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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出恆大(微博)教鞭的李章洙,6月份回到韓國,接受了韓國媒體《中央日報》的專訪,就這十幾年間對於中國的足球現象給出了自己的解讀,從而引申出對中國社會的一些觀點。作為一名長期在中國工作並對中國社會非常熟悉的外國人,他的一些視角或許值得引起我們國人的思考。
擁有13億人口,創造出無數奇跡的中國人,為何一提到足球便沒了底氣?對於中國足球一直不振的原因,李章洙歸納為復雜的關系網和交易妥協的文化。中國球迷為何對足球仍然癡心不改?李章洙認為足球這個項目自身的屬性恰好能填補了中國的某些文化缺陷。中國用讓韓國人感到吃驚的速度躋身於世界強國,究竟還存在哪方面的弱點,李章洙在足球中找到了答案。
記者:中國足球成績的低迷與中國社會的高速發展成為了兩個極端。當我們震驚於中國發展時,對中國足球走到這個地步同樣百思不得其解。為何能在奧運會獎牌榜中毫無懸念的稱雄,卻單獨在足球項目中如此潺弱?
李章洙:團體項目一直是中國體育的軟肋。奧運會比賽中,中國的優勢項目幾乎都是個人項目。尤其像體操和跳水。乒乓球(微博)和羽毛球(微博)雖然有團體金牌,但那不應該屬於純粹的團體項目。足球算是團體項目的代表,從足球的特點上也可以反應出一些中國現象。
記者:團體項目比如足球,為何中國一直不能強勢?
李章洙: 主要是缺乏責任感----站好自己的崗並能耿直的完成自己所擔負任務的責任意識缺失。我在中國當教練時發現一點,這裡交易和妥協的文化異常發達。說簡單點也就是一種叫做關系的東西。每個人以自身利益為核心,在和他人進行交易或妥協中衍生出來行為。不例外,中國足球也會體現出了這種面貌。
記者:這種私心在足球運動中是致命的嗎?
李章洙: 中國有句俗話叫:別管閑事。換句話理解就是,他人的事情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只要不觸及自身利益,我絕不會乾涉。這是一切以自己得失為核心,來計較行動的態度。我比較愛讀中國的《三國演義》,不光看熱鬧,仔細分析你不難發現,或聚或散皆是利益使然。這種文化在中國生生不息的流傳並發揚開來。反應到球員身上,球員首要考慮的是與俱樂部,各個教練,還有隊友間的關系。在攻防節奏迅速轉化的現場比賽中,倘若球員想法過於復雜,踢成什麼樣的結果都不出意料。時刻考慮自己利益,抱著自私的心態,可想而知,球怎能踢好?
記者:那您是如何處理這個難題?
李章洙:我必須以身作則,首先把身邊的關系網都斬斷。目的就是要徹底的根據原則辦事。我從中國社會的關系網中獨立出來,自善其身。記得在重慶上任並取得好成績後,某家中國媒體報道我有黑錢交易,盡其所能的抹黑我。我告到法院,之後經過漫長的訴訟過程,我得到了20萬人民幣的賠償。於是我把這筆錢捐給了中國貧困山區建學,改善那裡的教育環境。我最大限度的要求自己正直,並時刻付出著努力。另外我一貫堅持這個原則:只談訓練和比賽,其他的不接觸。
記者:中國人評價您是在華最成功的外國人。
李章洙:這並不是因為我在聯賽中取得了很多成績。關鍵還是因為我沒有被關系網拖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走了該走的路。我回國前,CCTV采訪我時說,『中國也許有人不知道韓國總統的名字,但你的名字大家都知道。』我一直相信,假如自己不正直的話,憑什麼引導球員。可能是這一點得到了中國人的認可。
記者:如您所說,中國社會認同這種互相交易的文化,但是他們又信任你的正直,這不是很矛盾麼?
