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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弓開裂、鼻青臉腫、甚至被KO倒地,對於那些並不瞭解散打的觀衆來說,實在想不通擂臺上的選手這樣玩命究竟是爲了什麼。確實,平均2000多元的工資,一身的傷病,過低的保險數額,保鏢、保安等並不算穩定且極具危險性的工作,這一切讓散打成爲了一項頗具爭議性的運動。在“中國真功夫”武術散打百強爭霸賽期間,記者分別與四位來自不同省份、運動成績也各不相同的散打運動員聊起了他們的收入、他們的傷病、他們的未來,藉以還原中國散打運動員最爲真實的生存狀況。從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們對這份事業的熱愛和堅持,以及背後遠遠超過其他項目的艱辛付出。
“國字號”是金字招牌:月薪幾千,戰績決定全年收入
包舍日古冷,一看名字就知道這是一位蒙古族選手,不過現在,包舍代表雲南隊參加比賽。雖然包舍18歲才接觸散打,但憑藉出色的身體素質以及練過古典式摔跤的功底,很快便在中國散打界嶄露頭角,在2011年全國錦標賽上收穫了亞軍。別看入行時間不長,但從“英雄榜”到“武林風”,包舍已經成爲商業比賽中的常客。包舍是中國UFC第一人張鐵泉的小師弟,當年包舍從內蒙古遠赴雲南尋求發展,正是張鐵泉牽線搭橋。包舍計算了一下自己出道以來的比賽,“肯定超過100場了,這其中還有兩次點數戰勝名氣頗大的張開印。”
比賽多,自然收入也有所增加,從去年的情況來看,包舍說七八萬收入應該是有的。每個月3000元左右的工資是基本收入,其他的全靠賽事獎金。“一般一場比賽會和教練四六開,教練四、隊員六,我打過最賺錢的一場比賽是出場費就3萬,勝了和KO還有增加,但這種比賽不多,而且必須要教練同意。”包舍告訴華商報記者,自己對這樣的收入很滿意。
與包舍年齡相仿、在這行已經闖蕩過8年卻從未進過國家隊的安徽選手高祥,顯然工資待遇要下降了一個檔次,“月薪2500,加上一些比賽的獎金,一年下來5萬左右吧。”對於自己的年收入,高祥同樣很滿足,“我這可是純收入啊,因爲吃、穿、住都是運動隊承擔,所以花銷無非就是朋友來吃個飯,如果一場比賽打好了獎金高的話,還會給家裏,要是少的話,就自己留着了。”
從包舍和高祥的收入差距不難看出“國字號”的優勢。如果既是“國字號”,還是全國冠軍和世界冠軍,那收入就更可觀了。陝西選手許家恆就是這樣,單是“冠軍頭銜”就可以爲其帶來每月2500元的津貼,再加上基本工資、工齡工資等,許家恆每月超過5000元的工資絕對是領跑陝西隊。
之前有媒體報道說,年收入超過10萬的中國散打隊員不超過10個,許家恆對這種說法並不認同,“20個都不止,而且年收入超過20萬的也不止10個。”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中國真功夫”武術散打百強爭霸賽也按“國家隊選手”、“2012年全國武術散打錦標賽或冠軍賽前三名選手”以及“其他選手”三個等級,將運動員的出場費分爲1萬元、5000元和3000元,所以單是出場費一項,高祥就與包舍和許家恆相去甚遠,只能拿到3000元,而包舍和許家恆則是1萬元。此外,許家恆在揭幕戰上勝出還有3萬元的獎金,而包舍也在不斷地累積着自己在第一階段比賽中的晉級獎金。
傷筋動骨二十天:生命危險是個案,骨折司空見慣
但同樣的年收入五六萬元,散打運動員賺起來太過不容易。在“中國真功夫”武術散打爭霸賽第一階段比賽中,來自山東的張言平便被擔架擡出了場,現場大屏幕回放時,他的腳還在抽搐。據瞭解,這是在受到重創後的一種缺氧反應。在高祥看來,自己所從事的運動正是世界上最殘酷的比賽,在退役之後,他希望能走出這個圈子,嘗試全新的生活。
