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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客》的作者厄普尼克說,足球是很悲傷的運動,兩支隊伍都在嚴肅地等待着失敗──聽起來就像一場無聊到死的正裝晚宴。等待散場的每個人都是那個冷得搓手的守門員,持續無望地看着主裁。
在跳舞場上遇到初戀情人並再續前緣,這種事只可能發生在菲茨傑拉德的小說中。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晚宴仍然是打扮齊整,坐直了或站直了看人或讓人看。這確實讓人不自然——收身燕尾服無可避免地暴露着小肚子,裸露的上臂贅肉也讓人憂心忡忡,中午吃的韭菜餡餃子有沒有口氣殘留?一雙跳絲的襪子和三毫克頭皮屑都可能毀了整個夜晚。
而對於從一開始就坐在板凳上不動的人們來說,以下確實可以稱作難以完成的任務:熬過走來走去展現禮儀和小腿線條的雞尾酒時間;然後與陌生和半陌生人圍坐一桌談笑若干小時不冷場,同時吃飽;最後從弄髒襯衫和昂貴晚裝的after-party上全身而退。尤其是這最後一條,喝醉之後的事,無論香豔與否,中國人的處理方式仍是全世界成本最高的——你說不定需要留個案底或者結個婚。
就像一場足球賽的精華部分常常只有幾秒──“看,那個穿露背裝的妞兒走過去了。”然後,她就走過去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將話題或皮球傳來傳去的乏味中度過。“你不覺得世界盃缺乏娛樂性嗎?”厄普尼克這樣問他的朋友。“你爲什麼期待它有娛樂性呢?”這是回答。這二位彷彿在談論某次上議院會議的現場直播。當然,如果上議院會議有現場直播的話,我也不相信厄普尼克會看。就像如果沒有《紐約客》的稿酬他不會看世界盃一樣。
對付晚宴的無聊,我相信比將電視轉出體育臺要多。比如,我曾親眼看到一位嬌俏的臺灣小姐當面批評同席的西班牙大叔:“那麼胖還在吃。”說這話時她笑吟吟的。這麼幹確實容易打發時間並拉近你與同伴的距離,不過必須確認被批評對象完全不懂你的母語,如果不想引起國際爭端的話。觀察姑娘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雖然你不能像服務生一樣利用換菜盤的機會俯瞰溝渠。玩弄手機是可以的,假如你用iPhone,三代以上,手機套上沒有卡通形象。你還可以順便跟旁邊的老外聊聊剛去世的喬布斯,如果你英文夠好,能一直扯到卡扎菲也說不定。不推薦擺弄相機,哪怕你手持萊卡,那會把這場晚宴變成旅行團的包餐。你不想自降身份吧,你都被晚宴邀請了!對了,手機一定要靜音,就算舉辦者不熟悉,你的同胞也一定熟悉微博、米聊和微信的提示音。既然這是一場晚宴,讓我們各懷鬼胎好了。
就像那個不甘寂寞,頻頻自己帶球闖入對方禁區的門將,總有些人不甘守在榮華富貴的邊緣。我曾見過的打發晚宴時間的險招還包括:串場敬酒。這麼幹的壞處是你可能會在after-party前把自己喝多,要知道所有不安分的姑娘都會去喔。好處是如果你長得夠穩重,則會有人疑心你是重要人物。中途換幾次裝也不錯,如果你是新娘子。另外,假如你正巧長得象阿蘭德波頓,還可以掏出一本書來盯着它。
我熬過的最長的足球實況轉播是100分鐘,熬過的最長的晚宴是5個小時。後者的慘烈在於,我不是穿着睡衣癱在沙發上,而是批掛着高跟鞋絲襪和短裙站在初秋剛打過蠟的地板上。
讓我們羨慕一下那些擁有被殖民經驗的人民。若無其事地表現一些本不屬於自己的品質,將裝逼和優雅結合到一起變爲制度,這需要太漫長的歲月。在閒到學會完全享受足球或晚宴之前,生活中的這幾個小時是穿晚禮服端坐在牛排前度過,還是蓬頭垢面地盯着電腦屏幕,也並非十分重要。然而告誡你,如果能忍受無法參與公衆話題的危險,那麼足球賽你大可不看;但無論晚宴多麼無聊,你一定要出席。因爲你的熟人會。你若到場,便可以聽熟人講其他不在場熟人的八卦,否則,就是你的所有熟人講不在場的你的八卦——誰還沒點不可見人的事兒呢。你不想做那個被羅伯特-巴喬一腳將球踢到手上然後出界的倒黴蛋吧。
葉三(作家、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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