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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社記者李仁虎、樹文、李錚
2012年4月24日至25日,中國足球腐敗案第二批涉案人員分別在丹東、鞍山、鐵嶺、瀋陽四地開庭審理。此前,2011年12月下旬開庭審理了足球腐敗案第一批涉案人員。
一批昔日叱吒風雲、聲名顯赫的足球官員、裁判、俱樂部經理、運動員紛紛走上被告席,接受法律莊嚴的審判。
這是有史以來法律對足球腐敗案件一次規模最大的審判,是足球存在問題的大暴露,也是國人對足球最集中、最嚴厲、最深刻的一次剖析和反思。
從道德到靈魂的洗滌
這是一次對足球涉案人員道德靈魂的審判。
4月24日上午9時,丹東中級法院第四法庭,謝亞龍身穿囚服,滿頭白髮,呆站在被告席上,靠着助聽器傾聽法官對他的審判。
謝亞龍曾任中國足協副主席、足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身陷囹圄中的昔日“中國足球掌門人”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曾說:“人家給你送禮,你不收,人家會很難受,你也會得罪人。在這個環境裏,人們慢慢變得麻木了,喪失了警惕,人情交往逐步演化成一種犯罪行爲。”
他人的腐敗不是自己腐敗的理由。土壤的“污染”、行業的腐敗也不能成爲腐敗的藉口。
2005年上任之初,謝亞龍曾誓言要改變中國足球落後的面貌,讓中國足球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取得好成績,但在是非顛倒的潛規則的浸透中,謝亞龍還是沒有抵擋住金錢的誘惑。這個昔日多數人眼中的“清官”被檢察機關指控受賄172萬餘元。
1994年,中國足球開始走職業化改革之路,足球人的收入從幾百元的月工資一下子跨越到一場贏球便有數萬元的獎金入賬。金錢是足球的魔方,它能讓足球熱起來、火起來,推動足球滾動向前,也能讓人爲之迷眼瘋狂,走上歧途。
原足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南勇曾有過輝煌的人生:1997年,年僅35歲的南勇調入中國足協,成爲當時中國足球圈裏最有能力、最有前途的官員之一;他還曾經歷了2001年作爲中國代表團團長、率領國足球衝入世界盃的輝煌。這個懂足球、愛足球的硬漢子,也變成了金錢的俘虜。
南勇在看守所接受採訪時說:“問題還是出現在自身,如果沒有約束好自己,你不論是在高危崗位還是低危崗位都會出問題。我現在感到非常內疚慚愧,我應該對此承擔責任。”
黃俊杰,昔日中國著名的足球裁判,把嘴中的金哨變“黑哨”,把本應最公平公正的執法哨變成了斂錢的黑工具。法庭上的黃俊杰流着淚懺悔說:“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球迷。”
人一旦失去了自由,便覺得自由是何等珍貴。前國家體育總局足球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楊一民在接受審判時,流下了悔恨淚水,他說:“黨和國家給了我很多機會,我沒有把這些機會轉化爲事業發展的動力。我本應在這個位置上起到表率作用,但自己不夠廉潔,對事業發展起到消極作用。我願意去彌補自己的過錯,不管用任何方式。”
悔恨的淚水滴落在足球人的心上,悔恨的話語敲打着每一個足球人的靈魂。
39歲的上海球員申思曾是中國一名出色的中場球員,2003年卻收受天津泰達俱樂部200萬元賄賂,故意在比賽中讓自己的球隊輸球。25日,當他在法庭上有機會爲自己辯解時,他轉回身對前來旁聽的父親說:“爸爸我做錯了,我對不起你。”
莊嚴的審判給中國的足球人以極大的震動。一位長期從事足球俱樂部管理的人士說,十幾年了,給領導送點,給裁判送點買個公平、買個安慰,大家原來都把這黑的自然而然地看成了白的。這次足球審判確實是對足球大環境的一次洗禮,每一個足球人都重新活了一回。
從“三位一體”到“管辦分離”
這是一次對足球管理體制的全面剖析和深刻反思。
長期以來,國家體育總局足球運動管理中心和中國足協始終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政府機構和社會團體兩種身份集於一身。由此衍生出的中國足球聯賽“管辦不分”一直被外界詬病。足球運動管理中心這樣的政府機構本應負責足球宏觀發展,但當看到職業聯賽的巨大利益後,他們迅速穿上了中國足協和中超公司的“馬甲”,親自操辦、經營起了職業聯賽。在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的規則下,一些人見利益就上,遇麻煩就讓。
2006年中超聯賽最後一輪,剛剛走進足球圈的謝亞龍來到濟南。當山東方面請求他照顧的時候,既是足協副主席,又是中心主任的謝亞龍馬上暗示南勇,在裁判工作上照顧主隊。在順利幫助山東魯能獲得當年中超冠軍後,謝亞龍半年後在辦公室得到了山東方面送來的20萬元獎金。
