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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最美妙的東西是它那執著地創造驚奇的能力。技術人員在最細微之處計劃得越多,他們越強有力地控制足球,足球就越倔強地作爲一門無法預料的藝術。
——《足球往事》愛德華多加萊亞諾
2012年,廣州恆大( 俱樂部官方微博)俱樂部秉承着高投入的燒錢模式,其1400萬元的亞冠贏球獎也創下亞洲足壇的新紀錄。然而,足球的不確定性似乎開始捉弄恆大的金元政策——近日恆大接連在聯賽和亞冠中失利。
解讀恆大公佈的獎金分配方案和那獨一無二的分配公式,我們發現,這套機制的確能起到激勵的作用,但會產生更多難以預知的問題。
怪事1
積分多了,獎金卻可能會少!
聯賽303獎金方案:中超聯賽中,恆大贏球獎300萬元,平球不獎不罰,輸球罰300萬元。獎金每5輪結算一次,扣罰獎金直到聯賽獎金扣完爲止。
假設案例:積54分相比積50分,獎金反倒少拿1200萬!
情況1
(10場贏球×300萬)+(20場平局×0)=3000萬獎金=聯賽積分50分
情況2
(18場贏球×300萬)-(12場輸球×300萬)=1800萬獎金=聯賽積分54分
解讀:與去年510的分配原則(贏球獎500萬,平球獎100萬,輸球不獎不罰)相比,今年恆大的中超贏球獎從500萬元減到300萬元,平球獎從100萬元減爲零,輸球則從不獎不罰變爲扣罰300萬元。恆大在2012賽季獎金額不僅減少,還制定了輸球罰款的負激勵機制(懲罰機制)。顯然,這套獎金分配方案,可以解讀爲激勵贏球、漠視平局、痛恨失敗。當然,贏球越多,球隊成績越好。但當出現上面這種假設的狀況時,這個方案就出現了奇怪的現象:同樣一支恆大隊,在同樣的獎金分配製度下,竟然出現了積54分獲得的獎金反而比積50分少了1200萬元。
聯賽54分是個什麼概念?翻開近幾屆中超積分榜可以發現,如果拿到54分,基本上可以保證獲得聯賽冠軍;而拿到50分就不一定。成績好了,獎金反而少了,這不能不說是303獎金分配方案的遺憾。
上面的假設情況,現實中並不鮮見。2000年甲B聯賽,國力隊上半程8勝4負,沒有一場平局;而上賽季,處在巔峯期的恆大整個賽季下來也有8場平局。連續輸球和連續平局,在足球場上極爲常見。
釋疑:恆大的獎金分配方案其實很符合現代公司治理結構,即:不是爲老闆做事,也不是簡單爲公司做事,而是爲了公司目標做事,也就是企業管理中常說的以結果爲導向。既然以結果爲導向,爲何出現更好的結果卻換來更低的薪金酬勞呢?本報認爲,是303分配法與足球規律不夠吻合,具體說是與聯賽積分規則不符。決定一支隊伍聯賽名次不是單純看贏球場次,而是看這支隊伍的積分。足球積分規則中,贏一場3分、平一場1分,輸球零分,但是絕對不會倒扣分數的。國外聯賽也經常會出現贏球場次少的隊伍,名次反而靠前並奪冠的案例。
建議:303獎金分配的問題就是無視了足球積分規律,最終導致薪酬激勵與目標導向相背離可能性的存在。因而我們建議,303有必要進行修正,不是按照贏球場次獎勵,而是按照分數獎勵。
怪事2
50萬元爲何能擊潰800萬元?
亞冠6306獎金方案:亞冠賽場上,恆大隊贏球獎600萬元,平球獎300萬元,輸球不獎不罰;此外,每晉級一輪,額外獎勵600萬元;獎金每場結算一次。
那麼,與聯賽303獎金分配法相比,恆大的亞冠獎設置是否合理呢?
