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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商報記者郭奮飛
在中國足壇的歷史上,有幾起著名的“經典戰役”。比如1997年徐根寶的謝天謝地謝人,比如1998年的隋波事件,比如1999年的渝沈之戰,比如2001年的甲B五鼠案。之所以稱之爲經典,不是比賽踢得精彩,而是因爲場外因素錯綜複雜,幕後交易層出不窮,比賽過程匪夷所思,最終結果出人意料。
歷史不會自動還原其本來面目。由於當事人的三緘其口,這些經典戰役在當時看來都成了千古疑案。這個星期以來,隨着反賭掃黑大審判的來臨,12年前渝沈之戰的真相最先大白於天下。
那是一場震驚中外的比賽。現在回想起來,一個個鮮活的面孔仍會浮現在眼前,在多年的足記生涯中,我曾經試圖用追蹤採訪得來的一個個碎片來還原當中的臺前幕後。在案情被公安機關偵破之後,再回想起當初的種種細節,渝沈之戰的歷史總算可以還原其本來面目了。
名詞解釋
渝沈之戰
“渝沈之戰”發生在1999年12月5日。積25分的瀋陽海獅一隻腳踏入了甲B,而廣州鬆日、青島以及深圳和大連實德都比瀋陽高出2分到3分,只要這幾支球隊保持不敗,就能夠成功上岸。那一輪比賽裏,瀋陽海獅客場挑戰重慶隆鑫,上半場的比賽,重慶外援馬克打入一粒入球,爲主隊取得1∶0的領先優勢。
中場休息後,這一場比賽的開賽時間比其餘比賽晚了7分鐘。易地再戰之後,重慶隆鑫完全變臉,球員們在場上失誤頻頻,而瀋陽海獅則在第71分鐘和第90分鐘連入兩球,獲得勝利。而輸球的廣州鬆日則代替瀋陽降入甲B。 (百度)
總策劃
瀋陽海獅總經理章健
1999年,瀋陽隊爲在裁判的選派中得到關照,先後6次在北京向張建強行賄68萬元人民幣,而最後一輪渝沈之戰,張建強也按照章健的要求,安排陸俊做這場比賽的第四官員。此外,瀋陽海獅還支付給了當時的廣州鬆日總經理王學智“好處費”120萬元,王學智給了陸俊10萬元。廣州鬆日隊以2∶3的比分負於天津泰達隊,“幫助”推遲結束比賽的瀋陽海獅成功保級。
從這些涉案情節看,渝沈之戰的幕後策劃者就是瀋陽海獅的總經理章健。
渝沈之戰結束後,章健和麾下一起跑進場內慶祝。有球員說:“章總,這下你可以刮鬍子了。”章健則撫摸着自己的大鬍子,說“是啊”,在球隊身陷降級泥潭時,他曾經立下誓言:球隊不保級,我就不刮鬍子。
然而,在球隊歡呼雀躍時,當地球迷在現場發出的卻是震天動地的“假球”聲。央視記者把話筒伸到章健嘴邊,問他對這種呼聲作何感想?章健頓了一下,說:“可以理解吧,不過我們保級後,可以有機會爲中國足球做更多的事情。”——此言倒也不虛,章健後來爲瀋陽隊請來了1990年曾經率領喀麥隆殺進世界盃8強的內波姆尼亞奇,瀋陽隊一下子成了最具觀賞價值的球隊。
據說章健是話劇演員出身,在足球這個大舞臺上,他充分顯示出了表演才能。章健一度是最受記者們歡迎的人,而他也極度配合,哪的記者扎堆就往哪走。
再後來,足協開始調查渝沈之戰。章健漸漸失去了耐心:“這有什麼好查的呢?足協要是再查,我們也不會配合了,就是他們花錢請我們出國,一邊旅遊一邊調查,我也不會去了!”
再後來,足協出了一個處罰意見,瀋陽海獅被罰款40萬元。當晚,我還曾打電話採訪章健,他很大度地表示:“罰就罰吧,誰讓我們趕上了呢?我們也要理解和配合足協的工作。”
章健最著名的段子是他與高峯的恩怨。作爲球隊的總經理,高峯的管理問題一直讓他頭疼,後來他只能高價把高峯賣掉。坊間傳聞稱,章健早年曾經追求過那英,未能如願,所以就假公濟私,以此來打擊那英的男友高峯。
有一次在深圳開足代會,有記者問起這個緋聞,章健擺擺手:“我已經回答過好多次了。”記者仍不放棄:“能再爲我回答一次嗎?”章健正色道:“要我說,既然要傳緋聞,就應該把我的檔次提得更高一點,比如說我和戴安娜王妃有點事兒,這不是更好嗎?”
導演兼演員
中國足協
因爲前兩個賽季的甲A已經是怨聲載道,有高層領導還發話:如果聯賽再出事,就停了吧,不要再搞了。在這種背景下,壓力重重的足協掌門人王俊生在渝沈之戰後的第一時間就拍案而起:“查,給我徹底地查!”
