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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男女排近年來異軍突起、成績斐然,除了領導重視、社會支持和名師指導等諸多因素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一批新人迅速崛起、擔綱重任。新人中的傑出代表當屬接應二傳“雙子星”曾春蕾和王琛,二人去年在國家隊中閃亮登場、在聯賽中叱吒風雲,今年又雙雙入選了新集訓的國家隊名單。在探尋“雙子星”的成長之路時,在同一個人身上產生了交集,她就是筆者探訪的主人公--北京市東城區體校女子排球隊教練巴益霞。
巴益霞是原河北女排隊員,1995年從北京體育大學運動訓練專業畢業後一直從事基層排球訓練工作。2002年率領石景山區乙組男女排奪得北京市運動會冠軍,獲得優秀青年知識分子稱號,31歲晉昇高級教練職稱,先後培養、輸送了排球專業運動員50多人。
筆者(以下簡稱:筆):巴教練,您好!作為基層排球教練,聽說您培養了很多優秀運動員,得到了北京市男女排專業隊教練組的認可。除了曾春蕾和王琛外,還有哪些運動員也是您培養輸送的呢?
巴教練(以下簡稱:巴):我以前在石景山區執教的時候,男女排都帶,現在只帶女排,培養輸送了一些男女排運動員。北京女排一線隊的曾春蕾、張倩、郭雅麗,還有以前退役的李芳菲、楊丹、宮偉等;北京男排一線隊的王琛、單慶濤、楊帆、劉一、韓嘯,還有已經退役的劉叡、王崢、任國毅(現在北京女排當陪打教練)等。在現役的青年隊和少年隊裡,還有11個女孩和4個男孩。
筆:這麼多運動員都是您培養輸送的,您肯定會對他們的成長歷程記憶猶新、如數家珍吧?可以說說曾春蕾和王琛的故事嗎?
巴:是的,每一個孩子與排球的結緣、在排球隊的成長都是一串故事,像單慶濤、楊帆、劉一、張倩、郭雅麗、韓嘯等各有各的故事。曾春蕾和王琛的故事在我腦海裡經常像過電影一樣,宛如就發生在昨天。我先說說曾春蕾吧。
曾春蕾在小學三年級上學期時,我從魯谷小學挑選了她。來了之後,她很快喜歡上了排球,訓練很認真,也能吃苦,進步比較快。那時,我們是在外場訓練,大冬天的,她從不缺勤,下課後早早趕到排球場地。剛進隊的孩子,我並不要求他們每天都來訓練,但是她自己堅持天天來。所以,進步很快。從她的成長過程來看,在小小年紀的時候,她就表現出了至少三方面鮮明的特質:
第一、從小就有一種不服輸的體育精神,很要強,很有上進心。因為她是隊裡的新人,技術與劉一他們差得很遠。劉一特愛跟曾春蕾耍貧斗嘴,老是打擊她,曾春蕾雖然技不如人,但是嘴上不服輸,有一次還大聲和劉一童言無忌地叫板“我以後要進國家隊,你敢跟我比誰先進國家隊嗎?”後來,隊裡的李芳菲被選到市體校(什剎海體校)排球隊了,曾春蕾得知這個消息後,很不服氣,很認真地給我提意見:“李芳菲的技術還沒有我好呢,怎麼她就能去市體校啊?”她不知道李芳菲是先練籃球後改排球的,雖然起步晚,但是身高和預測身高都不錯,還趕上了市體校甲組招生的末班車。後來她倆在北京隊好像還住在一個房間,既是隊友又是室友,不會像小時候那麼較勁了。轉過年的暑假,市體校乙組女排開始建隊,張倩、張萌、王賽被錄取了,曾春蕾落選了。因為曾春蕾本來年紀就比她們小,我也沒當回兒事,想等到下一批建隊的時候再推薦吧。後來,她的媽媽給我打電話,說曾春蕾看到張倩她們都轉學去市體校了,情緒很低落,心裡很著急,很上火,小小孩兒嘴上都起泡了,希望教練幫忙做做思想工作。我一聽,心想這個孩子還挺有追求的。我本來想把她放在手裡好好打打基礎,我就每周周六帶她去市體校跟隊試訓。她是我工作以來選到的第一個天生左撇子運動員,張倩左撇子是到市體校後改的。一直到寒假集訓結束後,市體校教練的態度還不是很堅決,那時候,曾春蕾雖然排球技術尚可,身體素質也不錯,可是身體偏胖,是一個小胖子。經過再三申請,市體校教練同意她先進隊跟著訓練,如果減肥不成功就退回。接下來的過程,表現出了曾春蕾另一個可貴的品質--能吃苦,堅韌不拔。
我都不知道這個小孩子哪裡來的毅力。在開春的北京,每天訓練結束之後,曾春蕾都要穿上減肥服,自己在什剎海體校的田徑場上一圈一圈地跑步。那時候,周末回家了,我們一起吃飯,還開導她,給她減壓。因為她自己知道當年暑假就有一個全國少年乙組的比賽,她很想去。我就跟她說,你剛進隊,能站住腳就是勝利,參加比賽的名額有限,你又是全隊最小的,去不了也是正常的,好好練,以後還有機會。功夫不負有心人,有志者事竟成,兩個月後,曾春蕾竟然減掉了二十多斤的體重,並且逐漸跟上了隊裡的訓練節奏和強度。到了參加全國比賽的時候,隊裡不但給她報名了,還讓她打主力,那時候她打的是主攻。她也很爭氣,是第一次參加全國比賽,年齡也比別人小,但是身體素質測驗多項名列全國第一。