亞冠小組賽首輪賽前,老闆許家印增設進球獎,淨勝一球獎200萬元,結果,恆大5∶1戰勝全北現代。次輪對陣泰國武裏南隊,贏球獎從600萬元增加到800萬元,結果恆大卻出人意料地以1∶2不敵對手。而武裏南隊的贏球獎金,只有區區50萬元。難道是懸賞金額太高,增加了球隊的壓力?如果是這樣,又如何解釋首輪恆大大勝全北現代?別急,分析這兩場亞冠賽的數據,或許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恆大5∶1全北現代的比賽
控球時間:恆大49.6%,全北50.4%
射門次數:恆大19次,全北12次
攻入前場30米區域:恆大29次,全北30次
解讀:通過觀察兩場比賽數據,不難發現,全北的控球時間和攻入前場次數均超過恆大,說明比賽爲對攻;而武裏南所有數據都不如恆大多,說明武裏南是防守反擊。足球比賽中,大比分出現通常是雙方對攻的結果,因爲此時防守必然出現漏洞;如果一方攻、一方守,就會出現一個當今足壇的世界性難題——進攻方如何破解密集防守。與全北的對攻戰中,恆大找到了更多破門機會;而面對武裏南的嚴防死守,恆大隊久攻不下,反倒被對手兩次偷襲得手。
請大家仔細思考這兩個問題:①如果全北現代隊也採用密集防守策略,恆大隊能進5個球嗎?
②如果武裏南隊也開出天價贏球獎,用鉅獎激勵球隊放手與恆大對攻,他們能拿下恆大嗎?
恆大1∶2武裏南的比賽
控球時間:恆大55.7%,武裏南44.3%
射門次數:恆大17次,武裏南11次
攻入前場30米區域:恆大39次,武裏南31次
釋疑:這說明,足球比賽的輸贏跟賽前雙方教練戰術博弈有關。全北現代忽視了恆大的進攻能力,採用不恰當的戰術吃了大虧;而武裏南則揚長避短,利用防守反擊得勝,上演了一場50萬獎金擊敗800萬獎金的奇蹟。願意在足球上投入是好事,但錢給得再多,也不能解決破解密集防守的世界性難題。
恆大擊敗全北現代,一場球就製造了三個百萬富翁:李章洙和兩名外援。有人換算過,如果恆大在亞冠賽場全部贏球,一舉奪冠,全隊總獎金將高達1.4億元,不知又要製造多少個千萬富翁。如此下來,與其說比賽是“搶分”,不如說是“搶錢”。在只要贏一場球就能一夜暴富的刺激下,球員們的心態又該如何保持呢?
怪事3
爲撈數據,受傷也得玩命跑?
恆大球員個人獎金額=球隊獎金總額×(80%-α)×球員個人得分×β/Σ(上場球員得分×β)
個人得分=貢獻得分+拼搶得分+有效跑動得分
這是恆大老闆許家印會同各路專家熬了一夜,獨創的球員贏球獎分配的公式。其中,α僅佔不到3%,是用於獎勵有特殊貢獻的未上場球員;而β則是球員的上場時間係數。這個公式展開解讀很複雜,我們只需要知道關鍵點——拿到獎金的多少,取決於球員個人得分。而球員個人得分取決於恆大制定的三項指標:貢獻得分,拼搶得分,有效跑動得分。
在恆大俱樂部公佈的《比賽獎金分配辦法》中,體現了“激勵球員多跑動、多拼搶”的宗旨。的確,足球比賽需要積極拼搶和多跑動,但用量化的公式將這些要素固定下來,是否符合足球競技本身的規律呢?陝西師範大學足球專業教授、曾長期執教國力梯隊的專家耿建華老師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球員個人的貢獻、拼搶和有效跑動在我們足球專業裏其實是很主觀的概念。”他有些擔憂這個看似很科學的公式不符合足球的規律。
個人貢獻分:球員個人貢獻指標中包含執行主教練戰術意圖的堅決性。耿教授認爲這有些外行。他舉例說:“賽前,教練安排球員進攻時堅決打對方右後衛的身後,但對方教練識破你的戰術意圖後增加了右路防守,讓你無功而返,球員倒是堅決執行戰術意圖了,但他對球隊的貢獻在哪裏?而場上球員發現對方有所準備,突然把球從右路轉移到左路,爲隊友製造了破門機會,並進球,應該說沒有堅決執行戰術紀律,但你能說沒有貢獻嗎?”
