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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日上午,在碧波盪漾的滇池之畔,在婀娜多姿的睡美人山腳下,在風景旖旎的海埂基地內,面對參加首屆全國青少年聯賽總決賽的600名天真少年,韋迪舒展的眉頭上充滿陽光。在卡馬喬即將下榻的酒店大堂內,韋迪敞開心扉,第一次和盤托出他心中有中國特色的青訓藍圖。中國青少年足球拓荒,人在路上,箭在弦上。
體壇:中國青訓最主要的問題是什麼?
韋迪:我們正在建立有中國特色的青少年足球體系,我現在把所有精力放在青少年工作上,這是中國足協的重中之重。青少年足球不抓好,中國足球就永遠沒有希望,卡馬喬就永遠是空中樓閣。如果再不採取有效措施的話,中國足球就不會有未來。
青訓的問題,第一個是踢球人口,足協受理的是參加全國聯賽的青少年球員,還有一些在省一級協會進行註冊的,加起來也不過近3萬人。前不久川淵三郎先生告訴我,日本是六七十萬,相差20倍。如果算上人口的差距,那差距就更大了。
第二就是青少年參與足球的理念和麪臨的客觀問題。在國家生育政策限制的前提下,應試教育是家長們不得不面對的。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上個好大學,以便走上社會的時候有更強的競爭力。不會首先想到去讓自己的孩子踢球。90年代的時候,全國有幾千所足球學校,但是那時候有着比較特殊的背景。我個人看來,恰恰反映出當時對金錢的追求。球員的收入幾乎一夜之間翻了多倍,家長們羨慕那些踢球好的球員,如果讓孩子踢上職業聯賽就能成爲富翁。
體壇:爲什麼後來全國的足球學校萎縮到很慘淡的境地?
韋迪:後來,家長們意識到,能夠成爲職業球員的人很少,走這條路要承受巨大的風險。另外,還有一個比較突出的問題就是場地條件有限。原來有些城市,在街頭踢球的孩子很多,現在車水馬龍(微博)的街頭,誰還敢去踢足球?現在國家要求學校必須有一個運動場、一個體育館、一個游泳池,但是很難做到。社會的發展也沒有成熟到體育設施十分配套的地步,從城市發展的角度講,多大的社區應該配備多大的場地,是有規劃的。但是,執行的時候,很難做到這一點。像北京,崇文區和東城區合併之前,這麼大的區域,就有一塊場地,匯文中學的,而且是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其前身教會學校建的,再找不出第二個。大連是中國著名的足球城,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們名片上都印有足球,足球成爲城市的名片。但是大連市內還能找到能夠正式比賽的場地嗎?
體壇:還有個問題,孩子們比賽機會太少!
韋迪:中國足協和地方協會全年4萬4千多場比賽,原來我在重競技和水上的時候,一年就那麼幾個比賽,我開始還覺得挺多,在水上哪兒敢想這些啊。不久我就樂不起來,中國足協策劃IT網絡系統的時候,德國專家演示他們的系統,說到賽事管理,人家點開,每個週末德國全國7萬場比賽。我們從開始打到最後的決賽無非就是30場。光練不賽,走了太多的彎路了。
另外,我們的孩子從小沒有接受正規的系統訓練。歷史上中國足協曾有過兩個大綱,實際上那算不上真正的大綱,太粗。如何針對孩子的身體發育特點、生理髮育特點、每年該重點培養哪些能力,每個年齡段如何培養等,需要大批專業的人員,但這方面極度匱乏。有能力的人沒有人願意到孩子們中間去,待遇太低。從事校園足球的老師能力不夠。我過去做過6年的體育老師,讓我教簡單的動作可以,但是提高很難。
體壇:上面說了很多實際問題,你認爲如何解決?
韋迪:首先是重新認識青少年足球的功效。足壇反賭之前出了很多問題,足球運動員的形象大打折扣,泡吧、場上打架、踢假球等,給家長和孩子們參與足球帶來了巨大的打擊。但足球在所有體育項目中,是一個社會功能非常好的項目。來了足協之後我思考了很多,足球項目成爲第一運動有着必然性,是它項目內涵決定的。現在大多孩子是獨生子女,孩子踢球,必然面對一個團隊,和夥伴們一起踢球,就會知道團隊和朋友是怎麼回事,解決了孩子一個人成長中可能帶來的社會問題。在這個過程中,孩子有困難的干擾和成功的喜悅,更多地是知道如何去面對困難。
我想強調的是,中國體育人和足球人,不能讓孩子從小就成爲運動員,不應該從小就讓足球成爲他們今後謀生的職能。中國體育反思若干年,最自豪的就是奧運會競技體育取得非常輝煌的成績,但是卻不能看到,孩子如何通過體育健康成長的問題。必須從理念上徹底改變,不能爲了發現苗子去搞青訓,而是讓足球成爲伴隨孩子身心健康成長的最好項目。讓孩子喜歡踢球,在參與足球活動中體會到樂趣,體會到足球帶給他們的價值。
體壇:你的意思,是要進行徹底的觀念變革?
