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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人對於奧運遺產探究的那份執着有些可愛,他們深深擔憂一屆奧運會給自己的城市遺留下一頭“白象”,隨着奧運日益迫近,“遺產”一詞出現的頻率日增,他們毫不避諱地高聲討論,根本不用擔心煞風景。
去年秋日,英國記者徜徉在北京奧林匹克中心區內,走進最具標誌意義的鳥巢與水立方,看看到底“白象”是否出沒在北京。英國朋友並不完全得要領,但至少眼前不斷閃現着遊玩的人羣,薩翁塑像旁邊合影也可以收費,百分百中國式旅遊項目消費着奧運存留遺產。也許正是這一場景讓英國朋友進一步擔憂起來,他們認爲“白象”遲早會現身北京,不管你是否願意看到。
先不去爭論咱北京是否有“白象”,因爲四年過去了,公衆的興趣逐漸轉移,誰苦撐誰難受誰知道啊。英國人探尋的足跡不僅於北京,1992年的巴塞羅那,2000年的悉尼和2004年的雅典都是他們的興趣所在。
早年間聽過一個傳聞,一次巴塞羅那奧運會在西班牙國內催生出了近萬家中餐館,奧運後快速退潮,很多海外僑胞被迫改行。一萬家恐怕有些誇張了吧,但背後隱藏的邏輯則很簡單,奧運會能帶來旅遊資源。我自己僅僅從巴塞羅那匆匆路過一次,清晨只記得了一片紅色的屋頂,根本無緣見到一片海。而奧運會留給巴塞羅那最重要的一份可傳給後輩的寶貴遺產就是一片海灘,喬治·克魯尼、李察·基爾等巨星常到這裏來看海,而1992年之前,這片海灘上到處是低收入階層搭建起來的低矮窩棚,工業區毗鄰大海,一條鐵路纏繞延展。以奧運會的名義,巴塞羅那進行了一次城市革命,清除掉所有工業化的痕跡,拓展出長約五公里的美麗海灘。
根據我們的常識,巴塞羅那可是大城市,不曾想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它不過就是一座僅僅屬於加泰羅尼亞人的城市而已,奧運之後靚麗轉身成爲了著名的歐洲時尚之都。因此,人們得出結論,奧運遺產之於巴塞羅那就是將城市正式地呈現在地圖之上,巴塞羅那以此爲契機將自己搬向了大海。倫敦奧組委主席科勳爵曾經多次造訪巴塞羅那,希望可以學到利用奧運會改造舊有工業區的精髓所在,倫敦在這方面擁有極強的訴求,偌大的倫敦東區也在等待着一次新生的到來。與倫敦相比,巴塞羅那的遺產意識似乎更強,整整提前八年啓動,而倫敦雖有規劃,但也是在2005年之後才緩慢啓動的,甚至專家們認爲倫敦奧運會遺產工作委員會的高層管理者們其實並不完全懂得運營規劃奧運遺產的要義所在,這肯定是最糟糕的事情了。
如今,巴塞羅那奧運會的絕大部分場館處於常態使用之中,唯獨當年的主體育場顯得有幾分寂寥,偶爾有幾場搖滾演唱會而已。2009年,西班牙人隊告別主體育場轉移到自己新建的主場,而鳥巢在可預見的未來裏也同樣不會被一支職業球隊所擁有,寂寥也就難免了。1992年奧運會組委會首席執行官豐塔納先生至今還堅信,判斷一屆奧運會是否成功必須從各國運動員們啓程回國纔開始評估,巴塞羅那無疑是成功的,因爲利用一屆奧運會改變了一座城市,相反亞特蘭大是失敗的,因爲美國人從沒有期待有什麼變化。
若按巴塞羅那的標準來衡量,悉尼無疑是又一個成功範例,因爲奧運會在悉尼所在的新南威爾士州釋放了無盡的能量,悉尼郊區破敗不堪的霍姆布什區因爲奧林匹克中心區拔地而起而翻天覆地。有關悉尼奧運會最高的評價絕不僅限於薩翁在閉幕式上那句發自內心的感激之詞——“史上最佳”,我更喜歡另外一種表述——2000年夏天,全世界都愛上了悉尼,因爲宜人氣候、因爲澳洲的國民、因爲迷人的港口。我曾身處奧運時的悉尼,一份清新記憶至今還很真實,牢牢記得告別悉尼的那天早晨,望着住過的記者村小木屋,想着它們將被整體吊裝到新主人指定的位置上,腦海裏根本沒有所謂“遺產”二字,只覺得有趣而已。
一晃12年過去了,再沒有去過悉尼,從書上讀到奧運年後,在美國旅遊雜誌的評選中,悉尼躍升爲美國人海外旅遊的第一目的地,這可是一筆太豐厚的遺產,令人羨慕。直至今年,英國人探尋之後,也才知曉,悉尼城中也有“白象”,奧運遺產令人失望。如今新南威爾士州州長12年前是最大反對黨的頭子,當得知倫敦申奧成功之後,他第一時間提醒道,奧運會千萬不要去用金錢來衡量其價值,倫敦不要過於樂觀,奧運會給一座城市留下些什麼實在莫測,悉尼就是最好的例子。
悉尼申奧成功之後,其旅遊部門曾經樂觀估計,只需要十年,就能形成一個每年1000萬遊客的超級大市場。可是事與願違,奧運當年,旅遊業產值佔GDP的比例曾經攀至3.4%,而如今這一比例已經退至2.5%。如果將這一下滑通通歸咎於對奧運作用的誤判顯然是不公平的,因爲“9·11”和“非典”都是扼殺旅遊的元兇。失望之餘,澳大利亞人還是非常珍視悉尼奧運會,因爲澳大利亞人以此爲機會,看到一個國家追求卓越和不凡的強大能力,也只有奧運會可以有此神奇作用,這是任何人無法抹殺的。
如果說悉尼有從頂點回到常態或者低谷經歷了緩慢的過程,那麼雅典的頹勢來臨則是接踵而至,甚至奧運會已經被當作希臘當今衰敗的誘因之一。根據希臘人給出的奧運決算看,總支出達到80億美元,時至今日我們才知道,這筆錢大多是舉債而得,但絕不是壓垮希臘的那根稻草,因爲希臘的總外債高達4000億美元,奧運會小小不言啦。
希臘人比我們看得清楚,當大量奧運場館閒置的同時,他們實實在在地獲得了公共交通的改造。想當年雅典奧運前,凡到過那裏的中國人都會開玩笑,希臘還沒有迎來“改革開放”,居然沒有一條像樣的機場路。如今,雅典人在享受着奧運會帶來的新道路、新火車,他們形象地說,每一個雅典人因爲奧運會獲得了45分鐘新的生命,因爲不需要在路上奔波太久了。
其實,奧運遺產很簡單,真實的生活改變就能成爲民衆需要奧運的理由。只是,沒有人能完全說清楚,當奧運會與一座城市進行交換時,我們會被拿走些什麼,這需要更長的時間去體會。
文/張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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