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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檔案·
劉國樑,奧運冠軍,中國男子乒乓球隊主教練,河南新鄉人,原中國乒乓球隊著名運動員。6歲開始學打球,1989年入選國家青年隊;1991年破格入選國家乒乓球隊,中國第一位世乒賽、世界盃和奧運會男單“大滿貫”得主,多次獲得單打冠軍並和孔令輝一起獲得雙打冠軍。劉國樑是第一位在正式比賽中採取直拍橫打技術並取得成功的乒乓球手。2003年,劉國樑正式退役,進入上海交通大學學習,隨後擔任中國乒乓球隊主教練。2008年北京奧運會,2012年倫敦奧運會,劉國樑帶領中國男子乒乓球隊蟬聯男子單人、團體冠軍。
在當今的國際乒壇,劉國棟和劉國樑這對親兄弟總是備受關注。哥哥劉國棟儒雅,弟弟劉國樑機智,一個是目前新加坡主教練,一個是中國乒乓球男隊主教練。這對兄弟在嚴父“打造”下終成“乒壇棟樑”。
去年5月15日,在第51屆鹿特丹世乒賽上,在張繼科擊敗德國名將波爾之後,一直在場邊激情加油的劉國樑雙手向天。賽後,主教練劉國樑噙着淚水說,這個動作是向天告慰大年三十去世的父親。不久前,劉國樑敞開心扉,向讀者回放了那些充盈着他與父親感情交流的家事,言語之間,流露出了父子倆感人至深的情懷。
拜見冠軍讓兒子有夢想
劉國樑的父親劉佔勝是河南新鄉人,年少時喜愛打乒乓球,曾取得河南省業餘乒乓球比賽的男單冠軍。但劉國樑的爺爺是位身經百戰的老幹部,對子女管教甚嚴,一心想要自己的兒子多學文化,全面發展。由於父親的阻撓,劉佔勝在乒乓球檯前止步了。直到1973年劉國樑的爺爺病逝後,劉佔勝才強烈要求調入新鄉市體委,但此時只能從事乒乓球教練工作了。
1974年,大兒子劉國棟降生,3年後劉國樑出生。看着他們兩兄弟,劉佔勝發誓要讓兒子實現自己的夢想,於是他開始系統地培養這對未來的“乒壇棟樑”。
劉國樑回憶說:“從孩提起,我們就站在乒乓桌邊接受薰陶。童年對我和哥哥來說,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練乒乓球。家裏除了球拍和乒乓球,什麼玩具也沒有。一年365天,我們天天全勤訓練,沒有節假日,沒有星期天。平時,我和哥哥常常吃着飯就能爲打球急眼:‘我能贏你,走着瞧!’放下飯碗直奔訓練館,父親就興沖沖地給我們當裁判。當然,那時候我是輸多贏少。”
在劉國樑四五歲的時候,父親專程帶他去了趟北京,拜見前世界女子乒乓球冠軍張立。在張立家,小國樑望着冠軍家裏一排金光閃閃的金牌和獎盃,眼睛一眨也不眨。父親抓住國樑的小手:“摸一摸金牌,好不好看?”小國樑會意地點點頭。父親又問他:“想不想拿金牌?”小國樑仍是點點頭。父親接着問:“你知道這些金牌是什麼做的嗎?”小國樑脫口而出:“金子。”父親說:“只說對了一半。兒子,記住了,還有汗水和心血。都是練出來的!只要苦練,你也能得到它!”
“那天,父親和張阿姨給我講了許許多多冠軍的故事,我幼小的心靈裏,對金牌和冠軍開始有了一種特殊的崇尚。”劉國樑說。
從北京回來後,父親還特意寫了一首打油詩貼在訓練館裏,激勵劉國樑兄弟:“學習國家乒乓,冠軍囊括七項,想升五星紅旗,歃血淌汗球房。”
父親手勤,想起什麼他都用筆記下來,家裏到處都是父親記下的東西,這個事,那個事;這個人,那個人……只要想起來,他就寫下來,這是他多年的習慣。
劉國樑說:“我們家裏永遠都有這麼幾樣東西:球拍、球和《乒乓世界》。父親愛看書,愛學習,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看雜誌的時候他覺得哪裏好,就畫上線,家裏的那些《乒乓世界》,就像很多人在圖書館裏借閱過一樣舊,因爲他看了不止一遍。有好的內容,他也推薦給我們哥兒倆看,那會兒在我們家裏,講得最多的是《乒乓世界》上寫過的老冠軍,父親常常用他們的故事來激勵我倆,把我們引上打球這條路。”
不說軟話讓兒子從小學會堅強
小國樑兄弟很貪玩,有時候練着練着就偷懶,父親脾氣急,小哥倆沒少因此捱揍。小國樑機靈,一看見父親發火想打他,他就圍着球桌跑,硬是不讓父親追上。雖然父親訓子嚴格,但賞罰分明。誰的進步大、成績好,訓練後他就用自己的車帶誰回家,落後的要跟在後面跑。另外,他還會給兒子一點物質獎勵,如給點獎金或買點什麼東西。
劉國樑說:“父親的管教嚴厲是遠近聞名的,我們極少看見他的笑容,他的言語不多,卻字字錚錚有力。在訓練館,一旦我們練球不認真,或是教過的技術動作反應遲鈍,那麼小手就要迎接板子,或是屁股接待巴掌,每每這時,擦擦眼淚還得接着練習。有一次,我突然發高燒,身體虛弱,母親揹我上醫院打吊針,拔掉針頭後母親要領我回家,我卻堅持着去了訓練館。父親像往常一樣安排我訓練,彷彿不知道我生病發燒。母親站在一旁心疼得掉眼淚,於是父親把母親打發回家,還狠狠地甩了一句:‘下次不准你進館了!’父親說到做到,因爲我的奶奶、姥爺、姥姥是絕對不能進體育館的。不過,那天父親破例揹我回家。”
1986年,哥哥進了河南省隊,劉國樑被八一體工大隊特招入伍。個子不高的小國樑剛剛10歲就遠離父母親來到北京。父親送他到部隊,走時父親對國樑說:“國樑,你現在當兵了,你的路要靠自己去走,我回去了。”這一走就是三個月。等父母親再來北京看望他時,國樑已經成爲了一名解放軍戰士。
劉國樑回憶:“記得是一個星期天,我請假陪父母去頤和園。那天我特意穿上軍裝,很威武地走在路上,剛到公園門口,兩個佩戴糾察袖標的戰士就向我們走來,向父親敬了一個軍禮說:‘同志,請把孩子的帽徽、領章取下來,這些是不能隨便佩戴的。’‘可他是當兵的呀!’父親回答。‘怎麼可能?這麼大的孩子能當兵,部隊不就成幼兒園了!’糾察仍然一臉嚴肅。我從口袋裏掏出士兵證遞給他們,兩個戰士仔細看了看,‘啪’地敬了個禮,大聲說:‘請班長原諒!’我這才知道自己竟然是班長。下午,父母親就要回河南去了,我在一位戰友的陪伴下送了一程又一程,母親拉着我的手,從一出門就止不住地抹眼淚。看到母親上車後,我也情不自禁地掉淚了。父親說:‘國樑,趕緊歸隊,再待久了你就是違犯軍紀!’”
