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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報記者黃嫣
剛剛年滿20歲的王薔,在鏡頭前自信且得體地微笑着。這是一個不屬於20歲姑娘的笑容,星眸流轉間,隱約地,好似能讓人想到早些時候的樑洛施。作爲一名在中國女網排名第五的選手,王薔似乎有着超越常人的理性。
10年打球的艱辛,早就讓小姑娘磨礪出了同齡人少有的冷靜,即使現在幸運地擁有一家經紀公司全面包裝,但她也明白,這並不代表着一勞永逸,從未拿到手的外卡,還有懸而未決的贊助商問題,都將會是橫亙在她面前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
處在單飛政策開放的前沿,王薔走過的每一步都是難以想像的艱辛。聽完她的故事,或許你會發現,娜姐描繪出的美好,只不過是鏡花水月。李娜只是李娜,不可能成爲單飛政策樹立起來的典型。而一場網球的個體戶運動,在序幕拉開的當下,已經發人深省。
父親以講相聲的口氣笑談艱辛
1月14日是王薔20歲生日,不久之前她剛剛結束了與父親兩人單打獨鬥的網球生活,簽約了一家全新的經紀公司。生日那天,公司指派了中國最爲頂級的攝影團隊給她拍攝了一組大片,於是,纔有瞭如今出現在我們眼前的這個如此亮眼的姑娘。
畫面中的王薔無疑是美麗的。很好的身材線條加上頗爲標誌的面容,是在體育經濟大環境下,她最大的利器。但從9歲開始打球到現在,其中十多年的故事,又豈是幾個顧盼生姿的表情就能夠輕鬆演繹的。
父親王鐵鏈身上有着天津人特有的爽利勁,說起過去10年的經歷,居然還能帶着馬三立講相聲的口氣。從孩子棄學打球開始,王鐵鏈就明白身上所肩負的使命,他開過飯館、打過零工,要不是當年做裝潢生意攢下一些本錢,加上他在資本市場上獨到的眼光,王薔的網球生涯或許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難以爲繼了。但王鐵鏈似乎就不太願意說這些苦事情,他只是說:“好在,現在我們還沒有山窮水盡。”
樂觀的父女倆幾乎感染了所有人,原本如黃連一般苦的生活在他們嘴裏,也成了歡樂無邊的事情。王薔14歲那年,王鐵鏈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那就是出國比賽。那時候父女倆都不會講英語,但就是憑着一股莽勁,一路衝到了美國。下了飛機,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兩人總算波瀾不驚地到了比賽地,可沒曾想,因爲大字不識幾個,誤打誤撞坐上了一輛工作人員接送巴士,反而被送去了另一個更遙遠的地方。用王鐵鏈的話來說,那就是一車的黑人,每個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兩個來自遠方的朋友。等兩人反應過來,比賽已經結束,就這樣,王薔的第一次出國比賽以“曠賽”而告終。
這個段子現在從王鐵鏈的口中說出來,依然是“笑”果十足。“一車子黑人用警惕的眼光看了我們一路,嚇得我們倆話都不敢說,好嘛!到最後還是我們的錯!”
王爸的話逗樂了在場所有的人,一時間,也沒有人再去深究十多年間他們在歡笑背後所遭受的苦難。
可歡笑的背後卻註定有着它無法訴說的故事。從王薔9歲練球開始,王鐵鏈就找了專職教練陪同,2001年,那個時候一百元錢還能花上一個禮拜甚至更久。但王鐵鏈想也沒想就請了一個一次100元的教練。女兒14歲那年,爲了讓孩子安心在北京一所知名網球學校就讀,王鐵鏈在附近的村莊借了一間只有十幾平米的小屋,冬天沒有暖氣,被子蓋了三層依然凍得睡不下去。還有一次過年在家,爲了給遠在北京的孩子送去點好吃的,即使大雪封路,王鐵鏈也執着地開着車出了門,結果,天津到北京不過一百多公里的距離,老王開了足足八個小時,到了學校門口,已經沒有了動彈的力氣。
這些故事,都被老王編成了新段子,每逢飯局必會說上幾個逗大家一樂,但其中的艱辛,卻完全不能如此這般化解於無形。
“打球像上學,到200多位就上大學了”
在中國的職業網球開始開放單飛之路的過程中,我們無數次聽過這樣或者那樣的故事。但很少有像王薔父女倆一樣,那麼樂觀、那麼積極的。王鐵鏈說自己就是一個司機,他會告訴女兒前面有哪些路可走,以及每條路的前景和風險,但車子具體往哪開,主要還是看王薔自己的決定。
網球也完全是王薔自己的選擇。小時候她體質弱,動不動就感冒發燒,讀一年級時,有次媽媽去學校,碰巧看到天津隊教練張大陸開辦網球業餘班的傳單,於是僅僅出於鍛鍊身體的目的,王薔第一次接觸到網球。從此,王薔斷斷續續地跟不同的教練練了好幾年球。