但在許家恆看來,散打卻是安全係數比較高的運動,“公路自行車選手在訓練時還有出車禍的可能,足球運動員也不乏在賽場上猝死的,而散打項目發展到現在,只出現過一例死亡。”許家恆口中的唯一一次死亡事件,就是2011中國武術散打功夫王爭霸賽上,當時上官鵬飛在被對手KO,在昏迷了42天后不治身亡。上官鵬飛人生中的最後一場比賽,同爲參賽者的包舍也是場邊的目擊者,看着一同征戰的兄弟就那麼倒在擂臺上再也沒有起來,包舍坦言自己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可能是疲勞作戰,也可能是身體本來就有一些問題。上官鵬飛的意外,也許是各種因素的巧合。”
雖然在散打比賽中受傷致死的概率很低,但骨折在運動員中卻是司空見慣的。高祥長相俊朗,但是因爲散打,他的五官有了致命傷,“你們仔細看,就能發現我的鼻子其實有點歪,因爲鼻樑曾經被打骨折過。”不止鼻子,高祥的手腕和腳腕都有骨折過的痕跡,“都說傷筋動骨100天,我們一二十天就拆石膏訓練了,這次比賽之前,我的手和腳都有傷,一直沒能進行系統的訓練,比賽時根本使不上勁,否則也不會這麼輕易地輸給對手。”
和包舍、許家恆這樣的名將不同,高祥雖然也參加過一些商業比賽,但畢竟有限,所以遇到“中國真功夫”這樣的機會,高祥還是要試一試。儘管最後每個級別高達100萬元的冠軍獎金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在有全運會任務的高手都選擇在第一階段高掛免戰牌的情況下,高祥並不是沒得一拼,卻無奈傷病拖了後腿。
退役首選當教練:不換圈子只因熟悉,很少有人做保鏢
由於安徽隊人才濟濟,只擁有世界青年錦標賽冠軍頭銜的高祥,還不具備代表安徽參加全運會的資格,而許家恆與包舍都要征戰全運會,他們是各自級別冠軍的有力爭奪者。和其他選擇競技體育道路的運動員相似,包舍也認爲農村孩子的吃苦耐勞是成就他們走上領獎臺的要素。尤其是散打項目,可以說是徹頭徹尾的身體比拼,很多人在練習一段時間後就會選擇放棄。
而包舍,就是這樣從農村走出來的散打高手,“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已經癡迷於散打,現在只想着能多打幾年,不過即便有一天打不了了,也會首選做個教練,做不了教練也會開個搏擊俱樂部。畢竟自己在這個領域這麼多年了,如果換個圈子,還要從頭做起。”至於保鏢、保安,包舍倒是從未想過。當然,這並不是說包舍對保鏢啊這些職業很排斥,因爲在包舍看來,有的老闆選散打運動員做保鏢,很大原因是他們喜歡這個項目。“我自己就曾遇到過,有個老闆喜歡散打,對我也很欣賞,問我願不願意跟着他,當然不只是個保鏢,還要我幫忙打理一些其他事務,但我還是婉拒了,因爲這不是我的首選。”
有消息說,曾經有老闆以30萬的年薪聘請張開印當保鏢,也被拒絕了。在當了很多年散打運動員後,散打早已融入他們的血液中,他們不會與之輕易說再見。
可是,人各有志,高祥雖然也有着世界冠軍的夢想,但並不打算與散打一輩子爲伍。他希望再努力拼搏幾年後,能徹底離開這個圈子。“先去上大學充充電吧。然後一切順其自然。”至於是否依靠俊朗的外形進軍娛樂圈,成爲新一代打星,高祥向華商報記者坦承,自己從未想過,也從不去奢望。“就是想好好學習,成家立業。”至於上學、成家需要的花費,高祥表示,像他們這樣在體制內的運動員在退役時買斷工齡最少也能得到15萬,好一點的會得到20萬,“這筆錢也應該完全夠支付我的學費和生活費了,反正身邊的朋友也沒有爲生計去當保安的。”
而戰績顯赫的許家恆,也會順理成章地選擇做教練,但是現在,他的目標就是即將到來的全運會,而且他認爲單從年齡來說,即便是四年後下一屆全運會,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散打就是這樣,擂臺上的弱肉強食,從而也會連帶運動員的整個人生,但這也正是競技體育的魅力所在。
隊醫:一次受傷,就可能導致退役
“中國真功夫”百強爭霸賽中的KO場面精彩又令人揪心,運動員的傷病始終是散打項目無法迴避的話題,要說比這些運動員更瞭解自己身體狀況的,非隊醫莫屬。一年365天,多虧了隊醫的保駕護航,才能讓散打運動員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得以恢復。可即便是這些天天幫助運動員與傷病做鬥爭的人,也常常感慨命運的無情。陝西散打隊隊醫、同時也爲中國散打隊服務的侯建強說,受傷誰也無法避免,像散打王柳海龍的身體裏也植入了很多鋼釘鐵板,更爲殘酷的是,一次受傷就可能導致運動員退役。