探討球技不因兒子是冠軍而妥協
1987年,劉國樑進入國家青年隊。他遇到了恩師尹霄。尹霄根據劉國樑的特點把他培養成直板選手。1992年,中國乒乓球大獎賽在成都舉行,許多外國名將前來參加。當時,16歲的劉國樑長得又瘦又小,賽前誰都沒有注意他。不料他竟奇蹟般將排名世界第二的乒壇名將瓦爾德內爾斬於馬下。
1999年8月8日,對劉國樑來說是值得紀念的日子。這一天,他實現了中國乒乓史上一個新的突破,個人拿到了“大滿貫”。
“作爲乒乓球運動員,我曾多次站在世界冠軍的領獎臺上,但在這天,我激動的心情的確難以言表。從體育館回到賓館,第一件事就是給家裏打電話,母親在電話那端對我說:‘你爸下樓去了,他已知道了比賽結果。’這時已是深夜1點多鐘了。那個時刻,我真的想和父親通上話,哪怕只聽到他的一聲假咳嗽,但是,父親迴避了我。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怕自己流淚,在我面前,他永遠是嚴父。”
“很難用語言去形容父親對乒乓球的熱愛,一提到乒乓球,他的眼睛就放光。我們爺倆兒經常在一塊兒聊天,一聊就聊到半夜,父親精力很旺盛,他喜歡琢磨,也特別勤奮。按說我成了世界冠軍、大滿貫,可以不讓他去做任何事了,但他很喜歡自己的生活方式,就喜歡往外跑,就喜歡出去教球。一會兒到廈門,一會兒回河南,一會兒在海南了,一會兒又到山西。父親像一個獨行俠一樣,哪兒都有他的足跡。”
“在打球方面,父親給了我很大的啓發。他是一個怪才,反常規、超常規的想法比較多,這跟他的性格有關係。這一點父親遺傳給了我,靈感的東西比較多。有時候聚在一起了,他還經常給我講,王皓需要加強什麼、突破什麼,打老瓦應該怎麼樣、打佩爾森應該怎麼樣,他自己整理出一套東西。他常說,你倆要是生了女兒,交給我,我100%給你培養成世界冠軍。母親說:‘人家自己爸爸是國家隊教練,還把孩子交給你?’他說:‘國家隊教練只能教國家隊的,基層的還真不行。’他很自信,並不會因爲我牌兒大,就說我比他強,也不會因爲自己是基層教練,就不敢評價世界冠軍或世界乒壇的發展。哪怕馬琳見到他了,說劉指導您給我講講,他還真敢給馬琳講。”
爲了兒子甘願放棄自己的夢想
父親是個多才多藝的人,字寫得不錯,舞也跳得好。他性格也很開朗,心態好,總覺得自己年輕,從來不服老、不服輸。
劉國樑說:“父親生前最大的夢想是辦一所乒乓球學校,他的執教能力是超強的。但我卻一直在阻撓這件事,因爲以我現在的身份,他要是辦這個學校的話,會有很多不便。他怕影響到我的前途,怕人家說三道四。所以打消了這個念頭。
除了辦學校,父親一生之中想要做的事情,他都做了。他想把兒子培養成爲世界冠軍,他做到了;他想出去實現自我價值,他也達成了。父親喜歡自由,喜歡不受約束,回過頭總結他的一生,他是快樂的,也給我們留下了很多寶貴的回憶。他生前每時每刻想的都是乒乓球,一個基層教練能有那麼長遠的眼光,真的很難得。”
2011年大年三十,父親突然離世,讓劉國樑兄弟倆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但父親真的走了。
葬禮上的輓聯,國樑和哥哥用了父親30年前自己作的那首詩。“這首詩我們都倒背如流:學習國家乒乓,冠軍囊括七項;想升五星紅旗,歃血淌汗球房。這是父親的原創,也是他精神的精髓,這首詩能夠很生動地描寫出他跟乒乓球的感情。”劉國樑動情地說。(本報記者張萌根據《劉國樑:父親是我的驕傲》《劉國樑生命裏的兩個半父親》等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