曾春蕾還有另外一個難得的特質是:打球氣質好,關鍵時刻敢擔當,心理素質過硬。2002年,北京市第十一屆運動會排球比賽時,各隊都知道要盯住石景山“11號左撇子”,可我們隊大部分球尤其是關鍵球都交給她打,前後排都圍繞她來打。決賽時,我們雖然領先了兩局,但是我知道隊裡幾個主力生病的情況,如果第三局被西城隊翻盤,將會徹底潰敗,所以,二十多分暫停時,我問曾春蕾:“接下來的球都給你,敢不敢打?”,她堅定而爽朗地就說:“行!”,轉過頭,自己就去跟主二傳張倩說:“你就大膽地給我!”最後,我們驚心動魄地以31:29拿下了這至關重要的一局,也奪得了冠軍。當時,我就在想,這樣的運動員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帶的男隊當時也拿冠軍了,那支隊伍裡有一個男孩叫劉振,和曾春蕾是一個類型的。後來因為身高原因去北京手球隊了,現在也進國家隊了。
曾春蕾屬於年少成名,但是一直保持著謙虛謹慎,不斷有新的追求。這可能跟她的家教有關系,她的父親很喜歡體育,媽媽也通情達理,對孩子的教育形成了互補優勢。我之前的隊員楊丹入選過國家少年隊,拿了個世錦賽冠軍。所以,有一次聚會的時候,我就跟曾春蕾開玩笑:“楊丹都入選過國家少年隊了,你什麼時候也給巴教練拿個國際成績呀?”後來,曾春蕾不但入選了國家少年隊,還打上主力,獲得了亞錦賽的MVP來向我報喜。但是,在她成長的過程中,也有不順利的時候,傷病的困擾、被國家隊退回等等。這種時候,我一般都要去看望她,和她談心,給她鼓勵,為她樹立目標。因為,她發展到這個階段,主要是靠市體校、專業隊乃至國家隊教練去指導、幫助她了,我作為啟蒙教練,只能在她傷病、低潮的時候起到一個舒緩心情、重樹信心的作用。在她進步、成功的時候,我更喜歡在電視裡、賽場邊觀看她那昂揚的斗志、拼搏的精神以及她的扣殺、她的笑容,我覺得當教練最成功也最享受的時候是:成了自己隊員的球迷!曾春蕾的父母也成了他們孩子的球迷!
筆:巴教練一說起曾春蕾來就聲情並茂、滔滔不絕了。曾春蕾這名隊員給我們的印象也是開朗、大方、在賽場上敢作敢當。下面,您能不能再講講有關王琛的故事?我知道,他是您從山西太原發掘出來,輸送到北京的。
巴:我第一次見到王琛,還是我剛到東城區體校工作那年,在北京舉行了全國中學生排球錦標賽。當時,他在賽場上打球就很有激情。雖然技術有些粗糙,但是我覺得這個孩子有可塑性,所以與他的教練一直保持著聯系。後來,他昇上高中了,成了太原當地小有名氣的“球星”。於是,由他們教練牽線,我去太原與王琛及其父母進行了溝通,建議王琛去北京發展。當然,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雖然北京對引進體育人纔有一些優惠政策,但是王琛畢竟沒有進過體校,一直是在學校裡打球,基本功不是很規范,將來能否達到引進標准還未知。他的父母認為,以王琛的條件,不可能在體育方面有更大更優異的成就,現在已經是高中了,抓抓學習考個大學纔是穩妥的事情。但是,王琛自己對排球非常熱愛,他認為上大學的經歷容易有,但是在專業隊打球的經歷是很難得的。山西沒有專業隊,所以,他想去北京闖一闖,看看能否實現自己的夢想,最不濟的就是看看自己與專業隊的差距有多少。王琛的父母很開明,一直主張男孩子要自己有主見,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路自己負責。在王琛做出決定之後,他父母表示支持,壓力卻都轉到了我這裡。
我回到北京,一直向市體校和北京隊推薦這個孩子,又把王琛接到北京來試訓。北京方面也很慎重,畢竟接收一個沒有體校經歷的運動員也是很大的冒險。最後,當時的北京隊主教練劉旭東、青年隊主教練李牧和市體校主教練趙立明聯合做出了一個決定:人到青年隊來訓練,畢竟他已經過18歲了,關系錄取在市體校。就這樣,王琛以一個奇特的身份開始北京排球之旅,很長一段時間是人在專業隊訓練,但是沒有工資和津貼,因為關系還在市體校。
當時,隊裡只有王琛一個人是外地的,所以,他到了周末的時候,就去我們家,跟我說說自己的訓練、隊裡的情況。這個孩子很懂事,很聰明,也很有志氣。我告訴他,如何在隊裡與教練隊友處好關系、如何接受專業訓練改進提高自己、如何保護好自己的身體。我也跟他強調,如果這個時候出傷了,一切都前功盡棄。所以,他自己很用心地去學習技術,很認真地進行體能訓練,每天自己泡腳放松,健康有規律地作息。這種職業素養得到了李牧指導的高度贊揚。也是王琛的幸運,在青年隊的時候,得到了李牧指導的悉心培養,糾正了技術,學到了進攻與防守的心得。他經常在周末到我家的時候,說又學到了哪方面的心得。我總是鼓勵他,說:“崔建軍就是你的榜樣,打排球不光需要身高,更需要腦子和激情。”
其實,我也是搞排球的,從我心裡,我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孩子能有今天的成功。我想他能進到北京隊,拿上工資,解決戶口,上個大學就不錯了,我的壓力就可以解除了。至於在北京隊能打上主力甚至進國家隊,我自己都沒敢想。可是,王琛做到了,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走,走出了屬於自己的星光大道。去年在國家隊和聯賽中大放異彩之後,有一篇對他的專訪,說他是“草根英雄”,我覺得非常恰當!