對於散打運動員來說,只存在傷病多少的問題,不存在有沒有傷病的問題。侯建強說,100個散打運動員裏,可能有一兩個只有小傷,這和反應速度、肌肉類型、身體協調性關係密切,所以絕大多數的運動員是沒有這樣幸運的。在2011年1月的中俄散打對抗賽中,陝西小將冷鑫右小臂粉碎性骨折,仍然忍着劇痛戰勝對手。回到西安後他進行了手術,後來的全國錦標賽帶着鋼板參加比賽,但是成績並不理想,因爲心理的原因和過早的重返賽場,冷鑫的右臂已經不可能如以前一樣自如出拳,無奈之下,只有早早退役。
現在陝西散打隊的主教練張飛,也是在2000年的全國錦標賽中受到重創,由於嚴重的頸椎傷勢,直到現在,張飛也不能隨意地轉動脖子,只能依靠身體扭轉。侯建強告訴華商報記者:“現在的運動員都有保險,受傷後或多或少還能有些賠償,我每年爲陝西隊的運動員要上報十幾例保險理賠,像頸椎骨折能獲賠5萬,死亡的話是賠償30萬。”
每節訓練課結束後,運動員們都要接受各種檢測,如果心跳沒有達到210下,會被認爲是運動量不夠。對於普通人來說,尿液裏出現潛血是因爲腎臟出現問題或者是尿道損傷,而如果散打運動員的尿液出現潛血、尿蛋白或者尿酮體則是因爲之前的訓練量不夠造成的。所以爲了將對運動員身體的損害程度降到最低,訓練一定要按照循序漸進的原則進行。
女選手:生理期也要玩命練,害怕被破相
由於要備戰全運會,集全國錦標賽冠軍、世界錦標賽冠軍、世界盃冠軍衆多榮譽於一身的江蘇姑娘邱挑,將暫時不會出現在“中國真功夫”武術散打百強爭霸賽的賽場上。就是這位年僅23歲就已經打遍女子52公斤級無敵手的江蘇姑娘,擁有令許多男生也自愧弗如的六塊腹肌。對於男生來說,清晰的腹肌是好身材,可是對於女孩兒來說,這絕對是爲自己的職業付出的代價。
都是和男陪練打
邱挑不止一次地勸說那些想走競技體育道路的女孩兒,不要選擇散打。在她看來,由於散打是非奧項目,運動員在待遇等方面和同爲搏擊類項目的跆拳道差距不小。
但是她對自己的選擇,卻並沒有太多怨言。“我15歲開始接觸散打,那時候對體育還不是很瞭解,進了體校剛開始是練套路,後來被選進了散打隊。”17歲進入省隊,21歲拿到第一個散打世界冠軍,看似順風順水的邱挑也不是沒有自己的煩惱。“每個女孩子都怕破相啊,可是剛開始練的時候又免不了臉部受傷,何況我們是和男陪練打,不過時間長了就習慣了,磕磕絆絆很正常。”既然身爲女兒身,就意味着更多的付出。邱挑告訴華商報記者,即便是在生理期,也要照常訓練,“一般情況下,肚子疼我們也會忍着,除非實在堅持不了纔會請假。比賽的時候也是如此,我們不會提前調整。”
希望有個肩膀可以依靠
以邱挑這樣的運動成績,如果換做乒乓球或者羽毛球等熱門項目,收入必定不菲。但是作爲散打運動員,邱挑的年收入如果只算工資的話只有三萬,拿到世錦賽冠軍國家會獎勵三萬。至於退役後的出路,邱挑說省上都會爲世界冠軍分配工作,但是她本人更希望能成爲大學體育教師,“現在也有老闆比較青睞女保鏢,儘管收入高,但是也有危險吧;往娛樂圈發展,那得需要人帶我入行,還要有人捧。路都是人走出來的,還是用積極的心態去爭取吧。”
不過,有着好心態的邱挑也不是毫無煩惱,她認爲女孩子從事這項運動最大的困難就是要與歲月鬥爭,畢竟,女運動員的巔峯相比男運動員,更是轉瞬即逝。女孩們把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獻給了散打,但也如其他同齡人一樣憧憬美好的愛情。在擂臺上再勇敢的女孩也會有脆弱的一面,也希望有個肩膀可以依靠,邱挑說她們甚至沒有安全感,因爲沒有人能夠理解她們的痛。“我們並非像人家說的那樣野蠻,其實我們骨子裏還是很溫柔的。別看我們對於訓練特別較勁,但是生活中我們都向往快樂和幸福。”
話雖如此,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很多男人還是對散打女將望而生畏,邱挑代表所有女散打運動員說出了心裏話,“我們訓練是爲了榮譽,不是爲了以後生活中打架和吵架的,只要男朋友和未來老公疼我們,我們也會對他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