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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沒有哪個運動員會像張尚武這樣,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人生宛如過山車般跌宕起伏。
自2011年7月15日,有網友微博曝出這個曾經的世界冠軍在地鐵賣藝後,張尚武28歲的人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即便是在他奪得世界冠軍的時候也沒有。
世界冠軍階下囚街頭賣藝,同一個人在社會身份上的巨大轉變,讓公衆開始從個體的喜怒去反思舉國體制的利弊,緊接着,向來諳熟輿論熱點的陳光標伸出橄欖枝,將張尚武招致麾下,月薪11400元,不僅如此,陳光標還許諾要將張尚武培養成“複合型人才”。
然而,“人才”的板凳還沒坐熱乎,在張尚武工作了110天后,於10月14日宣佈辭職,6天后,陳光標微博確認張尚武辭職。
已經漸漸淡出公衆視野的張尚武,因爲辭職引起了媒體的再次關注。在開始幾天,連續接受幾個媒體的採訪後,張尚武厭倦了在不同的媒體面前說着大致相同的話。對於張尚武來說,無論是得到陳光標的照顧還是媒體的關注,這些都會過去。
所以,張尚武準備開公司了,地址就在北京的石景山。
穿着運動裝的張尚武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小得多,站在河北保定火車站前,人來人往的旅客沒有人向這個身高1.55米的前世界冠軍多看一眼。
出租車上,當地的司機說前兩天一同行告訴他:張尚武來保定了。
副駕駛上的張尚武只說了一句:“張尚武就是保定市人”。除此之外,任由司機感慨着一個世界冠軍人生軌跡的自由落體,他也不置一詞。
就像是張尚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托馬斯全旋,無論雙腿如何揮舞,支撐手總離不開原點。經過了喧鬧的張尚武同樣如此,在家鄉保定,張尚武似乎也回到了原點。
關於過去:直面錯誤
“這段不光彩的經歷也沒什麼可隱瞞的,而且,我也希望更多的年輕人以我爲戒。”
儘管陳光標給了張尚武一部全新的智能三星觸屏手機,但張尚武經常使用的仍然是那個白色的國產手機,張尚武說:“捨不得換掉。”
手機上鍵盤已經掉漆,幾個破損的地方被張尚武用透明膠布粘好。
手機裏電話簿存的電話並不多,除了一個至親的親人電話,其餘的基本上都是採訪過他的各個媒體記者的聯繫方式。
張尚武說,自己啤酒白酒都能稍微喝一點,至於香菸,張尚武甚至會主動抽對方的煙,而這在2001年以前是不可能的。
那時候的張尚武是中國國家體操隊的一員,作爲一個力量型的選手,是中國體操的新星,而2001年世界大學生運動會上,頂替李小鵬的張尚武力奪兩枚金牌,對於張尚武彼時的實力,即便多年後,功成名就的體操好手邢傲偉都表示:“張尚武的天賦和實力都比我強。”
多強的強人也強不過傷病,肌腱斷裂不僅讓張尚武無法在競技上更進一步,也讓他徹底與奧運無緣。
對於這樣的變化,張尚武說:“我出事後,看到大家說中國體育過度重視奧運,其實,大多數國家在競技項目上,都把奧運金牌當做最高榮譽,這並不是中國特有的。”
而從國家隊回到省隊的張尚武卻因訓練而與教練交惡:“我當時最好的選擇就是主攻吊環,因爲吊環纔是我的最強項,但教練卻讓我練全能,因爲肌腱斷裂,我在全能不可能有什麼前途。那時候年紀也小,不懂事,不懂得與教練採取更好的溝通方式,在2003年拿了幾萬元就退役了。”
張尚武往咖啡裏不斷地加着白糖,就像要免除過去的苦澀。“其實,無論訓練中出現什麼樣的分歧都可以,但我確實不應該發展到後來的盜竊,什麼筆記本啊手機啊,那些都是隊員們辛辛苦苦得到的,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順手偷走就賣了。”
於是,在2007年,張尚武鋃鐺入獄。張尚武能夠直面自己的盜竊行爲,但卻不願回憶獄中生活:“在裏面,沒人相信我曾經是個國家隊隊員,更不相信我曾經獲得世界冠軍,刑期還差半年的時候,我實在熬不住給省體育局寫了一封信,他們後來確認我的身份後,纔有人相信我沒撒謊,可以說,我是從監獄裏"爬"出來的。”
張尚武說“爬”的時候,格外用力。“這段不光彩的經歷也沒什麼可隱瞞的,而且,我也希望更多的年輕人以我爲戒。”張尚武長長地吐了一口煙。
關於現在:學會感恩
感謝國家隊對我的培養,感謝公衆對我的支持甚至是批評,感謝媒體對我的關注,甚至是陳一冰
18年的體操生涯給過張尚武榮光,也給了他一身傷病,所以,當張尚武出獄後,身無一技之長的他面臨的就是最基本的問題:養活自己。
“體育局曾經幫我找過電焊工的工作,每月1500元,不是嫌錢少,而是覺得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張尚武曾經在家鄉短暫地擺過地攤,但收入寥寥。就像是無數個北漂的青年,張尚武最終來到了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北京。
