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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這個哲學課題,被千百次地討論,卻至今無解。
終其一生,我們都在尋找自我。
李娜扮演着多重角色,經歷了多次自我認知。李娜是誰?她已然明瞭,她仍在探尋。巔峯決戰後,解析李娜,全景式寫意勾畫來自中國的大滿貫女單冠軍。
我是辣椒
用一種調味料來形容自己,李娜選擇“辣椒醬”。“是那種尖頭小辣椒,能辣出眼淚的那一種。”她似乎想象着那幅場景,幾乎有些陶醉地笑着,“想一想,我已經起雞皮疙瘩了。這種辣,你會上癮。一旦真正愛上它,你就再也離不開它。而不喜歡的人,永遠也不會喜歡。”
問:紅土場的突破連你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路橫掃那麼多對手,是不是都是把別人辣倒的?
答:像做夢一樣,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我的教練一直對我說,“你要相信自己,要能夠接受自己的錯誤。在全中國,甚至在全亞洲,沒有一個人做得比你更好,你有什麼理由懷疑自己呢?”也許帶着這樣的自信,站到球場上,我的氣場就有些不同了吧。其實一直以來我缺的不是自信,而是在一場起伏不斷的比賽中持續擁有自信。而且生活中,當你並不期待某些東西的時候,反而能夠放開手腳。
問:今年說過最“辣”的一句話是什麼?
答:我說過“如果我是男人,我會比姚明更牛更火”。
問:這句話似乎引起了不少反響,現在奪冠了,是不是說明“即使是女性,也可以比姚明更牛更火”?
答:當初說這句話時,網上有人立即調侃“李娜要變性”。其實我的意思是隻要中國男網出現一個世界前100,或者世界前50的選手,世界網壇的整個結構和局面就會發生變化。這是我和ATP官員聊天時彼此共同的認知,而且是必然的。中國的市場太大了,大家都擠破腦袋地要進來。我從未想和姚明比,有可比性嗎,他比我高那麼多(笑)。
問:似乎在中國,對小辣椒上癮的人正以瘋狂的速度增長,我爸都打電話來讓我問你要簽名。
答:要籤哪兒?我一定滿足你爸的要求(笑)。我不排斥成爲焦點人物,但我能做的也很有限,或者說讓自己生活的全部暴露在大衆面前,這並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我的性格。但當生活的軌跡把你引到了這條道上,你會明白自己身上是有責任的。我盡力去平衡這兩個角色——責任下的我,以及更真實隨性的我。
我是臘梅
女人如花,但印象中的李娜性格剛猛有餘,嬌美不足。李娜心中的那朵花,是梅花。“我從來不喜歡牡丹那種張揚的豔麗。雖然梅花不起眼,但在三九嚴寒裏還能綻放,我覺得很美。我希望我也能有梅花的品格。
問:覺得你挺張揚的啊?
答:我說的,做的,都是心中想的,從沒有刻意去博取任何人的關注。爲人處世,由心而生,纔是真誠的。我希望自己能夠足夠幸運,一直做個真誠的人,這不是張揚。
問:現在可是你職業生涯的盛夏,是否冬季早就過去了?
答:球員有時和演員差不多。你演了一百部戲,如果不紅,仍舊沒有人記得你的面孔。如果我打了一百場比賽,大滿貫的戰績很一般,誰會叫我“娜姐”?人們看到的永遠是我們最光鮮的一面,是我們在熬過了漫長的冬季之後,被光環籠罩的那個時刻。其實我並沒有改變,只是現在我出現在人們面前時被加上了許多標籤。
問:一直在想,現在收入大把,榮譽也大把,在大家心中的聲望又高。所有這些靠你自己贏得的一切背後,一定也有許多的失去。
答:選擇走這條路,我失去最多的就是自由。很多個人興趣,因爲常年訓練旅行,不得不放下。我能選擇的,很有限。但是我從來不後悔。我覺得自己得到最多的不是金錢,也不是名譽。當然,要是有人說自己視這一切爲糞土,那一定很矯情,也不符合人之常情。我覺得自己因爲網球收穫最多的,是在傾情付出之後成功時那一剎那的喜悅。也許,你付出了5年,10年的時間,只獲得了兩分鐘的喜悅。但如果體會過那種真正的喜悅,你會甘心爲這兩分鐘,默默耕耘5年,甚至10年。
我是主婦
很多年前認識李娜的時候,就問過她最大的理想是什麼。她並沒有給出“大滿貫單打冠軍”,或是“奧運會單打冠軍”類似的答案,她說她的至高願望是做個快樂的家庭主婦。世事變化,同樣的問題拋給李娜,她居然不改初衷,“我覺得我當家庭主婦,會比當球員強”。
問:看來這些年你沒什麼變化,大滿貫單打冠軍都得了,家庭主婦這個角色還這麼有吸引力?
