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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14歲,目前是廣東惠州市一家體校的游泳隊員。我從小就在老家濟南進行專業游泳訓練,我的教練挺有本事,我的一位師姐後來成爲國家隊中比較有名的選手。
我12歲那年也入選過國家游泳集訓隊。但正是那半年經歷成了一段噩夢。我退出國家集訓隊後一度完全放棄游泳訓練,甚至害怕進入泳池。現在我雖然離開了濟南,到了惠州繼續訓練,教練也看好我,但是我很害怕成爲那種退役後靠賣金牌爲生的運動員。我想讀書,我聽到的聲音卻都在告訴我,讀書會耽誤訓練……
這麼多年訓練,對我打擊最大的就是國家集訓隊的訓練。國家集訓隊本來是像我這樣從小選擇專業訓練的運動員嚮往的地方。但是,那段經歷卻讓我非常痛苦。
12歲那年,我的體校教練告訴我,有機會去國家集訓隊,跟隨一位H教練訓練。當時我已經參加省隊集訓,當然也很渴望去國家集訓隊,我原本的想法是在省隊好好訓練,然後將來有實力了再爭取進國家隊參加集訓。所以,當時對於去北京集訓的消息,我並沒有感到高興,相反有些害怕,我擔心自己跟不上那裏的訓練。
但是,我的教練卻沒有考慮我的擔心,極力要求我去國家集訓隊,而且如果我不同意的話也不能再跟他訓練。我沒有其他選擇,我的父母已離異,父親對我游泳抱有很高的期望,也非常嚴格。 與其他運動員一樣,我小時候訓練時捱打也是家常便飯。我們如果遊不好,教練就順手拿起東西就砸過來。我印象最深的是教練看得不滿意,就直接用游泳的打腿板朝我唯一露出水面的頭上砍過來,那東西看上去沒啥,但是砸到頭上是很疼的。教練打小孩,很多人都見怪不怪,包括我的父親。他認爲嚴師出高徒,教練就是要嚴厲,捱打不算什麼。我父親在訓練上,一直都很配合教練。所以,在我提出不想這麼早去國家集訓隊後,我父親並沒有完全站在我這邊。
我當時很不理解自己的教練爲何要這麼急着讓我去國家隊。後來,我聽一些游泳隊的朋友聊天才知道,教練如果能夠輸送運動員去國家集訓隊就算完成任務了,至於我後來的發展,似乎與教練已經關係不大了。我現在才漸漸明白,當初教練爲何非要我去北京。其實,我當時剛剛跟隨山東省隊訓練,我感覺那位教練很好,我不僅跟得上,而且也感覺到了進步的快樂。我那時參加省裏的比賽,很有信心,比賽的成績也讓我很有成就感。如果不是突然被“逼”到國家集訓隊,我後面的訓練和比賽也會更加順利。
到了國家集訓隊,我感受到了極大壓力。在那種地方,如果訓練不好壓力會很大。但訓練太認真,像我這樣的小隊員遭到的打擊會更大。我在集訓隊時,經常受到比我大一些的隊員欺負。比如教練覺得我練得認真,批評了其他隊員,就會引起別人的嫉妒,所以一些大一點的隊員就會給我點“顏色”看看。那段時間,我受到的欺負,是我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我難過極了。
關鍵是,我當時覺得自己也沒有實力完全跟上國家隊的集訓。我的訓練都是和隊友一起,並沒有因爲我年紀小,就單獨訓練。到了國家隊集訓的,都是非常優秀的隊員,如果我能晚一點去那裏,我各方面都能達到國家隊的要求了,或許就能適應些。但是,當時我的確是無法再堅持下去了。12歲那次入選國家集訓隊,對我來說就像拔苗助長。我非但沒有在國家隊有什麼長進,反而過去對游泳的一點信心也完全沒了。
回到濟南後,我也沒法回過去的體校了,游泳冠軍那樣的夢想,對我來說似乎越來越遠了。我不想再訓練,我喜歡看書,我喜歡畫畫,我想告別泳池去學畫畫。
一段時間休整後,父親又爲我聯繫到了惠州的這家體校,重新迷茫地開始游泳。
體育比賽是要靠實力的,但是青少年比賽弄虛作假也是常有的事情。我們在以前體校訓練的時候,經常出去比賽。有時候是代表自己,有時候是代表別人。如果代表別人參賽,教練就會給我們一張貼了別人照片的參賽證,讓我們去比賽。我們一開始也害怕被發現,但是教練安慰我們,如果有人問起我們怎麼長得不像照片上的那個人,我們只要咬定照片上就是自己就沒事。另外,還有改年齡的事情,我自己也經歷過。當時,有人因爲什麼比賽的原因,提出要讓我改小一歲,而且據說都已經幫我改好了,後來又說不需要改了,所以我的年齡一直沒有改過。我也不清楚年齡怎麼去改,我以前只是聽說過,後來我自己經歷過了,才知道改年齡並不是很困難。