韋迪:過去是所謂的精英體育,以參加奧運會爲國爭光爲目的。只是圍繞着特定的比賽組織隊伍,本身就違背了體育本質的要求。足球不僅僅是爲了某個比賽,如果我們都是按照全運會、城運會、奧運會設計的年齡段,必然導致若干問題。
亞特蘭大奧運會後,每屆奧運會都大踏步前進,直到北京奧運會的51枚金牌。我們肯定自豪,中國體育就是以奧運爭光來奮鬥的。但這種自豪,必然帶來一個問題,充分相信過去的訓練方式和經驗,這種經驗很難放棄。51金大多是個人項目,集體項目這條路是走不通的。個人項目只要放在體制內,讓幾個苗子高度集中強化訓練,就可能拿到世界冠軍。但是足球不行,世界級天才有五到六個,也有五六個位置弱,人家就攻你位置弱的那幾個點,到了世界上還是要輸球。像巴西阿根廷輸球,就是這樣。管理者抓競技體育成功,習慣沿用成功模式,把隊伍牢牢抓在手裏,這就是爲什麼體校搞三脫離(脫離社會、脫離家庭、脫離教育),因爲高度集中才能強化。還有,咱們從小都一起踢球,踢着踢着,你讓上級隊伍選走了,我們幾個覺得沒戲了,今後沒有機會進上一級球隊了,就算了吧,不練了。“養活了一棵樹,死了大片林”。
所以,中國足球不能按照這樣的規律去做,奧運會足球是青年隊,足球的最高目標是世界盃。領導層的理念要改變,職業體育快20年了,不能倒推。這個不調整,職業足球、職業籃球還要出問題,職業體育還要出問題。
體壇:接下來有哪些具體的措施?
韋迪:我們現在的思路,首先通過校園足球擴大足球愛好者的人口,迅速擴大隊伍,讓更多的孩子參與進來。組織專業技術力量,真正滲透到校園中。專業人員的逐漸引導會讓孩子產生更好的興趣,有天賦的孩子涌現,然後讓他們進入下一步。下一步就是關於中國特色的青少年訓練體系,一是堅決克服過去的三脫離,不能讓孩子脫離社會、脫離家庭,更不能脫離教育。依託學校,組建精英隊或者選拔隊。這些孩子平常還和其他孩子一起踢球,每週多了一到兩次高水平的訓練。要保證每週在本城市內都有比賽可打。
這就需要組織更多的專業人員進入到體系中,也馬上面臨一個問題,沒有編制,誰來?我們創造全新的用人和工作機制來解決這些問題,舉個例子,通過多方構建一個特殊基金,來爲社會崗位提供穩定的酬金。現在找到了籌辦的方法,下一步會解決這些問題。中國足協、地方體育局和俱樂部三方共同建設基金,解決相關人員的薪酬問題。
體壇:目前三方之間,特別是體育局與俱樂部,合作似乎並不順利?
韋迪:對,這也是青少年訓練體系致命的問題。職業俱樂部和各地體育局各想各的事,各幹各的事。包括我們自己上半年推出的新標準還要求從U10開始設立梯隊,這是不對的。下一步我們會和歐洲模式一樣,俱樂部要在學校構建龐大的訓練網絡,孩子們每週到俱樂部訓練營來提高。此前有的體育大省說,體育局沒有義務和責任給俱樂部培養人,首先這個說法不合適,體育局應該管,但是現實是難管。俱樂部是企業,俱樂部老闆身份都不低,也看不上體育局,憑什麼管我?所以管不了。說到底是他們的訴求不一致。怎麼辦?下一步逐步推進俱樂部屬地化進程,俱樂部穩定下來,建立自己的網絡和球迷羣體,他們爲地方發揮了作用,只要爲當地做了事,當地體育局能不高興嗎?充分發揮學校作用,不等於給體育局培養參加全運會和城運會的孩子了嗎?把他們的訴求連到一起,雙方就會走到一起。
俱樂部如果做到這一步,緩解了現在管理上存在的很多問題。更重要的,俱樂部有人有錢,俱樂部每年都有一批一線二線球員退役,如果能提供給各層級足球隊專業指導,是很好的事。現在一個比較好的局面已經在形成,當地政府明確意識到不能沒有職業足球,舉例說,北京每年拿出2000萬給北京國安,大連每年拿出3000萬給實德,青島每年拿出1000萬給中能,重慶每年也有4000萬……
體壇:有什麼好的方法解決場地問題?
韋迪:現在,有的地方提出來,推動校園足球走出校園,這給我們提供了一種思路。我們現在有一個想法,就是希望通過“籠式足球場”的方式,來解決孩子踢球場地少的問題。我想過,籃球場那麼大的也可以搞3打3、5打5。一個學校在操場外劃一塊小場地做籠式足球場地,這塊場地是和操場隔開的,周圍弄上玻璃,不會有安全問題,球也不會跑。這樣一塊場地的草皮加上燈光等輔助設施,一般情況下30萬左右就夠了。今後我們會重點推薦這樣的場地。放學後,這塊臨街的場地就可以變成大衆場地,因爲有燈光,相信利用率和運營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體壇:實施起來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韋迪:中國青少年體系不是說推動就能推動的,最大困難是領導層觀念改變。讓他們不再把球隊抓在自己手裏,組織更多的隊伍,更多的城市競賽。這裏頭困難小不了,沒有哪個體育局願意放棄這麼多年成功的管理模式,新的模式推出不太容易。我們現在的想法,是用3年時間進行試點。選擇10個城市試點,以中超中甲俱樂部所在城市爲依託。一個大區組建若干支國青隊和國少隊,我相信那時候國青和國少選人不愁。另外,明年在試點城市內搞大學生聯賽、組織高中聯賽,給有特長的孩子提供出路和出口。今後要做到在本城市內每個週末都有比賽,每個年齡段都要有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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