答:對我來說家庭是一個港灣。眼下這個港灣,我停得很踏實。有太多事情都會成爲浮雲,親情纔是最重要的。我是會爲了親情放棄一切的人。我覺得家庭婦女是個很偉大的角色,也是一個女人的終極幸福。能把一個家經營得很好,是一門學問。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學習。
問:姜山的定位,一直是你說了算。這個老公兼教練,是不是說撤就撤?
答:我這一輩子都不會炒姜山。對我來說,他現在是家人。畢竟這麼多年了,我們十幾歲就戀愛,一直走到今天,不可能說一直激情下去,那不得把我們燒死(笑)。他現在是家庭的一分子,也是我團隊的一分子,只是我需要另一個強勢的教練與我合作,讓我進步。
問:那麼什麼時候打算開始扮演家庭主婦呢?關於退役,你是屬於激流勇退帶着榮耀離開的那種類型,還是堅持到最後直到被人遺忘?
答:我會聽從我身體的指令。哪一天我打球覺得太累了,高強度的連續作戰讓我覺得身體不能承受了,我就會離開。我不會勉強自己。離開網球的那一天,我就會當個全職主婦。我想要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這是最完美的家庭組合。
我是李娜
李娜是李娜,太過哲學化的句式。這些年來眼見着李娜的成長,她不失本色,卻學會了圓滑變通。如何能做到這一點,她笑笑,在那張風吹日曬的臉上,眼角的皺紋聚攏來:“因爲我是李娜嘛。”
問:國外媒體喜歡你,中國的年輕人欣賞你,大家覺得娜姐很威武,代表着當代中國人的積極形象。但我似乎覺得你有時用你的幽默感來回避真正的鋒芒,笑話或者調侃,是你的自我保護,是你在遮掩一個更真實的自己。
答: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特定的圈子裏,你沒法把自己的想法完全表達出來,即使你表達出來,有些人也會利用你說的話,胡亂編造。比如愚人節那段時間有人羣發郵件說我準備退役了。這個郵件還發給姜山,發給我經紀人,發給ITF的人。他們都很吃驚地打電話來問我。我只能一一解釋,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我現在排名前十,爲什麼要退役?後來我經紀公司的人問我要不要把這個人揪出來,我說算了吧。真揪出來,他還出名了,說不定反而了他的心願。
問:今年是29歲,你說自己還年輕。過去五個月,就像是坐了一輪過山車,衝上雲霄再跌入谷底,現在又再次觸摸天空,你覺得自己仍在成長嗎?
答:在你好或者不好的時候,可以看清很多東西,也會看清楚許多人。這大半年的確有點蕩氣迴腸,但我現在非常平靜。人這一輩子,每時每刻,只要活着,都在成長。
問:你想對自己說什麼?
答:我現在算是成功的,但肯定有人更成功。我覺得自己很幸福,但一定還有更快樂的人。我只是很高興能夠做我自己。這也是我在遇到困難時常常對自己說的話:既然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有存在的理由。這句話與所有人共勉。
尾聲:這也許不是李娜存在的全部理由,但卻是載入史冊的事實——李娜是冠軍,是大滿貫歷史上第一個亞洲人單打冠軍。她,來自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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