現實讓張尚武認識到了自己的天真,找不到工作的他只好去地鐵賣藝,無心插柳的張尚武在這個微博時代裏,立刻引來廣泛關注,甚至張尚武自己都沒做好準備。就當社會將張尚武作爲現象討論的時候,陳光標的慈善部副部長、公司形象大使,像天上掉下的餡餅一樣砸到了張尚武。
“我沒有理由拒絕,陳總不僅給了我很高的薪水,還從各方面培養我。”然而,就在張尚武剛剛辭職的時候,多家媒體報道稱:陳光標的承諾並未兌現。
“有的媒體對我說的話斷章取義,比如說陳總讓我學開車,這得需要時間,我需要強調,陳總給我的承諾都兌現了。”
張尚武說,自己已經學會了感恩,“感謝國家隊對我的培養,感謝公衆對我的支持甚至是批評,感謝媒體對我的關注,甚至是陳一冰。”
“無論陳一冰怎麼批評我,我都不會還口的,因爲我很在乎中國體操的榮譽,我不希望讓大家看到曾經的隊友彼此打嘴仗。陳一冰無論怎麼批評我,對我來說,也是提醒我從另外的角度去反思自己
,更多的同行對我是鼓勵的,比如(邢)傲偉、楊威、錢紅,甚至王軍霞都給我打過電話鼓勵我。”張尚武似乎忘了自己曾經發過兩條微博回擊陳一冰的指責,遺忘不過是張尚武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比如在不同媒體中,對於張尚武的家庭報道就不盡相同。
在陳光標公司期間,張尚武也採用“照片炫錢”的方式捐助一名困難大學生6000元,此舉遭到廣泛非議。
張尚武對此有些無奈:“真的不是模仿陳光標,我就是想幫助那個人,還是方式有些問題,無論大家怎麼批評我,我都接受,也感激大家對我的幫助。”
但真正改變張尚武想法的,卻是因爲參加了一個電視節目。
9月19日,張尚武參加東方衛視的一檔節目中,節目所邀請的陸震、顧俊兩名學者,在節目中質疑張尚武“你以爲(自己)真是一盤菜了?最多拿一千四百塊也就夠了”。
“錄製節目之前,曾經讓我看過採訪提綱以及整個流程,根本沒有這種人身攻擊的設計,聽到兩名專家這麼赤裸裸侮辱時,我當時都蒙了,如果不是想到我還是公司的慈善形象大使,一定不會那麼忍氣吞聲。”
說起這件事,張尚武依然怨氣難平,聲音也提高了很多,讓咖啡館裏的營業員紛紛側目:“他們不是在說我一個人,而是說許許多多的基層運動員,競技體育中,能夠獨佔鰲頭的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那麼,其餘的沒有取得奧運金牌的就都不是一盤菜了?我畢竟還得過世界冠軍,如果我只值1400元,那麼那些辛辛苦苦的陪練值多少錢?那些因爲傷病等沒練出來的值多少錢?”
沒有人能回答張尚武的問題,但在節目播出後,立刻讓張尚武得到了答案:“我最初到公司的時候,同事們對我有好奇,但更多的是觀望,想看看我到底能做什麼。節目播出後,一個副總級的股東找到我,直接說我沒有給公司創造應有的價值,但公司卻拿那麼多錢養我,同事們對我也有了變化。雖然陳總對我很好,但公司不是他一個人的。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只能辭職。”
關於未來:經商賺錢
“從事商業我們有更多的優勢,我們比普通人更能吃苦,比普通人更有不服輸的精神。”
辭職後的張尚武仍然糾結於陸震、顧俊兩位學者的評判。
張尚武拿着吧檯的一個花瓶舉例:“就像這個花瓶,有的人認爲值100元,有人認爲值2000元,而且願意拿2000元買下來,其他不相干的人有什麼資格指手劃腳呢?”張尚武甚至對外宣稱:要起訴陸震、顧俊。
但在現實中,所謂的起訴只是張尚武的氣話而已,雖然手裏有陳光標幾個月的薪水,還有此前陳光標給予的獎勵,但“坐吃山空”的道理,張尚武是懂得的。
張尚武告訴記者,經過和幾個朋友“嚴謹、細緻”的討論,大家決定在一起開個公司。
對於公司的未來,張尚武信心滿滿:“誰說我們運動員退役後的職業只能去當教練,從事商業我們有更多的優勢,我們比普通人更能吃苦,比普通人更有不服輸的精神,李寧、李小鵬、樓雲都已經做出了榜樣。”張尚武甚至已經想好了,公司賺錢後用來幹什麼。
“我一定要拿出一部分資金,成立個基金會,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基層運動員,讓他們能有機會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給青島帶來第一塊全運會金牌的體操運動員孫旭光在退役後,沒有工作,不得不擺地攤養活自己。
跟張尚武一樣,渾身傷病根本無力靠地攤支付,孫旭光通過媒體知道張尚武之後,兩個人經常互相打電話,但這些電話,對於現實卻無能爲力。
張尚武告訴記者,在他體操生涯的頂峯時期,最強項吊環中有個動作叫“背十字水平壓起撐倒十字”,在全世界只有他能完成,“迄今爲止,我也沒看到過誰能完成這個動作。”
張尚武的轉身會像當初完成絕世無雙的體操動作那樣華麗嗎?讓時間告訴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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