足球腐敗案的慘痛教訓,促發足球圈內圈外的人們反思中國足球的管理體制。
北京社科院體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金汕等專家認爲,長期以來,中國足球的管理體制是“以國家體育總局足球管理中心、中國足協和其下屬的中超公司三位一體”的形式存在,以一個機構和一套人員爲主的政府職能機構、行業協會、經營企業的角色存在於中國足球聯賽的管理中,使其同時擁有管理權、經營權和監督權。這種管理體制是制約中國足球發展的最主要原因。
無數網民紛紛反思中國足球的落後體制,“回到2001年”說,中國足球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的封閉圈子已經運行多年,只有打碎它,中國足球纔有希望。
在足球審判的同時,中國足協“管辦分離”的改革大幕已經悄悄拉開。2012年2月10日舉行的中國足協特別會員代表大會投票通過了《中國足球職業聯賽管辦分離改革方案》(試行)。中國足協副主席韋迪介紹,通過改革將逐步建立符合當代足球職業聯賽要求的運作模式,將聯賽辦賽職能從中國足協剝離,成立職業聯賽理事會負責實施。同時,鑑於聯賽本身所具有的特殊社會公益性,辦賽與經營也必須分離,分別由不同職能的專業機構實施。
目前,負責聯賽運營的職業聯賽理事會已經成立。但要徹底完成管辦分離,形成真正良性的中國職業聯賽,中國足球人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從法規缺失到利劍高懸
這是一次體育對法治缺失的呼喚,是體育借法律的利劍來斬斷腐敗的溫牀。
2012年2月16日,遼寧省丹東市中級人民法院以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分別判處陸俊、黃俊杰、周偉新、萬大雪四名裁判有期徒刑3年6個月到7年不等。“黑哨”終於受到了懲罰。2月18日,遼寧省鐵嶺市中級人民法院也以受賄罪,分別判處楊一民、張建強有期徒刑10年6個月和12年。
法律的利劍終於出鞘了。但這樣的審判整整遲到了十年。
人們還記得,10年前中國足壇在社會輿論強大的壓力下,曾掀起了一場反黑風暴,但被中國數以億計的廣大球迷寄予厚望的這場“清潔足球運動”的風暴,僅僅以龔建平一人入獄10年草草收場。其實,中國足球后來暴露出來的問題早已經紮下了根。中國足球界普遍認爲,正是那次雷聲大、雨點小的反黑成了中國足球由盛轉衰的分水嶺,從此,假賭黑亂象叢生。
過去的10年裏,在中國足球這個獨立王國裏,外部監管和內部監督形同虛設。國家體育總局足球運動管理中心、中國足協這兩個機構一套人馬自己負責中國足球職業聯賽規則的制定、賽事的組織、市場的經營和爭議的仲裁以及最終的處罰。他們將制定規則、負責監督以及裁定處理的權力集於一身。
監督、管理形同虛設,多年來,很多足球裁判的場上判罰爭議不斷,但所有爭議經中國足協技術部的認定和處罰後,就畫上了句號。
張建強、李冬生兩位前中國足協裁判委員會主任都站到了審判席上。他們在審判前接受採訪時都曾表示,會根據比賽錄像,從裁判技術角度分析是否存在錯誤,根據這個裁定,也對部分裁判進行了停哨的處理,但因爲沒有證據證明裁判有金錢交易,所以自龔建平之後,沒有一名裁判被定性爲“黑哨”,也沒有請求司法機關介入。
在看守所裏,南勇說:“來到足協這樣一個比較寬鬆的環境,再加上足球項目又比較特殊,管理機制也不很健全,法制對它的監管也不夠,在努力工作的同時,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慢慢就鬆弛下來了。”
法律的缺失,帶來了監管的缺失,法律和監管的雙重缺失,結出了中國足球場上的“罪惡之花”——假、賭、黑現象氾濫猖獗。腐敗的土壤上中國足球每況愈下,無論是國家隊,還是職業聯賽以及青少年足球等全線潰敗,全面倒退。
曾參與過起草《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的張士忠律師認爲,毋庸置疑,這次審判肯定會成爲中外體育刑罰實踐和學術研究最爲經典的援引“案例”。同時,案件的審理本身對於中國足球的建設、中國民主法治的建設也是一大促進。
有關專家同時提醒,突擊式的足壇反黑,往往能查出一些大案,但由於各方利益錯綜複雜,往往風頭一過,“假賭黑”即易死灰復燃。應把這次司法介入中國足球打假反賭行動向縱深推下去,完善相關體育法律法規,建立中國司法介入體育監管的長效機制,真正起到持續有效的司法威懾作用。
他人之法可鑑。在足球運動發達的英國,包括隊員、裁判、俱樂部管理人員等在內的相關人員,一旦在比賽中有任何作假行爲,即是對消費者利益的嚴重侵犯,構成了欺詐罪,司法必將介入。
在中國,足球迷數以千萬計,無疑是所有體育項目中喜愛人數最多的一項。無論是足球界人士,還是熱愛足球的人,億萬中國人深深地期望,中國足球從此健康成長,從此走向強大,從此衝出亞洲邁向世界。(完)2012/04/26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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