拼搶分:耿教授認爲很難量化評價,“人的競技狀態有高潮期和低潮期。如果在低潮期,爲了撈數據,讓他玩命拼搶,失誤增多,反倒容易受傷。我們看到歐洲聯賽球員對抗激烈,拼搶能力比我們強,其實背後都有一套科學的訓練體系和醫療系統作支撐,並不是球員想不想拼搶那麼簡單。”
跑動得分:這個指標衡量的關鍵點是有效跑動,到底什麼纔是有效跑動呢?耿教授認爲這也是見仁見智的主觀判斷,“足球跑動中有接應和策應。通過跑動在合理的位置上接到隊友傳球,這叫接應,當然也是有效跑動。但我跑到位置後,隊友沒有給我傳球,傳給了另一個隊友。但恰恰是我的跑動吸引了對方防守,並形成破門拉出空當,你說我的策應算不算有效跑動?”
綜上所述,由於這個公式包含着教練太多主觀評價因素,難以保障結果的公正性和一致性。比如,崇尚進攻的教練和崇尚防守的教練,因爲執教理念的差異,可能會導致評價標準的不同和對各種類型球員的喜好不同,從而影響最終的獎金分配。耿教授說,足球場上充滿了千變萬化,用量化的方法評價這種不確定性,並與獎金分配結合起來,還是應該慎重。
足球人解讀恆大獎金分配
重金激勵帶來三大隱憂
爲了更全面解讀恆大獎金體系,本報採訪了陝西師範大學足球專業教授耿建華,前國力門將江洪,還有前國力隊領隊葉保增教授。他們認爲,在這樣的激勵制度下,有可能導致對金錢的關注大於對比賽的關注。
隱憂1
爲保獎金,球員變得保守
華商報:對於恆大獎金制度可能出現的成績好、獎金少的現象,您怎麼看?
江洪:在我看來,這套獎金體系不符合足球的遊戲規則。舉個例子:一勝一負積3分,兩平積2分。按照恆大的獎金分配,這兩種情況球員都沒有獎金。是不是可以這樣說,幹得好與幹得不好都一個樣呢?這就出現一個問題——如何用金錢去激勵球員打好比賽。
華商報:這個漏洞會不會影響球員的心態,甚至會出現消極比賽態度?
江洪:不是沒有可能,如果恆大聯賽前半程成績不好,獎金扣罰很多,後面即使贏球,也要填補前面輸球被扣罰的窟窿。那麼球員還會不會始終如一地保持拼勁和勝利慾望呢?再比如,恆大隊在某場比賽中1∶0領先,爲保住勝利,他們會不會變得保守?因爲一旦被對手扳平,300萬元就泡湯了。
如果比分是0∶0,是該加強進攻還是加強防守呢?進球就掙300萬元,如果輸了,就要被扣罰300萬元,一個進球,裏外裏價值600萬元!我認爲球員在比賽中不會不想這些問題。還有比分落後的情況:一球落後,球員還會有扳平的慾望,但兩球、三球落後呢?反正是輸,都要扣300萬元,輸一個輸兩個無所謂,球隊的榮譽感在哪裏?
隱憂2
“亞冠搶着上、聯賽害怕上”
華商報:從獎金制度看,恆大亞冠重心顯然要大於中超聯賽,這會不會導致球員重視亞冠而忽視聯賽?
