質。能把他們帶出來,就證明我還有價值,並非要我自己站在賽場上才能實現更多夢想。”經過幾年代課經歷,趙越清晰地看到,藝術體操作爲一個競技項目,“不會有太多人願讓孩子吃這種苦,但項目對磨練意志的益處,讓很多家長願意讓孩子感受一下這項運動。”
“羽毛球、網球等有市場的運動員出路較好,藝術體操也算有市場的項目了,但是一些市場需求小的項目,運動員退役以後往往很迷茫。”從最初兩個半小時50元,一週上兩節課,到現在有相對固定的代課任務,趙越憑藉日益積攢的口碑也贏得了一些編排學校大課間活動的工作,“小時候我不想訓練,我媽就會從側面支持我,讓我去學老師編排,是她旁敲側擊才讓我堅持到現在。”
提到媽媽,趙越的聲音低了下來,“運動員很少能跟家人在一起,基本看教練的時間比家人還多。”因爲從南京到鹽城在路上耗費的時間太久,所以很多個大年三十都是媽媽坐着長途車來體校陪趙越過年,“那時,其他小朋友都紛紛回家了,過年就我和媽媽,還有門衛。那個樓裏燈全滅了,只有我們兩個在房裏,就那樣過了好幾個春節。”回憶起那些“當時覺得無所謂,但後來不敢想象”的時光,趙越聲音有些哽咽,“我苦吃在前面,以後就有甜的生活了。至少今年,我能開車回家陪媽媽過個好年了。”本報記者樑璇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