有一次,我們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我還感慨地說:“王琛,你是很幸運的。你趕上好時候了,北京排球開始走向職業化了,你也打上主力了。雖然有機遇,但也離不開你自己堅持不懈、認真刻苦的努力。天道酬勤,事在人為啊!”其實,我們沒有忘記當年王琛父親開車把他送到四塊玉訓練基地的場景、沒有忘記王琛有所進步仍然得不到承認的苦惱、沒有忘記王琛陷入進步停滯期的掙紮、沒有忘記王琛學業與戶口一直得不到解決時的彷徨……這些事情,是不敢回頭去假設的,如果王琛沒有打出來或者受傷了,他闖蕩京城以失敗告終,我的壓力會有多大!其它的不說,最起碼耽誤了一個孩子寶貴的青春。所以,我對王琛說,你很幸運,我也很幸運;你謝謝我,我也謝謝你,你很爭氣!
去年,王琛入選國家隊並在亞洲杯上有所表現,真是讓我喜出望外。坦白地說,比我聽到曾春蕾進國家隊還要高興,畢竟曾春蕾進過國少、國青隊,我心裡有底。現在,我經常以王琛做榜樣來教育小隊員(2010年年底,北京少年隊的一個組放到了東城區體校,由我來帶),告訴她們:有志者事竟成!
筆:聽著您講孩子們的成長故事,我也很感動。“雙子星”的星光大道也不是一路平坦的,尤其離不開您這樣的鋪路石。從您的講述中,也可以聽出一個教練“桃李滿天下”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巴:是這樣的。我最自豪的時刻,就是他們一幫男孩女孩約好了到我們家看我或者一起去外面吃飯,站起來都比我還高,個個青春靚麗的,路人、服務員都好驚訝。因為培養的運動員很多,所以還要分撥聚,不同年齡段都有召集人。今年2月份,王琛、曾春蕾他們還召集了一隊的一些人我們聚了一次。我培養的第一批隊員已經陸續工作、結婚,有的已經生小孩了。聚會的時候,他們還會跟小孩子一樣講述我當年的嚴厲與凶狠,不過,他們都把排球訓練的經歷作為自己人生一段寶貴的財富。
筆:您培養了這麼多優秀運動員,可以說是一個資深的教練員了,而且多年奮戰在基層崗位。從您的角度,對排球後備人纔培養有什麼建議和希望呢?
巴:你一說資深,我就更感覺到老了。我已經在基層崗位上工作了18年了,剛開始我是北京業餘排球訓練圈的一名新人,一些老教練給了我很大幫助,包括海淀區的段建偉、東城區的魏金祥、西城區的魏燕梅、原崇文區的蔣教練等,這些前輩都已經退休了,我現在成了在崗的業體校教練中資歷最老的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我感覺我也該給年輕人騰位置了。
說到排球後備人纔的培養,我認為一是要加強頂層設計,提高成年運動員的職業化程度,高端有出口,基層纔有進口,出路纔是最好的吸引力;二是要提高教練員的待遇,包括學校體育老師,要想當一個好的教練員,其付出的精力是全天候的,不僅僅是訓練場上那幾個小時,還有隊風建設、思想工作、招生、給隊員找出路等等,很費心血;三是基層教練員要把排球的教育功能發揮好,育人第一,成纔第二,畢竟能發展成專業運動員的孩子還是少數,大多數都要在排球訓練中得到身體素質、意志品質、競爭意識和團隊協作精神的培養。去年,我在接受北京電視臺采訪的時候,就重點強調“快樂排球”的理念,只要隊員們受益於排球運動的教育功能,自己跟自己比有進步有提高,就是快樂的。而我在推行排球運動的教育功能時,我也很快樂,這也是我喜歡堅守在業餘排球訓練層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