耿建華:從獎金分配看,的確是這個導向。中超贏一場獎金才300萬元,亞冠第一場贏球獎金就超過1000萬元。我要是教練或者球員也會把主要精力和注意力放在亞冠上。但從體育精神的角度看,任何比賽都要全力爭勝。我依然認爲,恆大雙線作戰,關鍵不是獎金分配,而是球隊的準備問題,作爲主教練,李章洙要挖掘更多球員,用足夠的人員儲備適應雙線作戰。
華商報:還有一點,如果把重點放在亞冠,教練會考慮在聯賽裏派遣更多年輕球員。問題是,亞冠獎金高且輸球不扣錢,中超輸球還扣錢。年輕球員看着主力在亞冠賽場玩命搶錢,自己在中超踢不好要被罰錢,找誰講這個理呀。
耿建華:的確,這樣下去,年輕球員也很難成長起來。
隱憂3
爲撈貢獻分,球員更“自私”
華商報:恆大在亞冠打全北現代前還增設進球獎,淨勝一球獎200萬元。
耿建華:根據我的帶隊經驗和教學研究,比賽中設立進球獎是個糟糕的辦法。比如,前衛甲帶球攻到對方禁區前沿,前鋒乙包抄到位,甲應該傳球給乙,但甲會想,我也可以自己得分,在獎金分配公式上,個人貢獻得分就會提高,我的獎金就高。足球是個整體,如果都想着自己進球,就不需要場上分工了。
總結:技術數據只能用來參考
華商報:一些專家說恆大的獎金分配公式與足球的特點不符,您怎麼看?
葉保增:在三大球中,足球最容易出現結果與過程的相悖,最容易爆冷,這就是這項競技的特點。技術性的指標在國外都只是教練員用來參考,起到的作用只是服務球隊的戰術,但不能用來控制球員在場上的發揮,更不適合用技術統計進行金錢的獎懲,這不符合足球的特徵。
一瓶飲料也是獎勵
看卡洛斯如何花小錢辦大事
2001年甲A國力隊成績不錯,時任主教練的卡洛斯發現一些球員在訓練中不夠積極。但國力拿不出更多金錢刺激球員比賽慾望,如何調動球員積極性,老卡思量了很多,與當時的領隊葉保增商量後,倆人一起搞了一套訓練獎金獎勵方案。一晃十多年過去了,這個激勵方案至今還被當時的球員津津樂道。
卡洛斯訓練獎金分配辦法是這樣的:聯賽中每贏一場球,獎勵球隊50萬元,提出其中的5%、即2.5萬元作爲全隊一個月的訓練獎金。獎金主要用在分隊對抗訓練中,獎勵的項目包括進球、排險、有效跑動、傳球、搶斷、拼搶等。最初的獎勵是一瓶飲料。隨着國力在聯賽中贏球次數增多,“財大氣粗”的老卡也越來越大方了,訓練中進個球,從獎勵1瓶飲料變爲獎勵50元,最後增加到100元。“有的球員一個月訓練獲得的獎金有三四千元,樂呵得不得了。”江洪回憶說。
一個月多出幾千元收入對職業球員吸引力並不大,但他們爲何卻很在乎這點“小錢”呢?葉保增回憶說:“老卡以前在巴西就搞過這種獎勵,巴西有很多球員,競爭十分激烈。有的球員覺得自己踢不上球,往往消極訓練。爲了調動積極性,卡洛斯就採取訓練中獎錢的辦法。錢很少,一般也類似咱們這兒10元、20元的程度,但球員積極性很高。”這麼點錢就能刺激球員的積極性?卡洛斯認爲,這其實是調動球員競爭意識。幾十元的小獎勵,讓替補球員看到打上主力的希望,讓主力球員看到自己隨時有可能被他人替換。因而,所有人都會積極投入。中國球員很適應這樣的訓練,“每次訓練,就像業餘時間打牌一樣,氣氛輕鬆、活躍。”江洪說道。
同樣是用錢獎勵,卡洛斯花小錢辦大事,就在於符合足球的規律。其一,滿足了足球作爲競技項目的競爭需求;其二,足球是一種遊戲,規則符合了足球的本原。比起現在滿世界充斥的那些所謂的管理大師,卡洛斯比他們更懂得管理的真諦——管理就是在組織目標和人性之間起舞。
恆大不妨借鑑卡洛斯的獎勵辦法。比如,從亞冠小組賽首輪大勝全北現代那筆1400萬元的贏球獎中拿出5%、也就是70萬元,用在平時的訓練的獎勤罰懶上。記者認爲,這70萬元起到的功效不會低於1400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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