李章洙:所以這是很恐怖的。既具有交易妥協和自私自利的屬性,但是中國人內心又渴望正直。在自己的事情上允許自私,卻希望他人正直ooo
中國足球市場規模非常龐大,成長速度特別快,政府又很扶持。作為世界第一運動,中國社會雖然被關系網佔據,但是人們渴望通過足球這個相對公平的勝負平臺,尋求自身心靈的淨化,這也是中國球迷對中國足球水准極其失望又極其期待的理由。中國球迷對足球的熱情出人意料的高。對足球的摯愛甚至要高於韓國球迷。五大聯賽凌晨直播,中國球迷仍舊狂熱不減,而且他們內心中都有自己熱衷的球隊。
記者:您自己對足球的定義是什麼?
李章洙:足球不是依靠一兩個球星就解決問題的體育項目。11名場上隊員外加教練,替補球員,工作人員構成一部精密的機器,他們要精巧的吻合在一起纔能運轉正常。同時足球又如同戰爭一般,是組織力和個人發揮的充分融合。戰略與戰術活躍配合展開的一項運動。單單依靠小聰明是行不通的。中國球迷期望中國的足球水平能像歐洲聯賽那樣。根據現在自己國家的足球水准,很明顯這是不現實的。因此很多中國球迷把熱情寄托在自己熱愛的國外球隊身上。
記者:這也是中國球迷格外關注歐洲聯賽的原因吧。
李章洙:更重要的是,歐洲聯賽的優點是責任感,按照規矩,堂堂正正的決出勝負。雖然偶爾也會有些問題,但是裁判大多數的判決還是令人信服的。作為職業球員,他們會很顧及球迷的感受,努力拼搏盡到自己的責任。這也是中國球迷所追求並希望看到的一些東西。
記者:深入談下中國的文化。
李章洙:交易與妥協,極其利己的屬性在中國已根深蒂固。以此為基礎搭建起來的關系體系,是中國數千年文化傳承下來的。但也不能絕對的認為所有事情都會依賴關系。不過,在充斥這樣氛圍的積淀下,中國人更強調手段和謀略。以個人為中心,做決定前要權衡各個方面的利益。另外,每個中國人認識的角度不一樣。分析起來比較頭疼,但確實清晰存在。還有一點可以肯定,在中國,誰最終掌握並有勇氣揭開真相,誰辦了實事,中國人就更容易接受信任誰。
記者:球員,俱樂部還有周圍的環境之間的摩擦也不少吧。
李章洙:就像迷宮一樣。因為這裡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交錯復雜。當然客觀的分析,中國社會這種特點也具有一定優點。為了維持更長久的關系,中國人的眼光放得長遠,因此他們會主觀上會避免直接的,正面的,即刻的衝突,這凸顯出了一種老練世故。所以你會發現,中國人處理矛盾的手法多種多樣。面對中國發展的大環境,我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不妥協,但前提是除了足球以外。我不會在原則問題上讓步,絕對要一直堅守我的底線。
記者:通過足球觀察中國的話,你能否給韓國人一些建議。
李章洙:有些韓國人指責中國假冒偽劣的東西多,然後瞧不起中國。但我要提醒的是,在產業化過程中,這是所有發展中國家的必經之路。不要忘記,若乾年前的韓國,在梨泰院(首爾一處知名景點)那條街上,不也是假貨橫行嘛。所以要辯證的看一個國家的優缺點。盡管中國的人際復雜,凡事多要靠關系,但並不是所有中國人的內心都是認同的。假如你想在中國取得成功的話,你必須了解中國人的思維方式,讀懂他們的心,這雖然需要一定的時間,但很必要。
記者:東青島,西重慶,南廣州,北北京,李教練幾乎走遍了中國,針對不同的地方應該有不同的體會吧?
李章洙:如同我們所知道的,中國幅員遼闊。就北方球員而言,他們身體敏捷強悍,體力充沛。南邊的球員機靈,洞察力強。其實各個地方的球員性格都不太一樣。我一直很認真的學習漢語,自信也達到了一定水平。不過在執教過程中,有時我還是要假裝聽不懂,因為這樣纔能輕松的化解很多矛盾。從這點看,我可能已經更好的適應了中國。
(曉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