其實,這些事情對外人來說很黑,但是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傷害,都已經習慣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自己如果繼續走專業訓練的道路,將來就算有點成績,要找到一份好工作也是很難的。我在國家隊認識的一位隊友,現在在游泳隊轉正做了教練,每個月有5000元工資。但是,像這樣的機會對於我們這些專業運動員也不是很多。所以,當初與我一起訓練的很多隊友,現在都已經放棄專業訓練去讀書了。
我沒有放棄游泳,是因爲教練和家長都還對我游泳抱有希望。但是,我有時看到有些從小專業訓練的隊員,連一些常識都不知道,這樣的素質將來怎麼去找工作?我現在暑假也出去打工,到游泳池做救生員,或者到一些暑假培訓班幫忙,但是每天忙十幾個小時下來,一個月也就一百塊錢的報酬。如果我將來不做一名轉正後的教練,這樣長期訓練真的看不出會給我帶來什麼。
父親其實也支持我讀書,他告訴我,不要現在忙着奪金牌,退役後再靠賣金牌度日。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我看過很多退役運動員的生活不如意,擔心自己將來也會那樣。我如果能一邊游泳,一邊讀書,將來就算當不了冠軍,也可以找到工作。我的理想是能兼顧游泳和讀書,可現實中很難,我只要讀書多投入一點,就會有人擔心我影響訓練了。說實話,過去這些游泳的經歷讓我對游泳訓練失去信心。我多麼渴望能有更多人考慮我們運動員的感受,讓我們擁有更多自信。
教練:90後個性太奇特
小L在惠州體校的教練顧磊,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教練,國內一些知名游泳教練都曾是他當年的同學。據當地的媒體報道,顧磊已經爲惠州選材近千人,輸送了一名亞洲冠軍和十多名全國冠軍。
但是,如此資深的老帥,對於像小L這樣90後的獨生子女的一些想法也很難理解。顧磊告訴記者,小L來到惠州僅僅半年時間,而且她已經被深圳體工大隊看中。但是,讓顧磊意想不到的是,這樣的機會,居然被小L拒絕了。
“我也不知道她爲什麼不願意去。像她這樣的孩子,游泳還是有很大潛力的。”顧磊顯然很難理解弟子拒絕進入深圳隊的機會。資料顯示,深圳體工大隊已經成爲廣東省的一個冠軍培養基地,游泳又是惠州的強項。小L卻匪夷所思地放棄了這樣的“強強聯手”的機會。
顧磊告訴記者,當初他是通過一位教練朋友的推薦,將小L作爲有潛力的苗子引進到惠州,當地體校不僅不收取小L的費用,而且每個月還給她五百元的補貼。至於,當初小L入選國家集訓隊又退出,顧磊認爲這與入選國家隊並不是同一概念,集訓隊本來就相對鬆散,對於小L後來退出國家集訓隊,顧磊認爲這或許與隊員的性格有關。“像她這樣的小隊員,是否能適應國家集訓隊的訓練,與她承受壓力的能力,還有對集體生活的適應都有關。當初或許是時機不成熟吧。”
對於小L如今放棄去深圳隊,老帥似乎很難找到理由,“其實這個隊員人也不錯,她父親教育上也很盡責”,他只能將小L這種特立獨行的行爲方式,歸結爲目前在訓練場上普遍存在的“獨生子女現象”。外界對如今“獨生子女”的印象是,個人意識很強,卻缺乏吃苦的精神。缺乏爲集體的奉獻精神,這也是諸多國內外教練對中國目前獨生子女運動員的一種普遍擔憂。
儘管無法理解小L拒絕進入深圳隊的舉動,但是顧磊教練對於小L在自述中談及的希望多讀書爲將來就業準備的想法,是非常理解和贊同的。
“我們體校高考達到一本分數線的有十多個,達到二本分數線的也有十多人,還有一些運動員是免試進入大學。除了高考,我們每年還爲省隊輸送人才,有些運動員在游泳上發展潛力不大,我們爲他們創造機會橫向輸送到相關的項目,比如現代五項、一些水上項目等。”顧磊告訴記者,“廣東在體教結合方面的嘗試是走在全國前列的。我們體校也特別注重體教的結合教學,要求教練要進課堂,老師要進訓練場,讓教練和文化課的老師多一些理解和支持,少一些矛盾。如果一個運動員文化成績好,他的教練就得獎勵,如果比賽出成績,運動員的文化老師就拿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