王薔小學的成績一直很好,按王鐵鏈的話說,就是遇到考試,基本上語文數學“雙百”。在小學階段,王薔大多都是在課後練球,然而就是靠着放學後的兩小時訓練,她在五年級時還拿了個12歲組的全國冠軍。六年級小學即將畢業那會兒,王鐵鏈與學校溝通,想讓王薔以後半天讀書半天訓練,但當時中學並沒有同意,不得已,王鐵鏈就問女兒:你是讀書還是打球?王薔回答:打球。有次開家長會,一位老師對王鐵鏈說:“如果王薔以後打不出來,我找你算賬!她成績這麼好,你耽誤我一個孩子。”放棄了讀書機會後,王薔跟着一個天津隊的教練訓練。白天,王薔只能待在家裏,或者在小區與男孩們打打籃球活動身體,只有等到教練六點下班後,才能練兩個小時球。場地就用小區裏的,就這樣,一個月的各類費用也要四、五千元。
同樣擋在父女倆面前的還有太多條條框框的規定,比如以前參加國內比賽不需要註冊,但現在已經不允許了。2008年的時候,王薔掛靠到上海巴士網球俱樂部,算是有了一個註冊身份。可有了落腳的地方並不意味着同時落實了資金。爲了省錢,王薔只能有選擇地參加國外賽事,國內賽事也同樣需要節省開支,每到一個城市,父女倆一般只住一百多元的經濟型酒店,王鐵鏈對此倒有些不以爲然,他認爲“其實有個洗澡的地方就已經足夠了”。
好在王薔沒有讓父親失望。2006年,14歲的王薔開始在賽場嶄露頭角。14歲組的分站冠軍她拿了兩個,在總決賽中又贏得單雙打雙料冠軍,然而份量最重的還要數兩次在16歲組天津站比賽中奪冠。這一年,王薔在與外國小孩交手時,同樣表現不俗,在北京和廈門參加ITF國際青少年網球排名賽時,她單打一個打到前八,一個進入了四強。而在2007年,王薔又跨年齡段地在天津連續兩站拿到了18歲組分站賽冠軍。
如今,王薔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大姑娘,父女倆也算是慢慢走出了資金的困境。20歲風華正茂的年紀讓人充滿了無盡的想像,也擁有無盡的可能。關於孩子的將來,王鐵鏈也想得很清楚,“用我們的能力創造最好的條件,你自己也努力了,能打到什麼時候就打到什麼時候,最起碼不讓自己後悔。”
王鐵鏈常這樣激勵女兒:“現在就跟上學一樣,當年WTA排名600多位,算是念高中;到了200多位就上大學了;進了一百就是讀研究生,進了五十就是博士,進了前十那就是博士後了!”
沒機會,只能看電視感受大滿貫
樂觀的老王把未來想像得十分美好,或許那麼多年的苦難走過來,早就練就了他看淡一切的好脾氣。但現實終究是殘酷的,有時候更是殘酷得讓你失去前進的勇氣。如果按照老王的說法,20歲的王薔現在就站在大學的門檻邊上。但事實卻是,邁入這個門檻的成本比想像中龐大許多。
在上個月30日最新公佈的WTA世界排名上,王薔依然在247位原地不動。點開她的檔案,裏面幾乎是空空如也的一片。這並不是她不努力,已經處於國內女網前五水平的她,2012年1月間,總共參加了國內兩場ITF的比賽,可其中一場即使衝到了八強,獎金也纔不到700美金。王鐵鏈說,一年的訓練和比賽費用大概在150萬元人民幣左右,也就是說,單憑這些比賽,王薔還有很大一個資金缺口。
如此艱難的生活算是在今年熬到了頭,經紀公司盛力世家的加入總算是讓父女倆鬆了一口氣。在接受採訪時,經紀公司很坦白地說明了他們簽約王薔的用意。一個是她亮麗外形所帶來的眼球效應,還有一個,就是希望通過網球這項運動,帶來更多的商機。
這是一個很美好的前景,但事實上,即使解決了資金和註冊的問題,沒有國家隊背景,王薔目前走的每一步依然是佈滿荊棘。
去年8月底,憑藉當時職業生涯最高的223位排名,王薔站在了美國網球公開賽的資格賽上,結果自然是鎩羽而歸。但這已經是王薔最爲幸運的一次,更多時候,她只能通過電視機感受高高在上的大滿貫賽場,因爲沒有任何途徑,會送給她一張直通那裏的許可證。
根據有關規定,大滿貫等頂級賽事發放的外卡都會集中交到網管中心的手裏,由他們統一發放。這也就意味着,像王薔這些還沒有真正打出名氣的姑娘們根本不可能染指外卡。
這顯然不單單是體制的問題,網管中心根據排名來發放外卡的做法無可厚非,但讓人惋惜的是,那些被隔絕在外卡之外的選手們,因爲沒有頂級賽事可打,也根本找不到可以出頭的途徑,自然,也不可能在排名上再有任何的建樹。
惡性循環導致的是,剛剛過去的澳網上依然只有那幾張熟悉的面孔在打拼,張帥連續七次的一輪遊在被人詬病的同時,也讓人深感這一行中危機四伏的矛盾問題。沒有外卡,就只能通過多參加低級別比賽來積攢經驗和分數,但參加多場比賽的成本,又豈是一個平頭老百姓能夠承受的?
目前,經紀公司正在爲王薔爭取一張外卡,如果可以的話,最快能在今年的法國網球公開賽上見到美麗姑娘的身影。從這一點上來講,王薔無疑是幸運的,她有一個堅持的父親,也被許以一個美好的前景,還有一腔迫切想要打球的熱情。或許此時此刻,我們無法去感嘆什麼體制問題,中國網球已經做出了單飛的選擇,這是一種進取的創舉,只不過,平凡如王薔的這些人,必定要在改革初期的當口,承受各方面不期而至的陣痛和危機。這一點,不僅王薔知道,任何一個懷揣着網球夢想的人想必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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