但這話也就是說說而已。一起由足協裁委會主任和聯賽金哨共同導演和參與的假球,已經證明當時的足協從根子上爛掉了。——按照正常的邏輯,很多人都會以爲是瀋陽海獅對重慶方面行賄,導致對方放水,哪裏會想到是足協官員精心參與的假球?
陸俊有意推遲下半場的開球時間,結果瀋陽海獅憑藉補時階段的進球反敗爲勝成功保級。而當時的說法是,瀋陽隊的一名外援臨時上廁所,爲了等這個人,推遲了開球時間。
衆目睽睽勿狡詐。雖然陸俊有金哨的聲譽,但在圈內人士看來,這個人收黑錢是早就公開的祕密。1998年,一家報紙報道了他收取20萬元賄賂的傳聞,陸俊一怒之下還告上法庭。因爲沒有證據,那報紙的負責人還想找王俊生說情,希望通融一下,大事化小。但不論怎麼聯繫,就是聯繫不上。一直到有機會和王俊生面對面,負責人才看到了一張冷冰冰的臉。王俊生說:“你們也確實該好好反思一下,不要老在報紙上瞎寫。”
再說渝沈之戰。面對外界的壓力,足協還是派出了以新聞官馮劍明爲首的調查組對比賽雙方進行調查,調查組聲勢浩大,糾集多個部門,還帶上了算盤。但官官相護的調查可能有結果嗎?
我至今記得當時央視拍攝的鏡頭:馮劍明身着一身貂皮大衣,在瀋陽的會議室,他滿臉賠笑地對章健說:“章總,這次請您來呢,就是麻煩您再配合一下……”此景難免讓觀者感嘆:“這到底是誰調查誰?怎麼看着馮劍明像是個犯了事的人?”
時值1999年年底,面對外界“是否會成爲跨越世紀的懸案”的質疑,馮劍明只好出來講話:“我們也在努力工作,但一旦不能在年內解決,真的跨了世紀,也請大家原諒。”
果然,渝沈之戰的處罰結果一直拖到2000賽季前才得以公佈。重慶和瀋陽都被處以鉅額罰款了事。中國足協不是沒有能力處理渝沈之戰,而是壓根就不想處理。本身就在這潭髒水中過活,有什麼理由引火燒身呢?
最大的受害者
廣州鬆日老闆潘蘇通
就在渝沈之戰的當晚,央視體育新聞的屏幕上出現了廣州鬆日董事長潘蘇通和總經理王學智這兩張面孔。先是潘蘇通發出怒吼:“我已經請了十幾名大律師,我要和他們法庭上見,我就不信我打不贏這場官司。”王學智則是一副語重心長、高屋建瓴的語氣:“有些東西用錢可以買來,但世界盃出線權恐怕是我們花多少錢也買不來的。”
如今真相大白,不知道潘蘇通在聽說了王學智收到瀋陽海獅的120萬元後,就把自己苦心經營的球隊暗中賣掉時,他會作何感想?他最信任的人竟然如此吃裏爬外。
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2000年,當時的我還供職於廣州的一家專業體育報,那一年我的重要採訪對象就是主場設在韶關的廣州鬆日隊。通過近距離地接觸,經過持續數年的賣血賣靈魂及各種折騰內耗,我發現此時的鬆日隊早已失去了多年的足球底蘊,需要補強的既不只是某個位置,也不光是球員能力,而涉及從決策管理到足球理念,從人員結構到薪酬體系在內的方方面面。
有兩個場面,現在想起來仍讓人忍俊不禁:
一次是一場比賽後,坐在看臺上看球的潘蘇通認爲自己的球隊之所以輸球,完全是裁判害的,於是賽後當着記者的面就破口大罵起了當值主裁張忠:“這個裁判太黑了嘛,等會讓我的司機開着寶馬拉着裁判,把車開到河裏,一輛寶馬也沒多少錢嘛。”頓了頓又覺得不妥,於是補充道:“然後我再把司機撈出來。”
還有一次是比賽結束之後,潘蘇通請記者們吃飯。吃着吃着,他就指着領隊劉平豫說:“劉指導,從明天開始你就當球隊的主教練,”然後又指着主教練路建人:“路指導,你從明天開始就當領隊吧。”
吃完飯,我問劉平豫和路建人:“這麼簡單就換了主教練了?你們事先知道嗎?”兩位當事人搖搖頭:“不知道,人家是老闆,還不是說換就換。”
在一個一言堂的球隊,在一個說變就變隨心所欲總是有理的老闆的指揮下,不亂套纔怪。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廣州鬆日是渝沈大戰的最大受害者,但他們也只能感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在1997年那場謝天謝地謝人的風波中,他們可是最大的受益者,而河南建業(微博)和河南球迷則淪爲了最大的犧牲品。
渝沈之戰的真相已經大白,“三謝”的幕後故事什麼時候能大白於天下呢?我期待着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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