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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田武史結束了他在中國執教的第一個賽季。將近一年下來,他對中國足球、中超聯賽有了更深的認識。在接受《日本經濟新聞》的專訪時,岡田講述了他觀察到的中國足球的細節和認知,其中不乏令人深思之言。雖然有些話會讓跟他共同工作的人感到一絲臉紅,但岡田在文中表示:“該說的還是要說。”
強勢的老闆
中國的足球聯賽存在着很獨特的個人所有制。在地產、金融、電氣等行業靠自己的雙手獲得成功的商人們成了足球俱樂部的老闆,爲了打造有實力的俱樂部他們不惜一擲千金。
我在電視上看了申花的友誼賽,感到十分驚訝。兩名前鋒竟然是阿內爾卡和俱樂部老闆本人!我覺得這樣頗有創意的行爲是日本人難以想象的。做到這個地步,俱樂部老闆已經不僅僅通過投資足球實現其他目的,而是直接告訴大家:俱樂部就是我的玩具。
綠城俱樂部一直注重培養自己的隊員,並沒有在引進外援方面像其他球隊那麼出手闊綽,但是同樣的,在俱樂部裏,老闆的個人意志也會直接影響俱樂部的各項方針。
比如說,球隊勝利的話,有沒有獎金在合同裏是不會明確寫出的。老闆卻會突然對我們說:“下一場勝利了,獎金就翻倍。”
又比如說,老闆想讓我明年續約,可是明年的經濟投入有多少,會不會引進新的選手,要帶領隊伍往哪個方向發展等問題卻都沒有明確地說明,這樣很難談續約。另外,俱樂部預算的概念也不是很明確,如果要引進某個隊員的話需要向老闆個別說明,只有老闆點頭纔有可能申請到錢。
這個跟日本職業棒球或足球俱樂部的老闆們不同,他們因爲生意繁忙,一般會委託俱樂部的職業經理來管理整個俱樂部。並且給他們一定的權限。
我曾經也感到非常困惑。綠城有非常優秀的青年選手,老闆當初對我說:“哪怕是降級也沒關係,只要把這些青年選手培養出來就好了。”所以在比賽中我儘量使用年輕人。可是當球隊連敗時,老闆還是會說:“要贏啊!”而當球隊再連勝的時候老闆又會說:“還是應該多用年輕人啊!”
老闆怎麼說都是對的,但是對最終結果負責的人是我。剛開始的時候,想着怎樣才能貫徹老闆的要求與願望着實讓我煩惱了好久。
現在我反而覺得我更喜歡這樣的老闆。會很自然地對我提這樣那樣的要求,是因爲老闆對足球非常地熱愛。不是靠金錢引進強大的球員,而是靠培養可塑之才成爲冠軍,並代表國家在世界賽場上拼搏這個偉大的夢想很讓我感動。
不職業的俱樂部
綠城俱樂部的老闆對足球很瞭解,但是俱樂部還是缺少懂得足球界常識又能準確地將教練的意圖向老闆說明的人才。可能是中國俱樂部的老闆都太強勢,如果說太多的話會給自己惹麻煩。但我認爲缺乏這樣一個關鍵的“中間人”的俱樂部結構是很讓人擔心的。
在一個所有權力都集中在老闆手裏的體系中工作的時候,使我覺得下意上達是件非常非常困難的事情。到頭來如果我不直接與老闆談判的話很多事情都實行不了。
俱樂部裏每個人都有一種“不要惹老闆生氣”,“不要讓老闆生氣”的意識,在尊敬老闆的前提下對老闆直接諫言的我是唯一的例外。
當然,由於價值觀的不同,有時候在工作中也會遇到一些不合理的要求;有時也會遇到明明是當事人卻裝成事不關己的行爲。但我完全不會把這些都歸咎於“因爲是中國才這樣”。明哲保身、對部下下達毫無意義的命令,在組織中磨滅自我意識或者扼殺別人這樣的事在日本也有。
非常有趣的是,對老闆非常支持的球迷們對我這個要改革俱樂部的人也非常地支持。球員和俱樂部工作人員也非常配合我的工作。這是一個非常團結非常優秀的團隊。現在我有一種爲了他們我需要更加努力的念頭。
難以理解的要求
在中國工作有時會碰到在日本難以想象的障礙。明年要在遼寧省舉行的全國運動會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在日本,全國運動會與職業的足球俱樂部是沒有關係的。可是在中國,以省爲單位的對抗是項與奧林匹克一樣的四年一次的重要運動會。
全運會的足球是青年隊的對決。綠城青年隊等於浙江青年隊,這支隊伍是很有實力拿取金牌的。浙江體育局的官員們正全力投入全運會這項工作。上一次在和體育局官員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們說:“希望打入全運會前三名,你一定要當全運會隊的教練。”
這讓我非常的吃驚。現在綠城24名職業選手中有8人是青年隊選手,其中3人在第一陣容中佔有席位,也就是說把青年隊員抽掉的話我們的陣容就不完整了。
“我告訴他們,把青年隊員抽掉的話,一線隊就不可能跟其他強隊對抗。我要帶隊打好中超比賽,不可能接手全運會隊。”
對於我這個回答,官員是這麼說的:“比起中超來全運會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